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改半世情-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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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还没等他们争出个结果来,不知又是哪里来的谣言,说穆少阳同当年楚庄公暴毙脱不了干系,又在图谋大业报国仇家恨的时候对敌人心慈手软,实难当大任。谣言越传越烈,虽无真凭实据,但小四在王位的争夺上已然节节败退,日前楚国已经拟了折子递到胤帝手中,上请册封穆少封为新一任楚王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颇为吃惊,揪着季幽的袖口问:“那小四现今如何,他……他不会有事吧?”
季幽拍了拍我的手安慰道:“不用太担心,我会时刻留意他的消息,已经往楚国安插了眼线。”
薄亦光也随声附和。
我点了点头,明白这毕竟是他们楚国内政,季幽同薄亦光实则也真插不上手。
于是我着手在胤都寻找师父,可是谈何容易。
我师父名头虽响,可行踪飘渺,居无定所,况且连画画像寻人都不行,天晓得他会贴上哪张脸皮到处晃悠。
着人在胤都打听了几日,也没问到哪家突然出了个美女,哪户贸然多出个俊男。我师傅就像是一锅粥里的老鼠屎,你明知道他在那里,却始终拨不出来。
那日饭后我们三人合计了半天,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也实在不是办法,便决定还是写一张寻人告示,寻的人,却是叫魅生。
季幽画功极好,不消片刻功夫,便将我跃然画在了纸上。我端详了下,觉得他实在是画得太写实了,不由得有点小小不乐意:“这里,不能将脸画得再瘦些么?”
他提着笔冲着我笑:“你本就是鹅蛋脸,偏要画成瓜子脸做甚。”
我心说现今比较时兴瓜子脸美人,你不知道么?
我原本要让人把这画像拿出去找画师临摹的,可季幽却不肯:“不过多画十几张罢了,我来吧。”
遂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画了起来,却叫薄亦光陪着我在胤都逛逛。
我真是越发琢磨不透他了。
自我病好离开淇县一路到胤都,他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冷面对我,总是很温柔的冲我讲话冲我笑,即便有些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那边,也总是无限柔情的看着我。这对我来说本是件极好的事情,可我却觉得异常怪异,因为他似乎连带着对薄亦光也客气起来,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同他针尖对麦芒的互相顶着。虽然有时候看见薄亦光对我殷勤讨好他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但顶多也只是撇开眼转过头去,装作视而不见。我甚至觉得,每每薄亦光过来陪我的时候,他都会主动寻些借口避开,这实不像他。
以往的季幽,莫说薄亦光当着他的面向我献殷勤,就算薄亦光同我单独呆上片刻,他都要给我看很久的脸色,醋上一回。不醋的季幽,让我莫名的不踏实。
薄亦光得了季幽带我出去逛逛的话,自然很高兴。
第一天就带我去吃了福瑞楼的小米鸭。
这味道果然似曾相识,我吃得心惊肉跳的,觉得仿似有粒石子投入了我这残缺不全的记忆,开始泛起一丝丝涟漪!
第二天,薄亦光照旧约我去逛胤都八景。昨天他带着我逛了其中四景,无非就是些高塔桃林,九曲桥池塘之类,只是修得华美精巧一些罢了。
我这几天琢磨季幽的心思无心观赏,便很有些恹恹的。
他见我兴趣不大,半路上便提出下车走两步,看看胤都民风。
慢吞吞与他走了几条街,倒还算有些东西可看。想着这几日天气有些闷了,我寻思着买把折扇,便在一个摊子前停下脚来,才不过翻了两翻,却见一个颇熟悉的背影进了隔壁一间药铺。我一愣,这不是季幽身边的童子那个小若水么。
偷偷凑近些,我看见他递了一张方子给掌柜,道:“掌柜的,照这个方子,抓半个月。”
那掌柜的展开方子看了看,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位小哥,这方子是抓给谁的啊?能否让他来我这里把个脉,看这方子,这位可是病得不轻,用这么猛的方子,恐怕……”
小若水听了,楞了一楞,烦躁的道:“你、你别管,先抓了来再说。”
我当下连半分迟疑都没有,冲进去劈手就抢下若水手里的药方,莫名捏着那张药方的手就有点抖。
抖了一阵,我不抖了。
方才那掌柜的说得吓人,什么病得不轻,我私以为是什么大病,却不想是张治失眠的方子。只是药下得的确有些重了,想来季幽失眠已经到了一定地步。
我心稍定了定,将方子还给被我吓到的若水,他嘟哝着同我道:“君上自夫人上次病后,一直睡得不好,这方子吃了有一阵了。”
我点了点头,拿了支笔,将其中两味药的分量减掉些,又改了一味,递给掌柜的,道:“这药确实猛了,看着治标,实则有些伤身了。”低低叹了句:“心病还需心药医啊。”便掉头回去继续翻那些折扇,翻了半晌,却无端烦躁,终是一把都没挑中。
薄亦光见我闷闷不乐,上来几步,捏住我指尖道:“你心里不痛快,不如我陪你放纸鸢吧。”
我心中微微一动,竟然点了点头。
零五零
胤都皇城后,有一座迦南山。迦南山不高;山上一座暹粒寺乃是胤朝皇家寺院;普通人并不能入内。但迦南山风景秀丽;春暖花开之日,很多人会在山脚下放放纸鸢;赏赏春花。
薄亦光便是将我带来此处。
我抬头望着山顶的暹粒寺;听着从寺庙里远远传来唱颂佛经之声,心竟然有一刻少有的平静。
薄亦光从路边小贩处买来只纸鸢。那只纸鸢做得还算精巧,做成了只蝴蝶状;画工也尚可。薄亦光递给我道:“你放还是我放?”
我从他手中拿过绳轴;道:“我来扯线;你来放。”
他看了看风向,朝前奔了几步;冲着我喊:“你不停放线哈,我跑啦!”
我冲他点点头,开始一点点放线。
薄亦光咧嘴冲我一笑,背转身来高高举着那只纸鸢,奔了起来。
他翻飞的袍脚如飞花蝴蝶般翩翩起舞,好看过他手中纸鸢不知几何,间或转过头来冲我喊:“再放长一些,再长一些。”
我忙松了手,任线轴骨碌碌自己转动。薄亦光奔出十丈有余,忽然将手一松,那只纸鸢便冉冉冲上了天。
我赶紧将线拽紧,拉了拉,那只纸鸢大头朝下,竟似有下冲之势,“哎呀”一声才唤出口,薄亦光已然冲回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扯着线道:“傻妞,要一边放绳一边拉,这样才放得高。怎么到如今都还不会放。”
我扭头看他。他抬头盯着那只纸鸢,下巴仰成一个美好的弧度,迎着阳光眯着桃花眼神情极其专注,初春日暖晒在他的面上,薄薄泛着一层金光。
我突然便忆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感觉,那应是真正的第一次见他。
具体情形我虽不记得,然而当年他穿着一身彰显陈王室成员象征的朝服,面上却显露出一种与其身份格格不入的小心讨好的样子,此刻竟然异常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尚记得,当年我看着那姣好的面容,只一瞬间的惊艳后,便是满满的轻蔑,陈国大公子,竟然是这样一幅奴才形容……然而此刻,那少年面容再次浮现上来,我心底却只有一个感觉……
“薄亦光……”我喃喃唤他,他低下头来看我,微微一愣:“魅生,怎么了?”
我心内愧疚,一时冲动,捏着线轴,轻轻环住他的腰:“对不起,当年我那样待你。”
他显然被我的主动吓了一跳,僵了僵迟疑着问:“你……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我反应过来,这样不好,现时我们三人正纠缠不清,我这样很容易造成他误解,忙放开他,却也不想告诉他我是想起来初见他那时看轻了他,便编了个谎话,“那天看见季幽画的画,有一副上你拿了个纸鸢,在寻我们。”
他“哦”了一声,笑着瞥了我一眼道:“没什么,当初我弄坏你一个纸鸢,你逼着我重做一个陪你。结果我做了只王八,被你一气之下毁了,所以我到处逮你。”
我闻言一呆,手上不自觉的松了松,一阵风刮来,只听线轴骨碌碌一阵,薄亦光大叫一声:“哎呀,快拉住拉住。”我被他那王八纸鸢触了心经,心里老大不愿意,手便慢了点,只见“嗖”的一声,最后一圈线头就抽离了线轴。
薄亦光遥遥看着他飞走了的纸鸢还在叹息,我掉转屁股就回去了。
第二日季幽终于将寻我的图像都画完了。
我略略翻了翻,从第一张直到最后一张,他的笔触细腻得根本不像在画寻人告示。
因着既是寻我这张面孔的人,我便不能顶着现今这张面皮晃悠。
拿出易容药水,我心血来潮的替自己完全换了个模样,换了身衣裳再去见季幽。
他正要喝药,见到我有一瞬间的失神,回过神后手探过来道:“你竟还留着这张面皮!”
我忙一晃脑袋闪开:“别碰,这只是药水化的,不是两层脸。”奇道:“你怎的一眼便认出是我,莫非我从前画过这张脸?”
他闻言眼神几度明灭,点点头将手中药一饮而尽:“记得我初见你时给你那张面皮么?当年你给我一张,自己一张,我们俩常顶了这两张脸出去胡混。”
我微微一默,不禁伸手摸了摸鼻子,没想到,我竟然这么不经意间,给自己易容了这么张脸。〖Zei8。Com电子书下载:。 〗
他放下药,神色恍惚,楞楞看了我好一会儿。我抽着鼻子闻了闻,却觉得他这药的味道不怎么对,正要拿药碗来看,他突然冲动的站起来,拉着我就往外走,似是喃喃自语般道:“一次,就一次,最后一次……”
我忙伸手抓了桌上画像,扭头问道:“现下就去叫人贴这画像么?不叫上薄亦光?”
他一路拉着我往外走,直接将我塞进车里,抢过我手中画像随手一放,心情激动的看着我:“今天不贴了。”随后朝车夫吩咐一声:“去城东双马巷!”放下车帘便一把搂住我,将我紧紧揽在怀里:“魅生,就一天,今天我们之间没有薄亦光,没有任何人,什么都没有,就这样陪我一天,就一天,好么?”
我心跳得奇快无比,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他怀里喘气,再喘气!
城东双马巷。
还没到地界,季幽便拉着我下了车。
胤都城东是平民聚居的地方,我们这两颇为豪华的马车,着实引起不少人指指点点。
季幽仿似很熟悉这块地界,拉着我左转右转,终于拐进了双马巷。
巷子里一个卖馄饨的大婶正在招呼客人,看见季幽拉着我转进来,冲着他笑了笑微微行了个礼,看到我时忍不住盯着我瞅了半天,突然将手中勺子一放,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擦,上来抱着我对着正在包馄饨的男人就喊:“孩子他爹,你看这是谁?小华回来了!小华回来了!”
我呆愣当场。
那包馄饨的男人闻言,忙也擦了手来看我,见到我,欣喜的说:“小华姑娘,真是你啊!三年前突然就没了你的消息,年底我们筹够了银子,想找你,可就是怎么着都找不着,真是急得我们。”
我无助的看着季幽,不知该说什么好。
季幽提点我道:“当年马叔马婶家中出了点状况,借了高利贷,眼看摊子都保不住,你便伸手帮了一把。”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反手握住马婶的手道:“婶子不必挂心,小事情。”
马婶激动的道:“哪是小事,那年若不是你出面,你马叔他或许已经被那些放高利贷的砍了手了。”说完狠狠瞪了马叔一眼,回头冲我欣喜的道:“不过后来他再也没赌过,倒是真改了。你当年劝我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要不是你,我们这家也就散了。”
说完看见我有点不知该怎么接话的面孔,抹了把泪道:“我真是傻了,你这么些年没回来,一定不记得我们家馄饨的味道了。季公子,来来,快坐快坐,我们家这馄饨这些年来味道从没变过,直到如今都是这城东馄饨铺子排名第一。”说完端上来两碗馄饨,自豪的看着我们。
人家真心实意,我素来也不是个扭捏的人,当下便笑着拉了季幽坐下。这馄饨馅果然与众不同,皮韧馅鲜,吃得我直夸好吃。
吃罢馄饨,季幽带着我往双马巷深处走,我不禁奇怪:“我以前同你贴了那两张脸皮常来这儿么?”
“恩”他点点头,捏着我的手。
“那……你如今这幅模样他们怎么认得?”
他站在一户人家门口站定,对我说:“自从我知道瑶华不是你后,曾回过一趟胤都,住了三个月。那时虽未曾同马叔马婶他们说过我是谁,但他们见我住在这里,又向他们打听你是否来过,想必心中也有些计较。”言罢,他站上台阶,敲了敲门。
宅子不大,不过几间房并一个小小天井,却挺干净。
开门的是个大爷,见到我同样小激动了一番。
季幽同我说,自从当年我们买下这宅子,这位姚大爷就一直照看着,这些年也都亏得他,这宅子才能仍旧这么干干净净。
我疑惑的看他,用手指比划着:“当初,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