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寂寂香-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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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是远房表亲,沈不遇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宫女们敬完碧螺春茶便鞠躬退下了。
容妃也有四十岁了,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依然妍姿俏丽,艳如桃李。尤其是那双凤眼,虽然已经失去了年少时的清纯,却依然顾盼生辉,让人久久不能移目。
沈不遇想起另外一个人来,那双眼睛,如一汪潭水,深澈见底。
“表哥,”容妃唤他,使他从浅思中回转过来:“皇上怎么说?”
“皇上的意思,想立太子。”在她面前,沈不遇不想隐瞒什么,何况这是她最关心的。
“皇上还说什么?”容妃注视着他的脸色,柔声问。
“不能再由着三皇子的性子了,这回一定要给他找个皇子妃。”
“这是自然。”容妃的眼里充溢着光辉,“你看我多失败,连唯一的儿子也管不好。”
“娘娘可以和皇上多商榷,毕竟这是皇上的家事。”沈不遇轻声说。
“我已有一个月没见到皇上了。”容妃面露尴尬,眼里流露出一丝忧郁。
“娘娘多保重。”沈不遇不敢看她,压低着声音。二人一阵沉默。
雯荇殿里寂静无声,天青色的蝉翼纱外偶尔有微风拂过,簌簌发出寂寞的声响。
“你将她收进来了?”片刻,还是容妃打破了压抑的空气。
“已有半月有余。臣另外建了个萏辛院给她,防止外人惊扰。”
“表哥做事一向仔细。”
“娘娘放心,臣自会安排。时间不早,臣告辞。”
容妃孤独的站在殿外,望着沈不遇的背影,棠梨树下落英纷纷扬扬,空气中弥散着影与烟的芬芳,倒渗透了丝丝清凉。转身踱回西阁,慢慢坐到花梨木椅上,上面似乎还残积着沈不遇留下的余温。二十几年物非物,人非人,她终还需依靠着他,正如他也是。
正兀自沉思,宫女前来禀报:“回娘娘,三皇子殿下来了。”
才刚抬头看,泓宇一袭翠黄,后面似乎卷冲进来一股风,阴飕飕凉幽幽,连静放在案台上的砚纸仿佛受了影响轻轻颤抖欲飘,明晃晃的让人头晕目炫。
容妃半眯着眼微笑着看他。
对颈镶金边饰的长上衣配裳,玄口用玄线绣出翟纹,腰间镶嵌红宝石的玉带钩,满翠八团龙来金镶东珠带,唇若涂脂,神采奕奕。容妃心下赞叹,欣赏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当下拉住儿子,嗔怪道:“多久没来看母妃了?”
泓宇也不说话,自顾松开母亲的手,一撩缎袍,轻身便往贵妃榻上倒去。
容妃过去仔细端详了几眼,比平时多了一层阴霾,两腮鼓鼓的微微发红,心口格登一下,嘴里轻轻低语:“小祖宗,今儿又怎么啦?”
泓宇呼的翻身,两脸直直对向母亲,两眼似在冒火:“母妃跟父皇说了什么?”
“没有啊,最近也没见到你父皇。”容妃自是吃惊,急忙接口:“泓儿,出了什么事?”
“定是那沈不遇出的馊注意。”泓宇几乎咬牙切齿,他刚从他的父皇那里出来。
“母妃,沈不遇跟您说了什么?”
“别直呼其名,没了规矩,他好歹也是你的老师。”容妃生了气,儿子四五岁时很尊重他的,越大倒越生分起来。
“你看见他了?怎么不进来见礼?“她埋怨道。
“我不想见到他。”眼里泛出厌恶的光眸,泓宇扭动了一下身子,看似躺着舒服些。有宫女用铜色描金的托盘捧着切得莹白均匀的蜜瓜块半跪在他身边,用银勺点了一块习惯性往泓宇微张的口中送。
侧脸邪笑着瞅着宫女的脸,一只手伸过去用手指轻划宫女粉嫩的脸颊,嘴唇圆成圈,对着她的脸拂拂吹气,那宫女被吹得奇痒无比,满脸胀成酡红一片,却跪着不敢动,泓宇牵了牵嘴角得意的笑,恶作剧般的。
容妃已是见惯不怪,轻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老师也是为你好,再说这本是你父皇的意思。你也二十出头了,史上还有几个皇子如你这般大还未成家的?不说普天下笑话,就连那些朝中大臣都会以为三皇子是那种割袖之人。”
泓宇嘻嘻一笑:“那就请母妃召来那些大臣,请他们瞧瞧本宫的霸王硬上弓。”边说边拽起那宫女,往膝盖上一提,顺势将其搂抱在怀里,俯下身子使劲往宫女胸颈处蹭,嘴里叫嚷着:“不妨借用一下母妃的梨木花紫金床。”
“好了,好了,别闹了。”眼瞅着宫女满脸羞红却喜滋滋的,容妃心底骂了声,贱人。
漫不经心一推,从榻上坐起来,怀里的宫女从柔软的缎绸衫上滑落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看也不去看一眼,泓宇轻撇嘴角:“过几天孩儿去马围场狩猎。”
马围场是皇家最大离京城距离最远的狩猎场,加上来回车程,沿路风景游览下来,少说也要个把月。
“可你也只能躲避一时啊。”容妃打趣道,心里好失望。
泓宇狡黠的笑容:“等儿子回来,赫赫国,大越国使节要到,最好是和亲,到时候父皇和沈不遇都忙不过来,他们一走,很快就过年了,宫里可就更忙了。”
容妃一脸苦笑。
第七章 幸
休休住在萏辛院已有二月余。
萏辛院位临丞相府西南侧后院,从夜蓥池举步登上谷莞榭,可见后面几株数人合围粗细的参天松柏,终年郁郁葱葱,浓荫避日,隔着松海,榭上的人只能影影绰绰见到萏辛院飞翘的屋檐。
正是严冬天气,休休寂寥的心穿透了凛冽带来的寒气。她来自南方,素来怕冷。燕喜只陪她出外遛了半天,北方的冬季灰蒙浑浊的,加上干燥,回来便生了病。在这之前她是很少病的,脸上发出几颗细细红红的小疙瘩,把沈不遇吓了一跳,传来宫廷的太医诊治,听说还惊动了容妃娘娘,赏赐下不少补品和大量的绫罗绸缎,沈不遇自此也就不让她擅自出门了。
昨天沈不遇过来告诉她,容妃娘娘想见见她,准备后天过去。因容妃是远亲,府里的人从未见过娘娘真容,休休一来便受重视,让所有的人好生羡慕。因这位小姐一直独居行踪隐蔽,人们只有私下议论纷纷。
二夫人柳茹兰倒是热情,着手帮忙准备进宫穿的服装,还请来老宫人给她讲解宫中规矩。沈不遇本想顺着容妃的意思,只是低调带休休家叙,心下却是忐忑,也就随柳茹兰办了。
休休更是惶惶不安,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小丫头,是难以想象皇宫气势如何雄伟恢弘的。柳茹兰见了好心宽慰,燕喜也是附和着,二人仅找些听到的宫闱笑话给她听,三人皆是笑得前仰后合,休休自是坦舒不少。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休休便被叫醒,已有丫头站在床帏外侍侯。梳洗完毕,坐在梳妆台前,有老妈子往她脸上傅粉,双颊用胭脂搽出粉红,眉毛描的弯弯长长,用檀色点唇,挽起双鬟望仙髻,着紫碧纱纹套红色狐裘,外披同色的裼衣,如此这般打扮,往铜镜面前一站,在众人的一片赞叹声中,已是仙姿玉色、盈盈袅娜一佳人,连休休也认不出自己了。
柳茹兰执了她的手,惊喜道:“真是个美人啊。”羞得休休低下头去,单等沈不遇时间一到来接她。
不一会沈不遇着了一身暗红色吉服进来,初瞧休休一身打扮,脸上显出满意的微笑,待走近看第二眼,脸色突然黑下来,声音低沉:“脸上乱七八糟的是什么?擦掉!”
众人大惊失色,柳茹兰急忙叫丫鬟重新端上清水,一阵手忙脚乱。待休休素面朝天站在他面前,沈不遇二话没说径直往外面走,休休只好亦步亦趋跟上。
寒冬的早晨,两辆马车在寂静的通往皇宫的街道上辘辘而行。
他们在玄直门外下了车驾,有太监摸样的人已在外面恭候。休休紧随沈不遇,从侧门而入。
进了玄直门,繁华富丽的宫殿楼阁在眼前蔓延铺陈,亭台高阁错落参差,金黄翠绿的琉璃瓦在晨曦的照耀下粼粼闪着刺眼的金波。休休恍惚中仿佛觉得此身不在人间。
走过曲折弯长的回廊,折向后宫,有宫人恭恭敬敬的迎上来,在沈不遇耳边低语一句,沈不遇微显满意之色,指着前面幽深蔓长的永巷,对休休说:“前面就是雯荇殿,到时候我在此处等你。”
休休抬头看沈不遇,后者给了她一个柔和的带有鼓励性的微笑,只好由宫人引着,向后宫深处走去。
第八章 满庭芳
转过山楼,前面便是清波碧水的玉荷池。因是冬日,池上的绿叶已不多见,但看周围还是草木芊绵,假山喷泉点缀其中,想是春暖花开时,必是“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
休休也是无心欣赏,跟着宫人穿过宫殿内两侧挂着鲛珠纱的门帘,踏上镂花青砖,青砖上此时已铺着厚厚的嵌银丝的地毯,撩开交错绣着大红牡丹与黛青雏鸟的重重锦帛帷幕,一股热气夹着瑞脑的清香扑鼻而来,室内迎上来的人影如春日里的一簇花,绽开在她面前,休休于是倒头跪下行大礼。
“叩见容妃娘娘。”
松花色的缠枝袖下露出一双纤长白皙的手,将她轻轻扶住,休休的耳旁响起容妃清丽婉转的声音:“不用如此大礼,休休小姐。”那声音如阳春三月轻柳拂面,柔和得让人不禁抬起头来。
眼前的容妃虽是一身简单的着地便服,松花色暗绣玉兰花,身材苗条,柳腰纤纤。头上一只翡翠珊瑚簪将一头发髻轻轻挽住,远山般的黛眉,精巧天工的五官,一双秋水明眸更是波光流转,真是风姿绰约,仪态万方。
好美,休休暗暗赞叹。尤其是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容妃也是怔怔的看她。休休想到今天自己的打扮,纵然是满头珠翠,跟眼前的娘娘比起来,难免庸俗了些。当下又紧张不安起来。
容妃却是满面笑容,待宫人将休休的外套脱了,现出碧色描银花的襦裙,携了她的手走向内室。
极大的内室垂了金纱纹绣海棠的幔帐,纱幔后落地烛台上放了鸾金铜炉,炉子里装了瑞脑香正丝丝缕缕弥散着淡白的轻烟,若有似无。漫漫的光晕间,依稀看见内室织锦的椅榻上隐隐绰绰躺着一个人。
休休没料到有男子在娘娘的内室,唬了一跳,立时站住了脚。
容妃倒是抿嘴一笑:“休休小姐不用紧张,这是本宫的儿子三殿下泓宇。今早刚闲了来走走,可巧给碰上了。”
休休一听,急忙跪下行礼:“请三皇子殿下安。”
软榻上毫无动静,杏黄色宽衽襦袖的棱角铺泻而下,懒散中拢了一袖的尊贵与跋扈。容妃等了半天,拉休休起来,神色有些不自然,轻笑道:“休休小姐莫见怪,泓儿就这脾气,见生人爱理不理的,熟了自然会好。”
休休听人说过,皇帝的儿子养尊处优惯了,性情阴晴不定,矫情的很。也就不以为然,被拉着在铺着紫绛铺垫的毯椅上坐了,茶几上放满了各种水果、瓜仁,容妃坐在一侧边陪她吃边聊开了。
“休休小姐近来身体可好?前段日子本宫听说你病了。”容妃不时斜眼观察着榻上的动静。
“谢娘娘厚爱,已经好了。”休休脸上的小疙瘩已消愈了。
“这就好。你来自南方,想必不习惯北方的气候,别看房内暖和,外面却是冰天冻地的。”
“还好啦。”休休想到沈不遇与她交代过的话,在容妃面前不必拘谨,她是个极随和的人。今天见了果然是,一时全身自然放松,话便多起来。
“。。。这里风沙大些,只是南方,冬天湿泠泠的,渗到骨子里的那一种。”休休淘气的做了个冷颤的动作,容妃掩嘴莞尔,却是打心底开心的。
榻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休休不禁转眼去看,逐渐灿烂的阳光镂穿了雕花窗子,落在一张棱角分明的轮廓上,饱满的额角,挺直的鼻梁,空中弥漫着一种令人沉迷的雾气。
休休的心跳突然莫名的漏了一下。
“再过个把月就过年了,南方的春节怕也是很热闹的。”容妃转了个话题。
“回娘娘,那极是热闹的。除夕夜一家人做了最好的菜肴祭了祖宗,然后聚拢来吃年夜饭,放鞭炮,寅时就起床了,拿了押岁钱,吃了圆子,挨家挨户去拜岁。。。”
休休对小时候过年的情节自是铭刻在心的。那便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懒散的母亲也会赶着除尘,给她做新衣裳,准备好糕点。初一早上天际和他的姐姐跑到陶家拜岁,母亲也会露出难得的微笑招待他们,接着休休跟着他们跑去褚家,自然袖袋里装满了好吃的零食。
说到兴头上,休休的声调难免提高了些。容妃虽是听得津津有味,眼光里分明流露出寂寞肃清,如寒夜里穿透黑云的流星,转瞬即逝。
“你姓什么?”冷不丁榻上一直沉默的人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