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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清神断-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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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神断》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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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六十年二月初五这天,直隶省宣化府同知张问陶接到一封奇怪的请帖。
  请帖上写着?:“即请宣化府同知张问陶大人,驾临清远街文昌楼三十九号房,番酌一叙。兄弟专程从京中赶来,因慕大人断案之名,特不揣冒昧来向大人请教,不知是否可行!勿却为幸!此请台安。”末了一行是年、月、日,小注几个小字:?刑部直隶清吏司郎中陆寿亮。
  宣化府同知张问陶与陆寿亮素不相识,见这封请帖来得突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笑着对自己的副手、好友、从九品司狱沐清一道?:“京中有人好办事。所以从来只有做外官的请京官吃饭,送冰敬、炭敬甚至暗送礼金,求京官在朝中多多担待,多透些朝中的消息,以便这外官的位子坐得稳些,升得快些。却从没有过京官请外官的例子,这一回真是有意思得很?。而且我与此人没一点交情,他怎么会从京中跑到二三百里外的宣化请客?不如咱们去上一趟,看看会有什么新鲜事。”
  张问陶在宣化做了一年同知,文昌楼是较熟的。但伙计听了房间号,却不是领到先前的楼上,而是径直将他和沐清一领到后面偏院里。张问陶随伙计走到偏院中,见这院子十分宽敞幽静,却又十分老旧,墙山很厚,蔓着一层苔藓,青砖铺地,砖缝里冒着几丛刚刚泛青的小草。
  正打量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官员从正屋里走出来,中等个子,红脸膛,穿着八蟒五爪袍子白鹇补服,朝着张问陶行礼道?:“仲冶兄来了?快快请进来!在下陆寿亮便是。”(张问陶字仲冶)
  张问陶回个礼道?:“陆郎中几时到的这里?不知大驾光临,怠慢了。”
  二人寒暄着进屋,见台面上已经有一个人了。那人年约三十,穿一件灰市布老羊皮袍,小羔黑绸子套扣坎肩,见到张问陶只是笑笑却坐着不动。张问陶正奇怪此人何以这么大的架子,却见陆寿亮对那人打个千道:?〃十七爷,这位就是断案如神的张问陶。”转了头又对张问陶道,“这位是我的旗主子。”
  那人仍不站起来,只坐在椅子上略一躬身,将手一让道?:“久仰您的大名,前年您在浙江破案破获了鬼工球之案,震动江浙,令人刮目,故从知县调任宣化府同知。此番我带过来一件糊涂案,还需请您见教。”
  “不敢当‘见教’二字。二位不辞劳苦,匆忙赶来宣化寻张某解案,实在是高看我了。请尽管将此案讲说明白,本府当尽力为之。”张问陶坐了下来。
  十七爷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做李成鹏,其祖40年前从北京迁去江西。上个月李成鹏从江西回到故乡扫墓祭祖,但其族中一个叫做李柘的长者以李成鹏不是李族直亲为由不许他祭祖。二人相争不下,诉到官府。顺天府尹亲自问的案子。他查问过所有李族中人,或不知或各有所袒。只好又命他们交上族谱以作证据。没想到李成鹏和李柘不但都有族谱,而且族谱竟然不尽相同。据李成鹏的族谱所记,明万历年间的几世祖母邱氏生有二子,一子名松,一子名柏。李成鹏自称就是李柏的后人。而据李柘交上来的族谱所记,明万历年间也有邱氏是几世祖母,但只有一个儿子名松。李柘说既然李松无弟,所以不可能会有李柏和他的后人。因此李成鹏不是该族中人。二人争执不下,各有证据。顺天府尹于是让李氏族人中凡是有族谱者,都送来互相验证。这事可真邪了门啦!结果送来的所有族谱中,有和李成鹏的族谱一样的,也有和李柘的族谱一样的。我已经将这些族谱看过,皆为万历十二年修,它们的纸色、墨迹、印鉴都不像是新造伪作的。”
  沐清一插话道:?〃然各类族谱彼此参差,两不相同,必有一真一假。”
  “对。但府尹将此案转阅数人,都不能得其弊而查之,经月不能定案。”十七爷让陆寿亮把两本族谱取来,递给张问陶道,“还请老弟明查。”
  张问陶细细看了一刻钟,微微笑道?:“从新旧上的确看不出来。但两个族谱中,邱字不尽相同,你可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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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神断》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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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有什么说法吗?”
  “说法大了。”张问陶指着族谱道,“族谱中说只有一个儿子的,所写的‘邱’字都有偏旁?;说有两个儿子的,‘丘’字都没有偏旁。
  弊在此矣!李成鹏确实是李族中人,李柏的后人!李柘和那些附和他的人所交族谱都是
  假的。”
  “何以见得?”
  “李柘所交的族谱中,为什么‘邱’字会有偏旁?可见是为了恭避先皇世宗的名讳。先皇雍正元年,世宗下诏谕‘丘’字加偏旁成带耳之‘邱’。但这个族谱却是前朝万历十二年修订的,难道一百多年前修订族谱的人预先就知道世宗的名讳,提前加以避讳吗?”
  “断得好!”十七爷一拍大腿赞道,“盛誉之下无虚士,果真是名不虚传!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皇十七子。此次不请自来,名为族谱之案,实际上是请您去京城破一个大案子。”
  张问陶听十七爷露了身份,急忙拜下去,口里道?:“不知贝勒爷驾到,失敬得很。容我大礼参拜。”
  皇十七子永基一把搀起张问陶道?:“你我一见如故,莫由此生分了。今后便是知交!”
  〃岂敢!不知贝勒爷到此,是为了一件什么样的大案子?”永基脸色立时阴郁了下来,用手帕擦一擦汗道?:“是我十二哥在大婚之夜暴亡的事情,恐怕你也知道了。但并非像邸报上说的那样,是暴病而亡。其实他是被人杀死的!”
  “啊!”张问陶不由得一惊,乾隆的十二子竟是被人暗害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轰动朝野的大事啊!
  正在心神不定间,却听永道?:“那晚恰巧我也在。不过,虽是亲历了这件事,却仍是理不出头绪来。”接着他便将这件惊天的皇族秘案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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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神断》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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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天前,乾隆六十年一月下旬。十二阿哥永基的婚礼在乾隆赏赐的府院中举行。
  十二阿哥永基的这桩婚事其实是一直受到其父皇乾隆反对的。新娘的父亲哈达那拉图喇不过是一个固山额真的哈哈珠子(哈哈珠子是满语男孩的意思,皇族以此称自己的幼仆。这此幼仆中有些本事的长大后往往被放出去做官),身份卑微。而且图喇的军功是从商筹粮得来的,他的贡生是捐得的,乾隆向来讨厌商家,认为商家之女必无德行,因此坚决反对二
  人的婚姻。
  永基的身份也十分特殊。他的母亲是皇后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在乾隆三十年与乾隆第四次南巡驻跸杭州时,因与乾隆争吵愤而断发,欲出家为尼。按照满族习俗,只有丧夫立志不再改嫁的女子才剪发,乌拉那拉氏此举自然被视为大忌,是对乾隆威望的挑战和侮辱,也激起了乾隆对她极大的反感与忌恨。乾隆三十年,乌拉那拉氏被打入冷宫。乾隆三十一年,乌拉那拉氏病逝后,她的灵柩仅以皇贵妃的礼仪安葬,被安葬在裕陵妃嫔园寝。即使是这样,乌拉那拉氏之举对乾隆心中的伤害仍难平复。他一看到永基那张酷似乌拉那拉氏的脸,就难忍心中怨恨之情。虽是父子,血脉相连,但多少年来面对永基时,乾隆却一直不能施以慈父之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永基不惜终身不要任何爵位,并痛陈十数年不得父爱之心酸,终于打动了乾隆,得到乾隆的允婚。
  因为永基没有封号,永基新府院的建筑样式只是按着最低的爵位——九等爵位镇国公级别修建的,甚至规模还要小一些,仅由几个四合院组成。但庭院却砌建得非常精致,从南向北,有许多精雕细琢的庭园和树石,花木扶疏,清幽雅致。只是地势稍偏,坐落在京城板桥二条靠积水潭处。宅邸东侧,一条小河蜿蜒着沿着院墙南行,一直过了板桥二条,便一拐头往东注入了积水潭;?北面有一座土墙,土墙再往北,便是一片低崖上的茂密竹林。这个极僻静的地方,倒是合了永基的性子。
  成婚当日,永基的宅府上下披红挂绿,笙歌不绝。为着避闲,永基婚礼简办,不事张扬,并未通知大多数宗室亲贵和王公大臣,只是叫了几个皇兄皇弟和哈达那拉氏家的亲戚参加婚礼。还有几个放出去做官的门下包衣阿哈,听说主子成婚,也不请自来,送了厚礼,以表主仆之情。除了这些人外,永基就只请了一个朋友,再未叫他人。
  那个朋友穿着便服,看不出什么来历。靛青皮袍、月白棉裤,细细的眼睛,眉毛倒吊着,只一声不吭自顾自地吃饭喝酒,并不理会别人。有认得他的,知道他是翰林院的一个编修,名叫银文昭,通音律,博诗书,解义理,晓佛法,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但脾气古怪,有些傲气,行事乖张孤僻,极少与人交往,却与永基十分要好,二人常在一块儿研习学问,对和诗词。所以今天永基单单请了这个朋友来,人们并不觉得奇怪。
  到了黄昏时分,夕阳已将门前的彩棚照得如燃了火一般。此时新婿与新妇刚刚从床上行完合卺礼下来,走入院中。庭院当中奏起
  《阿察布密歌》,人们把酒和食物抛向空中祭告上天,祝愿新郎、新娘和和美美,祝愿整个家族兴旺延绵。诸礼已毕,紧接着婚宴开始。虽只有哈达那拉氏娘家人和永基的几个兄弟,但两边人一方有钱一方有势,都带了不少仆从;?毕竟是皇子大婚,还是要讲排场,所以仍是开了上百桌酒席,从前院一直摆到三进院里。一时间,人声鼎沸,轿马喧阗。新人哈达那拉氏先入洞房,永基却被众阿哥拦下,又是灌酒,又是起哄。皇十七子永贝勒为人最爱嬉笑逗乐,在任何场合都爱出风头,这一回更是闹得凶,喝到酒酣耳热之时,堵住了洞房门不让永基进去,非要让他唱上两个曲才肯罢休。
  一直闹到午夜过后人们方才散去,两家人各自起轿回府。待众人走出府时,才发现外边已经下起雪来。雪不甚大,零星飘落着,尚能看到月亮在几片冻云中露着头。地面如白霜般铺了薄薄的一层,反着惨淡的光。一脚踩上去便是一个黑窟窿。一群人陆续踩踏过去,永基的府门前,便留下如枯枝般稀疏的白道,浮在黑黑的底色上,犹如一幅不祥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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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神断》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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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皇十七子永已经醉得不成样子。几个兄弟中,永与永基是最相与的,虽然性格一个热一个冷,却十分处得来。永基亲自将永扶到三进院东厢房内,看着他稳稳睡下了,安排了永贴身小厮王德在身边侍候,才沉沉地叹了口气,向洞房走去。
  方才还鼓乐声声,飞虹流光的院子,此时一下子便静下来,又是在这极偏的地方,四周里越发静得可怕。雪越下越大,到后来抱了团地往下落,漫天里飞着白梅般的雪花,密密
  层层的,一直延到远方沉沉的暗夜里。无风,只听雪落沙沙的声音,如蟹行、如扯絮。
  就在这静谧的雪夜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声。
  在三进院厢房里睡着的十七阿哥永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问道:“什么声音?是我做梦么?”
  “十七爷,我也听到了,好人。”王德的话音刚落,却听到一串女子轻微的哭声,方停一停又是
  一连数声让人发悚的惨叫声,将这暗夜的寂静划破。这一回却混混浊浊地听不清是男还是女。
  “别废话,快穿了衣服跟我走,好像是从后院传过来的!”永
  匆匆穿上衣服,这时王德已经点亮了灯。永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将近寅时六刻。他带了佩剑推门出去,一股寒气逼过来,让他身子一凛。外面雪已经停了,月亮从云中穿出,如一只诡秘的眼睛。夜幕倒映着雪色,发出令人心疑的光。眼前景物全都裹上了银装,白茫茫一片,再看不到别的颜色。
  永带了几个仆从,踏着厚厚的积雪推开院门向后院走去。一直走到尽北边永基的院前。
  一阵琴筝的声音就在这时从里边传出来。叮叮咚咚——声音十分高亢,像利剑般从屋中直刺出来;?又杂乱嘈切像十三条弦同时被拨动一般,犹如乱箭齐发。紧接着琴声忽然停了,轰的一声响,像是屏风倒下的声音,然后便是一片死寂。
  几个人呆呆地怔了半晌,突然明白过来,冲上去拼命拍打着门扉,嘴里大声叫喊着十二爷。但门从里面闩上了,屋中也无人应声。永走过去分开众人,不安地透过门缝向里看。见两边屋子都黑着,只有正屋纸窗上闪着昏黄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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