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者三部曲-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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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面带不悦地盯着我,“我要是在情境模拟中,我自己会不知道吗?”
“你不在情境模拟中,你本身就是情境。”我抬起头,扯着嗓子喊道,“珍宁,你还是搞些高级点的玩意儿吧。”
现在该醒过来了,当然我也知道怎么做。在“恐惧空间”中,我用手掌就能打碎玻璃,用意识就能从草丛中摸出一把枪。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一把刚刚并不存在的刀——然后让自己的腿瞬间变得如钻石般坚硬。
我将刀戳向自己的大腿,刀尖碰到我的皮肤,已弯得不成样子。
我睁开双眼,泪光点点,耳边传来珍宁绝望的呼声。
“怎么搞的?”她气愤地夺过皮特的枪,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举枪抵住我的额头。一切来得太快,我还没回过神来,浑身就僵住了,背后掠过一阵寒意。她会不会现在就杀了我?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杀我的,我是她解不开的一道题目,找不到答案,她绝不会杀我的。
“是什么露出马脚了?说!快说,不说我杀了你。”
我慢慢从椅子上站起,使劲儿顶了顶枪口。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我说,“在你没搞清楚前,舍得杀我吗?”
“你真是蠢笨到极致!”她喊道,“你以为这只关系到你和你那反常的大脑吗?实话告诉你,和你无关,和我也无关。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抵制那些对我们的城市图谋不轨的人,维护整个城市的安全!”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使劲儿冲向她,随便抓到哪里就抓哪里,指甲掐进她的皮肤里。她那一声扯开嗓子的嘶喊却让我血液沸腾,怒火中烧,我握紧拳头,冲着她的脸就一抡。
一双手突然抓住了我,把我从珍宁身边拖开,一个拳头重重地打在我的侧身,接着便是一阵泛至全身的疼痛。我痛苦地呻吟着,脚步还是不自主地冲向她,却被皮特使劲地抓住,动弹不得。
“别做梦了。苦痛不能逼我告诉你,吐真血清不能逼我告诉你,情境模拟也不能,我对这三项完全免疫。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她的鼻子流出两股血,双颊和咽喉处全是被我抓的手指印,一道道的红肿着。她头发凌乱,一只手揉着鼻梁,另一只手却气得发抖,两只眼睛里燃着熊熊烈火,对我怒目而视。
“你败了,彻底败了。你控制不了我!”我扯开嗓子大喊着,喊到嗓子都疼了。我也不再挣扎,瘫倒在皮特胸前,“你永远别想控制我。”
我冷笑起来,看着她阴郁的脸,脸上的愤恨,心里那叫一个高兴。珍宁就如同一台机器,她冷漠无情,维持她运转的只有逻辑。而我,把这台机器摧毁了。
我,摧毁了她。
第三十四章 死期已至
到了走廊,想冲上去揍珍宁的冲动渐渐减退。身侧虽然被皮特捶了一拳,有些隐隐作痛,可被这胜利的喜悦一冲,也就淡了许多。
皮特押着我回到牢房,却一言不发。我站在房间的中央,盯着左后角的摄像头愣了好久,心里满是疑惑。摄像头的那边会是谁?是无畏派叛徒,还是观察我举动的博学者?
脸上的热潮退去,身侧的疼痛消失,我躺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父母在一起的场景。记得那年我十一岁,在父母的卧室门外驻足,看着他们一起铺床,一起把被单铺开,抚平,拉好,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步调一致。整个过程中,父亲一直微笑着看着母亲。看到他望着她时的神情,我当时便明白了,在父亲心中,母亲的地位要比他自己重要得多。
父亲眼中的母亲,完全不受自私或是安全感缺乏的影响,不像我们眼中的母亲,他可以看到母亲的每一分好。这种爱或许只在无私派家庭才能生根发芽。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
其实,博学派出身而选择了无私派的父亲和我一样,都觉得自己达不到所选派别的标准,可他总是努力做到最好,做到真正的无私忘我。我抓过枕头,紧紧把它按在胸前,头也埋了进去。我不是要哭,只是心痛。
悲痛虽不及愧疚一般沉重,它却能掏空你的心,更让你觉得疲惫空虚。
“僵尸人。”
我猛地惊醒,双手依然紧抓着枕头,头底下的床垫被泪水弄湿了一大片。我坐起身,用手指揉了揉眼睛。
皮特的眉毛本来是上扬的,此刻却拧在了一起。
“怎么了?”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行刑期改成明天早上八点。”
“我的行刑期?可她……她还没发明出新血清呢,怎么可能……”
“她说以后用托比亚斯做实验。”
我内心翻腾着无数想法,只化成了一个“哦”字。
我抓住床垫,身体前后摇晃着,心里很是不安。明天就是我的末日,托比亚斯可能活得久一些,也许能活到无派别者攻击博学派的那天。无畏派会选出一位新的领导人,而他未完的事业也很快会有人接手。
我点了点头。我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未完的事业,我的死没有什么损失。
“知道么?我可以原谅你,就是你在训练时差点杀了我那件事。”'。 '
我们两个都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也许只因为这是一句实话,而今晚——特别是今晚——是我坦言的好机会。今晚,我将会诚实、无私、勇敢,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分歧者!
“我又没让你原谅我。”他说完便欲转身离去,可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现在是九点二十四分。”
这虽是个小事,却是他对博学派的背叛,也恰恰是他做出的勇敢举动。这或许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皮特像个真正的无畏派。
明天,我的生命就将画上终结号。这是很久以来我第一次对某件事有确定感,所以这感觉像是人生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明天,不管我死后如何,珍宁仍然没能发明出控制分歧者的血清。
我把枕头紧紧地按在胸口,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哭得头昏脑涨,哭得就像生病了一样。我可以假装勇敢,可我并非如此。
这一刻,我应该为这一生中的所作所为忏悔,希望得到他们最终的宽恕,可到底有多少事情需要我真心悔过,恐怕数都数不过来。我也不相信,死后的境遇会因为正确列举生前罪恶而有所不同,那样的死后境遇太像博学派,一切求正确,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情味。我根本就不相信死后的境遇会受我的行为影响。
我还是按照无私派的教导做吧,忘却自我,永远与外界环境相适应,期待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获得一个更好的自我。
脸上挂起一抹浅笑,我好想告诉亲爱的父母,他们的女儿最后死得很像个无私派。他们若是知道,肯定会引以为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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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致死的血清
清早,博学派递来一身黑色衣裤,虽说裤子有些宽大,可都是快死的人了,也就没那么讲究了。我匆匆套上这长袖衫和宽大的裤子,双脚却还赤裸着。
时间还没到,我双手十指交叉,低着头。记得在家吃早饭时,父亲坐在餐桌前,有时便会这样,我从未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过这背后有没有深意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刻,我只想和父亲一样,直到……直到一切结束。
一阵窒息的沉寂过后,皮特提醒我行刑的时间到了。他面色沉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墙。我想,在这个早晨看到一张友好的脸只能是奢望了。默默站起身,我随着他一道走进走廊。
我的脚趾冰冷,双脚啪嗒啪嗒地踩着瓷砖。转过一个拐角时,我隐约听到几句含糊的话,起初也不知说的什么,等走得近一些,大体能听出在讲什么。
“我要去……她!”是托比亚斯的声音,“我……见她。”
我瞟了皮特一眼,试探地问:“我不可以见他最后一面,对吗?”
皮特摇了摇头,转念间又说:“那边有个小窗子。他看到你,可能就不这么闹腾了。”
他带我走进一个死胡同,这胡同只有两米左右的长度,尽头有一扇门,门上头果真有个小窗子,在我头顶大约三十厘米的地方。
“我要见她,让我去见翠丝!”站在这里听,他的声音清晰起来。
我踮起脚,伸出一只手,手掌紧贴在玻璃上。屋里的吵闹声停了下来,他的脸出现在玻璃后面,双眼红肿,满脸汗渍,却依旧帅气。他垂目看了我一小会儿,也伸出一只手,手掌按在玻璃上,在玻璃另一边与我的手相对。我骗自己,假装透过这冰冷的玻璃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
他把前额抵在门上,眼皮沉沉地闭上。
我放下手,没等他睁开眼睛,便转身离开。我的心刹那间粉碎,这痛楚比肩膀中枪要痛上不止百倍。我紧紧攥住衣角,眨眼忍住泪水,跟在皮特身后离去。
“谢谢。”我本想大声言谢,话却卡在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小如蚊子。
“随便了。快走吧。”皮特又皱了一下眉头。(。电子书)
前面传来一阵轰隆声,那是人群的嘈杂声。前脚刚踏进另一条走廊,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群无畏派叛徒,老的少的,高的矮的,拿武器的没拿武器的,人头攒动,无不戴着蓝袖章。
“喂喂喂,让开。”皮特喊了一声。
离我们近的叛徒听到皮特的话,都往墙边挤了挤,让开一条路,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给我们让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皮特退后了几步,示意我先走,从这里到行刑室的路我也认得。
不知道是谁发起的,这寂静突然被一阵拳头敲打声打破,起初是几个人握紧拳头敲打墙壁,瞬间就如传染一般,其他人也开始敲击身旁的墙面,响声隆隆。我拖着脚走过,心跳也随着这击打声骤然加速。
有的无畏派叛徒朝我低下了头,不知道是何意,可我也管不了。
我迈开脚步,走到廊尽头停下——行刑室到了。
我推开了门。
走廊里挤满了无畏派叛徒,行刑室里则挤满了博学者,不过他们似乎商量好似的,早已给我让开了一条路。他们看着我朝屋子中央的铁桌子走去,没发出一点声响。珍宁立在几步开外,眼光一直躲避我,脸上的道道抓痕在匆匆敷上的粉底下隐约可见。
天花板上吊着四个摄像头,每个桌角处各有一个。我缓缓坐下,两只手在裤子上搓了搓,躺下来。
身下的桌子冷飕飕的,寒气爬上我的肌肤,直沁我的骨髓。不过这倒是蛮合时宜,不一会儿我就将被处死,当所有的生命迹象消失,我会变得冰凉、沉重,比生前任何时候都要重。至于死后会去何方,有人说,我会到达另一个世界,也许他们是对的,又或者不对。可此时此刻,想什么都没有用处。
皮特的手伸进我的上衣领口,在我心口处按上一个电极,随后扯了根电线,连在电极和心脏监测仪上。怦怦的心跳声响在耳边,强而有力,迅速跳着,可过不了多久,这律动之处就变得没有动静,直到永远。
我内心冒出一个声音:
我不想死。
托比亚斯对我的嗔怪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他不让我冒险,不让我把生命当儿戏,可我总是置若罔闻。本以为自己厌倦了活着,厌倦了一切,迫切地想和父母团聚,本以为自己想跟随父母的脚步,为他人牺牲,可我错了,错了,全错了!
我想活,不想死,求生的欲望在我内心熊熊燃起。
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珍宁向我走来,手中拿着一根灌着紫色血清的注射器。头顶的光打在她的眼镜上,镜片反射出一片白光,我看不到她的眼神。
我浑身所有的细胞都沸腾着,充斥着对生的渴望,活着、活着、活着,这是我唯一的念头。我本以为,只有一死才能弥补对父母的愧疚、对威尔的歉意,可我大错特错了。他们的死是为了我的生,我要为了他们好好活着,我不能死。我需要活下来。
珍宁一手稳住我的头,一手把针管扎进我的脖子。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脑子里大声呼喊着,却不是在冲她喊。我还没有活够!
一管紫色血清缓缓注入我体内,皮特探过身子,凝视着我的眼睛。
“血清一分钟后起效。”他说,“翠丝,一定要勇敢。”
不得不说,他这句话确实让我很难相信,记得在新生考验时,我第一次经历情境模拟前,托比亚斯对我说的恰恰也是这句话。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皮特为什么说这句话?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他为什么还说鼓励我的话?
刹那间,我浑身的肌肉前所未有的松弛,四肢如注了水一般沉重。这就是死亡降临前的征兆吗?它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我眼睛还睁着,头却歪向一边,眼皮怎么闭都闭不上,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
心脏监护仪的嘀嘀声也戛然而止。
第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