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改半世情-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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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季幽还是几乎整天没下过车;安静得好似没有这个人一般。薄亦光仍旧赖在我车上吃着蜜饯翻着书。我恨得踢他一脚:“一样是看书;干嘛不回你自己车上去看?白白占我的地方,搞得我躺都不能躺!”
他翻过一页奇怪的看了看身下软塌,往里面挪了些;拍了拍软塌外沿:“这么大地方;还躺不下个你?来;陪哥哥一起。”
我白他一眼,越发郁闷;他笑得却很开心。
我开始越来越不安。多少天了,季幽从来没有这么冷落过我。即便那时候我搬去丑女那里,虽别扭着也不搭理他,可他的眼神总是绕着我转,哪里像现在这样过,简直当我是空气。
我开始没事找事,每隔个把时辰就用各种借口要求大部队停下休息,不是坐得骨头疼就是要出恭,要么就是车里太闷要透气,一路上折腾了三四回,可季幽的车还是毫无动静,连车帘子都没动过一下。
晚上到了驿馆,我鼓足勇气去敲他的门,开门的是他这次随身带的一个童子:“夫人,君上吩咐,他今天累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好吧,该死的我这一路上一直顶着薄亦光荼蘼夫人的名头。
我不死心:“你跟他说,是我来看他。他会见我的。”
童子看我一眼,掩上门进去禀报。少顷打开门,我正要推开门进去,又被拦住:“夫人,君上说,夜深人静,不便招待夫人。若有什么事,请明早再说吧。”
我待要再说,那童子径自掩上门去了。回头望一眼刚挂上中天的月亮,外面卫军尚在指挥着民夫卸货。这才不过酉时六刻,哪里就是夜深人静了!
第二天我起个大早,去季幽门前堵他。
直到薄亦光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怎么还不上车,几千人都在等你!”
我指指季幽房门:“那他还不出来?”
薄亦光气极的拉着我就走:“人家早出来上了车了,你个笨蛋!”
早出来了!我望天,季幽,你用得着躲我躲得那么勤劳么!
不行,我要改变战术,不能再如此守株待兔。
这日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路经樊县。樊县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县城里酒肆林立倒也颇为热闹。我已经吃了驿馆里的好几顿饭了,驿馆厨子说好不好说不好也还行,但总比不上人家酒楼。
于是我先去说服薄亦光,没有他我没有吃饭银两。结果这厮根本不用说服,一听我要出去打牙祭,眼睛比我都亮,可见也是个吃货。
然后我再去找季幽。他还是闭门不见,我觉得人有时候还是该耍点脾气的。于是我怒了。我一怒之下就容易冲动。
许是季幽知道阿夏容易被我买通,故而这次没有将她带出来服侍,但他错了,他带了个我不认识的童子,我一样能将他搞得服服帖帖。
我去拉他那贴身童子的手,然后憋着一口怒气,脸皮瞬间增厚无数倍,拿出我当年在不周山那股无赖劲,同他寒暄:“小弟弟,今年多大了?”
童子有点无措:“十四。”
“哦,”我继续摸他的手,“十四也不小了,家乡何处啊?”
“朔阳人氏。”有点脸红。
我拉着他上下的看:“恩,模样也挺周正。家里可给你定亲了?”
童子一愣:“还没有……”
“要说十四娶媳妇也不算早,可有喜欢的姐姐?若是没有,姐姐帮你说一个?”
童子脸都快红到脖子了:“不不不……我不喜欢姐姐……”
我闻言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小下巴,奇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挺有想法的,说,那你喜欢哪个哥哥?难道你看中里面那个冷面郎君?哎呀呀,这可不行,我跟你说,里面那个皮相虽好,但脾气太冷,你热面孔贴冷屁股的可能多,还是姐姐好,小弟弟你千万不能走歪路啊,来,你看像姐姐这样的成熟又有气质的怎么样?虽然大你一些,但重在会疼人,保证最疼你……”
我还没唠叨完呢,就听“呯”的一声,冷面郎君终于露脸了。
我立刻住嘴,满脸堆笑,摆出一个自认为最谄媚的脸来。
冷面郎君从我面上冷冷一扫,目光就落到我拉着那童子的手上,我抖了一抖,握着童子的手重重捏了一把才放开,嘟哝道:“年轻就是好,手真滑啊。” 然后才满脸讨好的去问季幽:“子山,听说县上有几家酒楼不错,我想去试试,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啊?”
冷面郎君被我一句子山,叫得绷紧的嘴角松了松,却不给反应,只是坐了等那童子给他倒茶。
我忙凑上去坐到一边:“樊县有个福源酒楼,听人说菜可好吃了,不如你陪陪我?据说你最喜欢的扣鹅掌,他们烧得可好了。”
季幽转了转杯子,还是不说话。
我实在没耐心再等,上去拉了他的手就往外拖:“走吧走吧,今儿我跟人说了,不给你备饭,你不陪我,就没的吃了。”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上去拖他的一瞬间,他嘴角似乎勾了一下。
结果他就这么被我半拖半架的给弄走了。
等我将他塞进车里,他一看见早已躺在软榻上的薄亦光,一张脸又是那副漠然的模样,侧着脸去看我车壁上的挂饰,只给了我个冰冷的侧脸。
薄亦光见状,将手中书本一合,眯着眼睛看我:“我还当你独独约了我呢!夫人,你都跟了为夫了,还对其他男人不死心,这可不大好啊!”
我对着薄亦光狞笑,刺激吧,你继续刺激季幽吧。姐姐现在改变战术,走人贴人战术,就怕到时候受刺激的是你丫的!
当日福源酒楼上演了温馨的一幕。
从小二上第一道菜开始,我就不停的给季幽夹菜,薄亦光刚伸筷子,我就将菜碟拉到季幽面前,替他夹菜,任薄亦光伸在空中的手无处下著,很是尴尬,我双肩一耸对着他无害的笑。
“子山,这个山菌时蔬好吃,你尝尝。”
“我也喜欢吃山菌!”
“喏,吃根苦瓜。”
“子山,你喜欢的扣鹅掌,我特意给你点的。”
“我的呢?”
“只点了一份。”
“子山,这叉烧棒!听说他们每天只卖三十份,今儿咱们来巧了,这是最后一份。你多吃点。”
薄亦光筷头偷偷伸来,被我一筷子打掉:“你不觉得你今天吃太多了么!”
“我还没吃过这叉烧呢!”
“看过就当吃过了!”
“……”
“啊!对了,”我突然一拍脑袋,叫来小二:“诶,我说,你们家是不是有个拿手绝菜,叫小米鸭啊!就是从小鸭孵出起就用糯米喂养,然后只用长到三个月大的鸭子做烤鸭,小火煨两刻钟后大火烤到皮脆,这个小米鸭一口下去肉嫩汁香!是不是啊,快,给我也上两个!”
那小二听得一愣一愣的,冲着我道:“姑娘您听谁说的啊!咱家酒楼没这道菜啊!”
“怎么可能!”我挠着脑袋,拼命思索,“我肯定听谁说过,这不是还是你们家名菜么!”
小二一脸苦相:“姑娘,真没有这道菜。”
这时季幽竟然挥了挥手,开了尊口冲小二说:“你下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儿。”小二忙如大赦般的走了。
我还在冥思苦想,却发现季幽同薄亦光都脸色凝重的冲着我看。
“发生什么事了?”我奇怪的问道。
“魅生,”季幽这么多天来,头一回正脸冲着我说话,“那家做小米鸭的酒家,叫福瑞楼,不是福源酒楼。”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我记错了。”
季幽盯着我继续说:“福瑞楼的第一名菜就是这道小米鸭,十两银子一只,每日只卖十只。”
我啧啧称奇,真是奇货可居。
季幽似乎有点小激动,咽了口唾沫道:“但是福瑞楼,不在卫国。”
我看着他,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在哪儿?”
“胤都!福瑞楼是胤都第一酒楼,当年质子瑶华最喜欢的菜,便是福瑞楼的小米鸭!”
零四七
对于我记起小米鸭这件事情,季幽同薄亦光的反应不一。
季幽喜上眉梢;薄亦光印堂发黑;我有点懵懂。
第二天破天荒的;我去堵季幽的时候他竟然还在。冷面郎君依然冷面,不急不缓的用过早饭后;带着童子出了门;临到门前,突然回过头来白我一眼:“我同薄亦光有话讲,他可在你车里?”
“大概是吧……”
“大概什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拖泥带水!”又白我一眼;好吧,有白眼总强过视而不见;“今日我坐你的车,你去我车里!”说完冷面郎君施施然走了。
我想了一回,觉得比起前几日来,今日季幽对我的态度算是有很大改善,便喜滋滋的上了他的车。
季幽的车就好似他的人一般,素雅干净,熏着淡淡的檀香,让人无比心安。看见塌前案几上有一卷画轴,我一点点展开。画的是一幅幅场景,不下十几篇。
我从头开始看。第一副,一个少女站在车辕上指挥着几队人马互相厮杀,边上一辆破损的车外,一个少年跌坐在地。少女身后另一辆车上,有个少年掀开车帘观战。远处一座高城巍峨。
第二副,还是那三人,那少女愁眉苦脸托着下巴同其中一个少年在下棋,那对弈的少年一脸坏笑,正拿了张画了乌龟的纸条往那少女头上贴,旁边软塌上斜斜歪了个少年,一本书掩了嘴角,只笑着看她。
第三幅,少女拉着一个少年,躲在一丛花草之后,远处是另一个少年焦急寻找的背影,手里拿着一只断了线的纸鸢。
第四幅,三人出游,路边花开遍野杨柳垂岸,三人皆是平民打扮,驾着一辆小小无棚车,一个少年在前面扬鞭赶马,偷偷朝后张望,另一个少年同那少女背靠背坐在车上,同那扬鞭的少年谈笑风生,可两人撑在车上的手却悄悄握在一处……
看到这里,我明白这是季幽的回忆,是季幽同“我”同薄亦光三人的回忆;心底里一根细小的弦,似被轻轻拨动了下,酥酥麻麻。
后面俱是一些生活场景,薄亦光多是在欺负“我”,季幽则多是将“我”护在身后微微的笑,同今时今日竟如此相似。渐渐的,画里面只剩了两个人,再也不见薄亦光踪迹,直到一幅图上,薄亦光同季幽各自牵着一匹马,在众少年的簇拥下往赛场而去,远处的“我”手里拿着几卷卷轴,正在读其中一卷。
我想起那日季辞在宴上所说的话,想必这就是薄亦光同季幽赛诗赛马的那日。
这时,车子缓缓停下,我还没问发生了什么事,季幽便上来了。
他若无其事的坐到塌上,替自己倒了杯水,见我正捧着那卷画轴,也不言语,歪在靠枕上,兀自看起书来。
车子摇摇晃晃又动起来,我生怕他想起我来赶我下车,足足僵硬了一刻钟有余,后来发现他根本没那个意思,才松弛下来。
他真好看,季幽神色淡然的时候,自有一股清流之意散发出来,犹如山间清泉般沁人心肺,让人忍不住想去搅动出些波澜。
我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子山,你书拿倒了。”
他翻过一页,半晌才说:“你这招用老了。”
肯理我!我打蛇上棍缠上去:“子山,你去跟薄亦光聊了点啥?”
“嗯……跟他说以后你归他了。”他淡淡道。
“什么?”我急道,“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我就这么随随便便就送人了!我又不是东西!”
他飘我一眼,看得我心肝一颤,那个,那个眼神怎么那么勾人:“恩,你的确不是东西。”
我噎了噎。
他又翻过一页,淡淡地:“那或者不把你送他也行。”
“嗯?”我看他。
他合上书,随手一放,坐起身些,伸手拽我的衣带:“魅生,总有一天你会都想起来的。如果到时候陪着你的不是我,你会怎么样?”
我盯着他凑近的脸,有点犯傻,今天他真是待我太好了,是因为昨天那只小米鸭?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
他的脸近在咫尺:“那你答应我从此再也不理薄亦光!”
车子猛的一颠,好像是车轱辘卡到了一块石头。我颤了一下,案几上的画轴骨骨碌碌跌落在地滚到我脚边,我瞥眼看去,恰好看到那副光幽赛马图。
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晃入我脑海,我仿若看见薄亦光红着脸兴奋异常的从马上跳下来,意气风发的牵过“我”的手道:“我赢了!瑶华!哪个说季辞才是不世出的诸侯俊才!我比他强,我诗词文章都不比他差,箭术马术却比他强!你说你喜欢的人定是当世人杰,我一定会成为最强的那一个!将来嫁给我吧!”
说完,不待“我”回答,便拉着“我”冲着那些围拢来的少年笑:“我赢了,瑶华会嫁给我,瑶华会做我娘子的!”
“我”冷冷从他手中抽出手来,冲着薄亦光道:“薄亦光,我不喜欢你,亦不会嫁给你。季辞若是最强的,他护着我,若他不是最强的,我护着他!”
然后我看见一双受伤的眼睛,那么定定的望着我,望着我,仿佛试图望进我心里去一般。
……
我回过神,呆呆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