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者三部曲-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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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所有的灯都会关掉吧。
老四穿过房间,站在通往“恐惧空间”的门口,一手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一手拿着注射器。
“你既然到这儿了,不如就随我来吧。”他头也没回地说。
我咬着嘴唇说:“进入你的‘恐惧空间’?”
“对。”
朝他走过去的时候,我问:“我能这样做?”
“血清会把你连接到程序,而程序决定你进入谁的‘恐惧空间’,现在程序正把我们连接到我的‘恐惧空间’。”
“你真的要让我看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进去呢?”他轻声问道,眼睛都没抬一下,“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
他拿起注射器,我侧过头,露出脖子,针头刺进去的时候,传来一阵锥心的痛,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他注射完以后,把黑色的盒子递给我,里面放着另一支注射器。
“以前我可没做过这个。”说着我从盒子里拿出注射器,我不想害他。
“扎这里。”他用指甲摸着脖子上的一个地方。我踮起脚尖站着,把针头推了进去,手有些抖。但他连缩都没缩一下。
自始至终,他都在看着我。等我打完之后,他把两个注射器都收进黑盒子,放在门边。他早就知道我会跟他来这里——早知道,或者是希望如此。不管怎样,对我来说都很好。
他向我伸过手,我把手滑进他掌心。他的手指冰凉又僵硬。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因为太惊讶了,完全想不出该说什么。他用另一只手推开大门,我跟在他后面走在黑暗之中。现在我已经习惯毫不犹豫地走进未知之处。我尽量地让自己保持呼吸平稳,紧紧抓着老四的手。
“看看你能不能想明白他们为什么喊我老四。”他说。
门在身后“咔嗒”一声带上,也带走了所有的光亮。走道里的空气透骨奇寒,我能感觉到每个钻进肺里的空气粒子。我不由得靠近他,胳膊贴近他的手臂,下巴挨着他的肩头。
“你真名叫什么?”我问。
“这也得看看你能不能想出来。”
我们已经进入老四的情境模拟。脚下站立的水泥地面不见了,走上去咯吱响,像是踩在金属上。光从各个角度倾泻而下,周围的城市逐渐清晰起来,玻璃大楼、火车轨道的弧线全都在我们下面。我已经长时间没有看到蓝天了,所以当它在我头顶铺展开来时,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接着一阵头晕眼花。
接着,起了大风,风吹得太猛了,我不得不斜靠在老四身上才站得住。他把手抽了回去,用胳膊搂住我的肩膀。起初,我以为这是在保护我——但其实不然,他呼吸困难,需要倚着我才能站稳。他张着嘴,大口地吸气吐气,但牙关还是紧咬着。
这样的高度对我来说十分受用和美妙,可对他来说,却是最惊悚的噩梦。
“我们要跳下去,对不对?”我顶风大喊着。
他点点头。
“数到三,好吗?”
他又点点头。
“一……二……三!”我抓着他一起快跑。一旦跨出第一步,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我们双双从大楼边上冲下去,像两块坠落的石头快速下坠,空气的阻力往后推着我们,地面渐渐逼近。可是紧接着,这一切景象全都消失了,我跪在地面上,双手撑地,咧嘴笑着。选择无畏派的那一天,我就酷爱那股冲劲,现在还是如此。
在我身旁,老四气喘吁吁,一只手捂着胸口。
我站起身,把他也拉了起来。“接下来是什么?”
“是……”
可没等他说完,有个坚硬的东西就重重击中了我的背,我猛地撞了老四一下,头磕在他的锁骨上。两堵墙分别出现在我的左边和右边。空间如此狭小,老四不得不把胳膊抱在胸前才挤得下。天花板咔啦一声跟旁边的墙猛烈相撞,老四弓着腰背,痛苦地呻吟着。这空间只够容得下他的身体,多一点地方也没有。
“幽闭密室。”我脱口而出。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些声响。我侧过头,身体尽量往后仰,想去看他,可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太黑了,空气又很闷。我们只能呼吸着彼此的气息。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好像正身处痛苦之中。
“嘿。没关系。过来……”我说。
我拉着他的胳膊抱住我,想给他多一点空间。他紧紧抓住我的背,脸贴在我的脸上,仍然缩着身子。他的身体很温暖,但我只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骨头,还有包着骨头的肌肉,没有一点力气。我的脸开始发烫,他会不会觉得我的骨架仍然像个孩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因为自己长得娇小而感到高兴。”我笑起来。也许开开玩笑能让他平静下来,还可以分散一下我自己的注意力。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我们冲不出去,但直面困难应该比较容易,对吧?”我当然没有期待他回话,“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让空间更小。情况糟到极致才会有好转,对不对?”
“是。”简单一个字,他说得又紧张又虚弱。
“好,那我们蹲下去。准备好了么?”
我抓住他的腰,拉着他跟我一起下蹲。天花板一寸寸逼近,我的手触到了他肋骨的坚硬线条。听着刺耳的木板相互挤压的声音,我意识到这点狭小的空间已经容不下我们了,于是转过身,蜷缩成一团,脊背抵着他的胸膛。他的一个膝盖弯曲着,紧贴着我的头,另一个膝盖蜷起来,压在我身下,我坐在了他的脚踝上。我们两个人身体纠缠在一起,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声。
“啊!”他焦躁地说,“更糟了,这下绝对……”
“嘘,抱着我。”
他顺从地用双臂紧紧搂着我的腰。我对着墙微笑着。我不是享受眼下这种情形。我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真没有。
“情境模拟只是测验你对恐惧的反应而已,”我柔声道,这只是重复他的话,但提醒一下也许能帮助他,“所以,只要你能让心跳平缓,我们就能进入下一段情境模拟。记得吧?所以你要尽量忘记我们身在何处。”
“是吗?”说话时他嘴唇就在我耳边动着,我心里突然涌过一阵热流。“那么容易啊?”
“你知道,很多男生都喜欢跟女生一起困在狭小的地方的。”我转了下眼珠子。
“幽闭恐惧症患者除外,翠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好吧,好吧。”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然后拉着它轻轻放在我胸口,就在心脏那个地方。“来感受一下我的心跳,你能感受到吗?”
“嗯。”
“感觉到它有多平稳了吗?”
“但它跳得很快啊。”
“是,那个……但它跟密室无关啊。”一说完,我不由得缩了一下。刚刚我承认了某些事情,希望他没听懂这点。“你感觉到我呼吸时,你就呼吸,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上面。”
“好。”
我深深喘了口气,他的胸膛也跟着一起一伏。这样过了一会儿,我镇定地说:“何不告诉我这恐惧是怎么来的,也许说说它会对我们有帮助……多少会有点吧。”
我说不清具体的原因,但总感觉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嗯……好吧。”他再次跟着我的节奏开始呼吸,“这个……来自……我怪异的童年。童年时候受的处罚。楼上的小衣柜。”
我抿紧双唇,记起受过的惩罚——被关进自己屋里不准吃晚饭,剥夺我这个权利那个权利,严厉的斥责。不过从来没被关进衣柜里。那真是太残忍的惩罚了,我不禁为他心痛,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只好装作满不在乎。
“我母亲是把我们冬天的衣服放进衣柜里。”
“我不想……”他喘着气说,“我真的再也不想提这个了。”
“好。那么……我来说,你尽管问我好了。”
“嗯,”他在我耳边虚弱地笑着,“那你心跳那么快是为什么,翠丝?”
我心里一哆嗦,竟有些支吾难言。“这个嘛,我……”我想找一个理由,跟他用手臂抱着我无关的理由。“我和你不太熟”——不够好。“我们两个又不熟,我却和你一起挤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老四,你怎么看?”
“如果我们是在你的‘恐惧空间’,”他缓缓地说,“我会在里面出现吗?”
“我可不怕你。”
“你当然不怕,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笑了起来。他一笑,周围的墙裂了一道缝,然后倒塌了,把我们留在一圈光亮里。老四叹了口气,把胳膊从我身上拿开。我挣扎着站起来,浑身上下掸了掸,虽然也没觉得身上沾了什么灰尘;然后在牛仔裤上抹了抹手。因为老四的突然离开,我原本挨着他的后背不觉有些寒意。
他站在我前面,咧嘴笑着,我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喜欢他的眼神。
“也许你很适合诚实派,因为你很不会说谎。”他说道。
“我在个性测试中,最明确排除的就是诚实派。”
他摇摇头:“个性测试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我眯起眼:“你想跟我说什么?难道测试结果不是你最后选无畏派的原因?”
他要证实自己是分歧者了,他跟我一样,我们可以一起找出“分歧者”的秘密,这个希望鼓舞着我,一股兴奋之情贯穿全身,就好比沸腾的鲜血在血管中流淌而过。
“不全是,不是,”他吞吞吐吐地说,“我……”
他转过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一个女人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拿枪对着我们。她一动也不动,是个五官非常普通的人——如果我们现在就离开,我可能根本记不住她长什么样子。可这时,我右边出现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把枪还有一发子弹。她怎么不冲我们开枪呢?
啊,我明白了,这次的恐惧跟对他生命的威胁无关,一定是跟桌上这把枪有关。
“你得杀了她。”我柔声道。
“不想每次都那样。”
“她只是幻觉,不是真人。”
“她看起来像真人,”他紧咬嘴唇,“感觉像真的一样。”
“如果她是真的,她早就把你杀了。”
“没关系。”他点点头,“我就……动手。这次没……没那么糟。没那么恐慌。”
没那么恐慌,但更恐惧。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他拿起枪,打开枪膛,那样子就像他已经做过千百遍了——也许真有那么多吧。把子弹推上膛,他双手握枪端在身前,闭上一只眼,缓缓吸了一口气。
吐气的时候,他开了枪,那女人的头猛地往后一仰,一股红色的液体喷出来,我赶紧扭头看别处,然后听到她“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老四的枪砰的一声掉下来。我们盯着她瘫软在地上的尸体。老四说得没错,的确感觉像真的一样。别犯傻了。我抓起他的胳膊。
“来吧,我们走,继续往前走。”我说。
我又拽了他一下,他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跟着我往前走。可就在我们走过桌子时,那女人的尸体突然不见了,只剩下我跟他的回忆。假如每次通过“恐惧空间”都不得不杀一个人,那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以后,我会找出答案。
但有些事让我觉得困惑。这些应该都是老四最惧怕的事,在密室里与天台上,他惊慌失措,可杀掉那个女人却没多少困难。看来情境模拟是想攫取能在他心里找到的所有恐惧,不过它没找到太多。
“我们走吧。”他低声说。
一个黑影在我们前面移动,慢慢向光圈外缘靠近,等着我们往前迈出下一步。他是谁?又是谁频繁出现在老四的梦魇里?
现身的这个人又高又瘦,头发短得贴着头皮,双手背在身后,穿一件无私派的灰袍。
“马库斯。”我低声说道。
“就是这一段,在这里你可以想出我的真名了。”老四的声音在发抖。
“他是……”我看看马库斯,他在慢慢逼近我们,再看看老四,他在一点一点后退,所有的线索都连起来了。马库斯有个儿子选择了无畏派,他的名字叫……“托比亚斯”。
马库斯让我们看他的手,一条皮带缠在他的拳头上,接着他用手指缓缓地把皮带松开。
“这是为你好,为你好,为你好……”他的声音回响了很多次。
好多个马库斯分裂出来,朝光圈逼近,全都拿着一样的皮带,全都面无表情。当马库斯再次眨眼的时候,他的眼睛变成了空空的黑洞。地板现在变成了白色瓷砖地面,皮带在地上慢慢地向前拖动着。我打了个激灵。博学派曾指责马库斯残忍,看来这一次博学派是对的。
我看了一下老四——托比亚斯——他像是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身体松垮着。他一会儿看起来像老了好多岁,一会儿又看起来小了好多岁。第一个马库斯胳膊往后一甩,皮带扬过肩头,他准备出手了。托比亚斯不断向后退,抬起胳膊护住脸。
我冲到他前面,皮带抽在我的手腕上,缠住了我的手,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小臂窜到了肘部。我咬着牙,用尽力气往后拉,马库斯抓着皮带的手松开了。我这才得以解开皮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