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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江山美色-第5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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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浑身浴血,血染战衣,鲜血顺着身躯流淌,流到脚下,宛若泉水。他没有再看伤口,却是顺着血水望过去,目光落在抱住他双腿那人。

那人被他一脚踢在胸口,以李密一脚的力道,那人胸骨早碎,要是旁人的话,早已毙命。可那人的耐心和拼死能力还是让李密小瞧了,竟然能在间不容发的功夫再次出手,再次的抓住了李密的双腿。若非那人抱住李密的双腿,束缚住他的行动,萧布衣不见得能一刀重创了李密。

那人胸骨寸断,眼看不能活了,可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李密看得出来,那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已经认出了那人是谁,嘴角露出苦涩的笑。

“云郎将?”

他从未想到过,当初千里追他的云郎将,如今竟然追到了江都营中,而且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当初他不屑杀了云郎将,云郎将却从未放弃过缉拿他归案的念头。云郎将的武功不能和他比,因为他一招就能将云郎将击败,可云郎将武功一点不差,不然也不会一招就击败了王伯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云郎将或许从出手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死,可他就因为抱着必死的决心,这才不躲不闪。

云郎将一口口的血呕出来,痛的浑身发抖,可一双手却如铁索一般,扣住就没有松开,就算死,他也不会放开!

“为什么?”李密很沉静的问,似乎是和朋友在交谈,他眼中,并没有恨意,有的只是茫然不解。

云郎将一双眸子已神光涣散,却还是笑道:“为……什么?你是……贼,我是兵,足……矣!”他说完这句话后,头颅软软的垂下去,可一双手却如千古磐石,仍是紧紧不动,上面青筋暴起。

李密望着云郎将,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中带泪,笑中带血,“好一个你是兵,我是贼!这个理由真……他娘的充足!”

他笑着吐血,可他已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他还能坚持站在那里,只因为他不想在萧布衣的面前倒下去,就算死也不想倒下去!

夜空中满是狂放的笑声,众人无言,萧布衣目光已有了怜悯之意。

虽有手下护卫前仆后继的阻挡,但是对于一刀击中李密的要害,萧布衣多少还有些诧异。李密功夫奇高,方才若是逃命的话,他不见得拦得住。李密从来不蠢,他懂得生机在哪里,可李密这次没有逃,他选择了战,这让人很是困惑。

云郎将?萧布衣很是困惑,李密认识这个人?可萧布衣却记得这人报名进入西梁王勇士府的时候,并不姓云,他的名字好像是卜密。

史大奈也是望着萧布衣,目光中也有讶然,这个卜密怎么是什么云郎将?当初他招能人义士,武功高明之辈,卜密加入进来,一直默默无闻,可因为武功很好,作战勇猛,是以逐步提升,这次得以留在萧布衣的身边。

可萧、史想不到,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卜密,死死的锁住了李密,亦是给了李密重重一击。卜密?云郎将?他为何一定要抓李密,这好像是个迷,可云郎将死了,谁也无法再解释!

他是兵,李密是贼,所以卜密要捉李密?萧布衣想到这里,觉得好像很简单,但是又很复杂!

萧布衣这次当然是有备而来,但是这些准备却是为了对付符平居,李密一头撞进来,谁都想不到!自从卢老三猜测裴矩就是符平居的时候,萧布衣不能不小心翼翼。此人武功奇高,萧布衣明白,这世上若有能制住符平居之人,暂时还不会是自己。

幸好他手下亦有死士,也有高手,现在他贵为西梁王,只要出行,就会有高手跟随。李密知道这是刺杀萧布衣的机会,符平居知道,萧布衣当然也知道。

他们都是武功高强,谋略过人,亦是能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

萧布衣认为符平居会来,所以认真布防,不然手下的侍卫亦不会井然有序的前仆后继。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付符平居的圈套,居然用到了李密的身上!

李密洛口仓一败后,再没有了消息。萧布衣一直在想着这人会逃到何处,此人是枭雄,到了哪里都会兴风作浪,但是此人洛口一败,和江都军一样,均没有翻身的可能。

李密最好的一次机会已经错过,就算再图谋一地,不过亦是个盗匪,再次和西梁王军抗衡的结果,还会是败!这是命,这是李密选择叛逆后就注定的命,他当然也知道这点,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投奔杨玄感。

大隋就算风雨飘摇,可大隋的天下,无论如何都落不到泥腿子手上,这亦是命!

听到李密放声狂笑的时候,别人不解,萧布衣却想到了很多。

他从李密的笑容中已经听到了不甘、愤懑加上讥讽和自嘲。李密当然不甘,他虽是个蒲山公,但是他最高也只能定位在反王之上,他就算天下闻名的魏公,他就算威震天下,可说句实话,除了盗匪,没有哪个瞧得起他,就算是个云郎将,对他的评语也不过是,你是个贼!李密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如何会甘心?

笑声渐渐衰弱,李密嘴角已无鲜血可流,但是他一双眸子仍是熠熠生光,“萧布衣,我不服你。”

萧布衣轻叹道:“你不用服我!”萧布衣说的真心真意,并没有半分嘲讽之意。李密突然厉喝一声,双手一挣。

众兵士见到他已如死人般,有气无力,不免心中懈怠,可听他雷霆一吼,均是心头狂跳。李密双手一挣,十数杆刺入他体内的长枪尽数取在手上,厉喝声中,用力挥了出去。他拔枪一掷,有如奔雷,萧布衣一伸手,已取兵士长刀在手,手腕一翻,只听到‘叮叮当当’之声不绝,长矛虽厉,却被他尽数劈落于地。

李密奋起最后神勇,掷出长矛,双目红赤,见状仰天长叹道:“可惜……你已不是萧布衣!”

他话音未落,人已仰天栽倒,跌落尘埃的时候,只见到鲜血四溅。所有兵士被他神勇所摄,均已退后数步,只有一双手牢牢的抓住李密的腿,宛若生死不渝的情人。

云郎将虽死,可仍未放手,他千里缉凶,数年追踪,临死的那一刻,终于得偿所愿!

李密仰天倒下去,宛若山岳,可这个盖世枭雄死的时候,却和张须陀没什么两样,落寞、无奈、叹息、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可惜,你已不是萧布衣!这是一世枭雄最后的一句话。萧布衣听到后,突然想到大苗王所言,‘你是西梁王,你已不是萧布衣!’

无论苗王和李密,他们都清醒的明白这一点,西梁王不是萧布衣!

若是萧布衣,当会单枪匹马和李密一决生死,若是萧布衣,当会明白李密为何不逃的心境,若是萧布衣,二人可轰轰烈烈的一战,就算诡计百出,刀光剑影,若是萧布衣,他李密死在萧布衣手上,虽死也少了许多遗憾。

可李密要杀的是西梁王,西梁王千金之子,想杀并非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以盖世豪情,甚至没有冲到西梁王身前,就已经力尽血干!

他就算死,也希望,是死在萧布衣手上!

可死就是死,无论死在谁手上,结果显然都没什么两样!

※※※

火光映照下,萧布衣嘴角满是苦涩的笑,李密死了,那个威震天下的李密死了,那个号令天下盗匪,统率千军万马的李密死了,临死前,孤孤单单,只有一人跟随。

李密死了,他心中没有半分欢愉,却是多少感觉到落寞,孙少方早将李密的同伴脑袋拎过来,辨认下道:“启禀西梁王,李密的同伙是蔡建德,我只怕房玄藻就在附近,要不要派人去搜?”

萧布衣摆手道:“不用了。”

孙少方还待再说,萧布衣已经吩咐道:“少方,你来负责,把已死护卫厚葬,家人妥善安置。李密、蔡建德二人,埋了就好。他怎么说,也是个让人尊敬的敌手。”

李密虽贵为魏公,可兵败洛口后,跟随身边的最多不过两个人,一个是房玄藻,另外一个就是蔡建德。他的学生王伯当已死,李密未到瓦岗之时,身边就是此三人,瓦岗崩溃之后,身边不过是这两人,甚为凄凉。孙少方猜测合情合理,因为李密到此,房玄藻多半跟随,萧布衣并非妇人之仁,却是为免引发江都军猜忌,不再去查。再说李密已死,房玄藻孤身一人,更是不足为虑。

早有江都军众郎将上前,战战兢兢道:“西梁王,刺客一事……”

“刺客是瓦岗李密,和尔等无关。”萧布衣朗声道:“想他混入营中,多半是想陷害尔等。尔等不必多虑,李密已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莫要再提。”

孟秉等郎将大喜,齐声道:“西梁王明察秋毫,属下感激不尽。”

萧布衣知道此刻军心浮动,只能又安慰几句,这才和张镇周、众侍卫回转营寨。又和张镇周商议良久,等到深夜时分,这才得以安歇。

可才到了毡帐前,萧布衣就止住了脚步,半晌挑开帘帐,惊喜道:“大哥,是你?你何时来的?”

虬髯客望着萧布衣良久,突然身形一晃,已经到了萧布衣的身前,一掌劈来。

他这一掌来势奇快,可以说是身形才动,掌到眼前。萧布衣心中一凛,本能出手格挡。他一提掌,身子已经退出了帐外,只觉得脸上厉风一道,刮的隐隐作痛,失声道:“大哥,你做什么?”

早有护卫涌过来道:“西梁王……”

他们见到西梁王入了毡帐,霍然而出,只以为有刺客潜伏,不由惊惧,转瞬涌到萧布衣的身前。

萧布衣一摆手道:“无事,你们暂且退下。”

兵士面面相觑,不敢有违,迟疑退后,萧布衣却掀开帘帐进入,见到虬髯客还是坐在方才的位置上,方才那一掌,好似幻觉。

可萧布衣却知绝对不是,不解问,“大哥?”

虬髯客露出微笑道:“布衣,坐。”

萧布衣坐下之时,没有半分犹豫。虬髯客喟叹道:“李密死了,天涯很狡猾,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等他。”

萧布衣微愕,“大哥……你方才也在?”李密才死,虬髯客就已知晓,这让萧布衣马上意识到,大哥其实一直在他身边。

虬髯客微笑道:“你合众人之力,可杀李密这等高手。方才大哥试了你一招,仓促之下,你还能躲得开我的一击,既然如此,天涯就算偷袭,一时间也难奈你何。他若是不偷袭,你手下精兵无数,他亦是对你无能为力,大哥直到今天,终于可以放心的去做事了。”

萧布衣心中感动,“原来大哥一直在关心我的安危。”

虬髯客笑笑,“我不是为你,而是为了个天下太平。李密不是天涯,也就不用我出手了。周武帝前车之鉴,我不想你重蹈覆辙,三弟,你记得,你牵系着太多人的期望,莫要让我们失望。”

“大哥……你要去做什么?”萧布衣问道。

虬髯客轻叹道:“我想三弟旁敲侧击,想必也明白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我本意不想让你知晓。太平太平,数百年来,一直都是祸乱的源泉,我本以为立誓之后,能约束此道终归太平,可人欲无穷,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消弭太多的偏见,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我终究还是不如僧粲呀。”

萧布衣轻声道:“大哥,我想天涯随江都军……过黎阳一路向北,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他暗含试探,其实是想确认天涯到底是谁,虬髯客拍拍萧布衣的肩头,“三弟,你比大哥要聪明。不过天涯到底想做什么,天底下,没有一人能够知道。好了……我要走了,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

萧布衣暗自心惊,“大哥何出此言?难道这天底下还有你不能做到的事情?若真的危险,只要你一声吩咐,我竭尽全力也要助你。”

虬髯客笑笑,“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一定要用武功和兵力来解决的。布衣,我谢谢你的好意。我这次离开,是因为明察暗访后,心中有个极大的谜团,若不破解,我寝食难安。布衣,你自己保重。”

他转身欲走,萧布衣突然道:“大哥,你是去见昆仑吗?”

虬髯客身子一凝,半晌才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昆仑。”他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萧布衣掀开帘帐追出去,只见到夜幕沉沉,空中繁星点点,微风拂来,虬髯客早就踪影不见!

※※※

杨念甫醒来的时候,发现泪水又已经浸湿了枕头,他缓缓坐起来的时候,先是拭去了泪水。他不能哭,他也不想哭,因为姐姐从来告诉他,男儿的泪水,向来比金子还要珍贵。

可他白日虽是笑容依旧,但是每晚睡去的时候,都是忍不住的梦中哭泣,他梦见了姐姐,梦见了母亲,梦见了父亲。

他没见过父亲,也没有见过母亲,可姐姐有爹妈的画像,总是在无人的时候,指着那风流倜傥的男子道,‘小弟,这是爹爹,你要记住他的样子,就算在千万人中,也要一眼认出爹爹来,不要错过。娘亲过世的时候,就这一个愿望,你一定不能忘记!’

杨念甫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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