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者三部曲-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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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也一直视“温和”“无用”抛在一边,但眼下我想的却是:如果此人已被迫否认自己的天性,那么也会失去某种宝贵的东西。“门儿都没有。”妮塔顶撞道。“妮塔,是你吗?”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嗓音极具感染力,还有几分悦耳,我往里看去,一个矮小的男子笑得一脸热情,他走到门前说:“我不是告诉你直接放他们进来吗?快请进,请进。”“嗨,拉斐。”她有些释然地说,“老四,这位是边界地带重量级人物拉斐。”“很高兴认识你。”拉斐说完,招手示意我们跟着他。我们走进一个宽敞的开放空间,里面点着一排排蜡烛、灯笼,木桌子摆得到处都是,除了一张桌上放着些东西,其他桌上面都空空的。一个女子坐在屋子后头,拉斐拉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这两人样子差距很大——她头发火红,体形微微发福;而他肤色黝黑,身子如电线杆一般消瘦。虽是如此,他们的神色却惊人的相似,就像用一把凿子雕刻出的两块石头。
“把刀放在桌子上吧。”拉斐道。妮塔这次顺从地把刀子放在身前的桌沿上,坐了下来,我也依样放下刀子坐下。屋子对面的女子也掏出枪放下。“他是谁?”女子用下巴指了指我问。“这是我的同事,老四。”妮塔道。“怎么会有人名字里有一二三四的四?”她并没像其他人提及此问题时那样冷笑。“在城市实验中,他只有四种恐惧,就有了这个名字。”妮塔答道。我突然意识到,她用这个名字介绍我,大概只是想为我来自何方做铺垫吧。这样能给她更多筹码吗?这样能让这些人觉得我更可信吗?“有意思。”女子用食指敲着桌子,“老四,我叫玛丽。”“玛丽和拉斐统领GD反叛团体中西部地区分支。”妮塔道。“别叫什么团体,说得跟我们就是一群聚在一起玩纸牌的老太太似的。”拉斐语气平缓地说,“我们更像是起义军,力量遍及全国各地,每个大城市中都有革命武装力量,主要分为中西部、南部和东部三大片区。”
“没有西部区?”我问。
“以前有,现在解散了。”妮塔淡淡地说,“西部地带太难掌控,战后,那边的城市太分散,太显眼,也不好安营驻扎,现在那边可以说是一片荒原。”
“看来他们说得不假。”玛丽看向我时,那双眼睛如同玻璃碎片一般闪着耀眼的光,“城市实验中的人真的对外界一无所知?”“当然是真的啦,干吗骗你?”妮塔道。
眼皮突然很沉重,疲倦悄无声息地爬上我的身子。我的人生虽然不长,却经历过太多的起义,先是无派别者造反,现在又是GD起义。“我也不是不说客套话,”玛丽道,“可我们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待得时间长了,门外的人肯定会有所觉察。”“没错。”妮塔道,又看看我,“老四,能不能帮我看着外面?千万别让外面出什么岔子。我和玛丽还有拉斐单独说几句话。”
若这儿没有外人,我定会忍不住问她为什么我不能在场,或既然让我在门口守卫,为什么还费心把我带进来。也许我还没正式答应帮她,可她带我和他们会面自然也有她的理由。
我站起身,拿着桌上的刀子,走到门口,和拉斐的守卫一道监视着街上的动静。
街对面的斗殴已经平息,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地上,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他还在动,后来才看清是有人在搜他的口袋。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死去,那不是人,而是一具尸体。
我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说了两个字:“死了?”“是啊。在这种地方,不能自卫的人连一晚上都活不下来。”“那人们干吗往这里来?”我蹙起眉头,“他们为什么不返回城市里啊?”
他良久没有说话,我正想着他可能没听到我的话,那个小偷却把死尸的口袋里外掏了个干净,扔下尸体后,溜进了附近的一栋楼里。拉斐的守卫终于答道:“在这里,人要是死了还可能有人在乎,比如拉斐或其他领导。可在城市那边,根本无人关心你的死活,只要你是GD,就不会有人在乎。我见过最可怕的罪行是判一个杀了GD的GP‘过失杀人罪’。瞎扯淡。”
“什么是‘过失杀人罪’?”“意思是那个罪行纯属意外,”拉斐那平缓、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一级谋杀罪’严重。表面上人们生而平等,当然,实际上根本不是那样。”
他站在我身旁,双手抱胸。我侧头看向他,他的眼神像是国王在审视自己的国土,在他眼中这个“国度”定是美丽的。我又看向街道,那破损的地面上躺着一具口袋外翻的尸体,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点点光芒,他看到的美丽一定是自由,是不被看作有缺陷之人的自由,是被视为健全人的自由。
这种自由并不陌生,当伊芙琳在无派别者之中跟我打招呼,叫我退出自己的派别,成为一个更为完整的人时,我也看见过所谓的自由。但那不过是个谎言。
“这么说你来自芝加哥?”拉斐问。我点点头,视线依旧投向黑暗无边的街道。“现在你出来了,那你怎么看这边的世界?”他问。“大同小异,”我道,“人们被不同的标准划分开,在不同的战场上厮杀而已。”妮塔吱吱的脚步声在屋里的地板上响着,我转过身时,她已站在我身后,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谢谢你的安排,”妮塔冲拉斐点点头,“我们该走了。”我们又穿过那条街,等我回过头看拉斐,他正摆手,做道别状。
在回到卡车的路上,又有一阵阵尖叫声传来,这次是一个小孩儿的声音。我听到这一声声抽泣,思绪回到了童年。当时我蹲在卧室里,用袖子擦着鼻涕。母亲常常先用海绵搓一阵衣服袖口,再把它扔到要洗的衣服里,可她从未提出只言片语。
等我爬到卡车里的时候,早已浑身麻木,感受不到这儿的存在,更感受不到它的痛楚。我急于回到基地的梦里,享受温暖和光亮,感受安全的滋味。
“我不太明白这个地方为何就比城市好。”我道。
“我只去过一次没有做实验的城市,”妮塔道,“他们虽有电有水,却是定额分配——每个家庭分配多少时间的供水供电量是一定的。城市中犯罪率极高,人们会把责任推在基因缺陷头上。也不是没有警察,只是他们的能力太有限。”
“这么说基因局基地毫无疑问成了最好的居所了。”
“按照资源分配来说,的确如此。”妮塔道,“可市里那一套社会制度在基因局同样存在,只不过在基因局里看不太出来。”
我在后视镜中看着边界地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它与周围的废墟唯一的区别便是狭窄的道路旁有挂在路灯杆上的灯泡。
卡车驶过一栋栋黑黢黢的房子,房子上有一扇扇用木板封着的窗子,我试着想象这里曾经的模样:一排排的房子鳞次栉比,优美整洁,围着房子绿树成荫,窗子在夜里闪烁着道道光亮,住在这里的人过着安宁祥和的日子。
“你来这儿到底和他们说了些什么?”我问。
“我来主要是落实一下计划。”妮塔道。汽车仪表盘反射出微弱的光,打在了她的脸上,我看到她下唇上有一道道口子,她好像最近常常咬嘴唇,“我还想让他们见见你,见见派别实验中出来的人。玛丽这人一直怀疑你们背地里与政府狼狈为奸,只不过,她错了;至于拉斐……就是他给我看了基因局歪曲历史的证据。”
她说完顿了一顿,似乎要腾出时间让我掂量一下其中的分量,可她太不了解我,我这一生都在受政府的欺骗,根本不需要时间、沉默或空间去消化这个消息,去同意她的观点。
“基因局鼓吹的是基因操纵前的人性黄金时代,当时所有的人都携带着纯净基因,可他们在撒谎,拉斐给我看过战争的图片。”
我微微一怔:“然后呢?”
“然后?”妮塔语气中透着怀疑,“如果纯净基因的人和受损基因的人一样,都能发动战争,造成同样强度的毁灭,那我们还要费心费时费资源来修复受损基因干吗?费力气做那么多实验又有什么用处?恐怕只能让特定的人相信政府在做某些有用的事吧,即使它根本没用。”
真相能改变一切——这不正是翠丝不顾一切和我父亲联手获取伊迪斯·普勒尔视频的原因吗?不管这真相是什么,她知道它能改变一切——我们的奋斗、我们优先考虑的事都会完全改变。这些人不是和泛滥全国的贫困或罪行作斗争,而是举着大旗向受损基因“宣战”。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费时间费力气去解决一个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我有些挫败地问。
“现在的人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的祖辈告诉他们这是个问题。这就是拉斐跟我说的另一件事,他还给我看了政府做的很多关于基因受损的宣传。”妮塔道,“可最开始呢?我不知道。可能与很多很多事情有关。是对GD的偏见,还是为了控制我们,让受损基因携带者觉得自己有毛病,让基因纯净的人觉得自己的基因是完美的,以达到控制整个人类的目的?这些事情绝非一夜凭空编出来的,也绝不会只有一个起因。”
我侧着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闭上眼睛冥想。脑中有太多新信息,一时间难以集中精力想任何事,最后我还是放弃挣扎,任自己慢慢迷糊。
等穿过地道,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天边已露白,朝阳快要升起。我看向翠丝,她一只胳膊耷拉在床边上,手指掠过地板。
我坐在她对面,静静望着她的睡颜,又想起在千禧公园里的那个夜晚,又想起了那个约定:再也不撒谎。
她对我发过誓,我也对她发了誓,若我没有把今晚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她,就是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可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我压根儿不熟悉的女孩妮塔?我把落在她脸上的发丝轻轻地撩开,小心翼翼地不弄醒她。她不需要我的保护,她足够坚强,有能力保护自己。
第二十四章 翠丝 卷入暴乱
皮特站在屋子对面,忙着把一堆书码成一摞,又把这些书塞进一个袋子里。他嘴里咬着一支红色钢笔,拎着装书的口袋走出了屋子,我听到了书碰着他的大腿发出的声响。等这些响声渐渐模糊,我才转身朝向克里斯蒂娜。
“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忍着不问,不过还是忍不住了。”我道,“你和尤莱亚最近是怎么回事?”
克里斯蒂娜躺在床铺上,四肢伸开,一条长腿从床上耷拉下来,听我这么问,瞪了我一眼。
“干吗呀?你们俩最近走得很近,老混在一起。”
今天是个晴天,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照进屋里。说不上为什么,整个宿舍有一股睡眠的气息,混杂着洗衣房的味道、鞋子的味道、夜里的汗臭和清晨的咖啡味儿。有些床铺已收拾好,有的床铺上被子皱巴巴地堆到床的一边或末端。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来自无畏派,却又是那么的不同,无论习性、秉性,还是世界观。
“你可能不信,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克里斯蒂娜用胳膊肘撑着半坐起来,继续说道,“他现在还很伤心,而我们又都很无聊。还有啦,他可是尤莱亚啊。”
“然后呢?他很帅气。”
“帅是帅,可他嘴里从来吐不出一句正经话。”克里斯蒂娜摇摇头道,“别误会,我虽喜欢说笑,但也想要一段有结果的恋爱,你理解吗?”
我微微颔首。我当然理解她的话,也许我比大多数人更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因为我和托比亚斯都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而且,也不是每段友谊都能发展成恋爱啊,比如我可从未想过亲你啊。”我大笑着说:“这倒是事实。”“你最近都跑哪儿去了?”克里斯蒂娜双眉上扬,“和老四在一起?耍一些……小情趣?造人去了?”我双手捂住脸:“这是我听过的最烂的玩笑。”“别回避问题。”“我们俩没什么‘小情趣’,”我说,“还没到那地步呢。他最近心情太低落了,老纠结于‘基因有缺陷’的问题。”“啊,那件事啊。”她站起身来。“你怎么看呢?”我问。“不知道。我觉得蛮生气的。”她蹙起眉头,“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人愿意别人说他们有毛病吧?更别提这毛病还出在自己没法改变的基因上。”“那你真的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吗?”“也许有吧,这就像一种病,对不对?他们能从我们的基因里看出来,根本没有争论的余地,不是吗?”
“我不是说你的基因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不能这样就说一组基因有缺陷,另一组基因没缺陷吧。蓝眼睛和棕眼睛的基因不同,可蓝眼睛基因就是‘受损’的吗?他们说这种基因是坏的,那种基因是好的,这未免太武断了吧。”
“有证据证明GD的行为更恶劣啊。”克里斯蒂娜指出。“可这背后有很多的原因啊。”我反驳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