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徒-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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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造,二十等军功爵中第二等,可配享岁俸一百。
嬴政说完这番话,目光灼灼的凝视任嚣,面色突然一冷。
“任嚣,你好大的胆子!”
第五十章 邻家有女初成长(一)
人常说,始皇帝喜怒无常,性情捉摸不定。
早在咸阳的时候,任嚣就听过这样的谣言。刚才和始皇帝一番谈话,他甚至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如今嬴政这一句话,让任嚣再次想起,在他面前的人,是至高无上的始皇帝。
“臣,惶恐!”
任嚣匍匐大殿之上,颤声请罪。
嬴政说:“自商君立法,二百年来没有人可以撼动。那吕泽,擅自逃避征召,理应戍边司寇。然则,你却为一己之私,妄改律法,其罪当诛,其罪当诛啊……任嚣,你现在可知罪吗?”
任嚣激灵灵一个寒蝉,“臣……知罪!”
“不过,在这件事上,也并非不可原谅。”
嬴政话锋一转,让任嚣顿感一阵轻松。他说:“若非出了这件事,那刘阚怕也酿不出这万岁酒。你献酒本是有功的,如今功过相抵……任嚣,朕如此判决,你心中可有什么不服气吗?”
“臣,万无不服之意。”
“既然如此,你且下去吧。那吕泽之事,既然你已经处置过了,朕也就不加更改。不过,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出现,朕绝不饶你。好了,朕今日已经乏了,你且先行下去吧。”
任嚣惶恐道:“臣,遵旨!”
“还有,你下去之后,即刻返回沛县,督促刘阚酿造万岁酒,这件事情不得再有偏差。另外,你回去之后,密告屠睢。就说,朕要他前往彭城候驾,不得有误。至于其他,不必多言。”
任嚣心里又是一喜,“臣遵旨!”
说罢,任嚣爬起来刚要离开,却听到始皇帝突然又喝了一声:“慢着!”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任嚣这心里蓦地一紧,有些不知所措。
嬴政这时候却笑了,伸手解下了腰中的佩剑,命内侍赵高捧剑,走到了任嚣的跟前,双手递了过去。
“你……在沛县干的不错,此剑权作奖赏,下去吧。”
始皇帝甩袖离去,只把个任嚣弄的头昏脑胀。走出泰山行宫大殿的时候,仍有些天旋地转的感受。小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后背衣衫已经湿透。
不过,任嚣也清醒了过来。
看着手里的佩剑,恍如做梦一般。他手中的剑,名为诫。是秦昭王嬴稷所造。秦昭王,也就是嬴政的祖父,秦昭襄王。诫剑乃是秦昭王在登基之后,采南山之铜,请名匠耗时一年打造而成。长三尺,剑身之上刻有秦大篆。之所以定名为‘诫’,里面包含有戒骄戒躁的含义。
秦武王勇武过人,但性情刚烈,如同烈火。
最终,秦武王因个人私情,而惨死雒阳。在那段时间里,秦国可算是经历了许多的磨难,政局飘摇。秦昭襄王登基之后,配诫剑,也有前车之鉴的意思在里面。经过五十二年的奋斗,秦国最终雄霸天下。
而今,始皇帝把这佩剑送给了任嚣。
虽然是没有封赏半分,可对于任嚣而言,这可比封赏万金还要有意义。任嚣的心里,狂喜……
蒙恬有事不在,任嚣得嬴政之命,更不敢再做停留,连夜启程动身,赶回沛县。
※※※
所谓上造,虽有爵位,却不能免去征役。
春风渐暖,万物复苏。
刘阚脱下了囚衣,脚步轻盈的走出了沛县大牢。审食其等一干老友,笑嘻嘻的在牢外等候。
“阿阚,恭喜你了!”
刘阚大笑着走上前,和审食其等人一一拥抱。
最后狠狠的擂了审食其一拳,笑着说:“其哥,我也要恭喜你啊。”
审食其身穿一件青袍,头戴黑漆涂抹,竹皮做成的进贤冠,一脸的笑容,拱手道:“同喜,同喜。”
战国末年,礼乐崩坏。
虽然说‘士’的概念已经模糊了,可是依旧有着非同凡响的尊贵。
审食其因协助刘阚酿酒,提爵一级,如今是‘公士’爵,正式成为了一名‘士’。或许六国士人不会承认,但审食其这‘士’的身份,却是秦国朝廷所承认,比之那些所谓的‘士’,更冠冕堂皇。
唯有‘士’方可带冠。
审食其头戴黑色进贤冠,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的醒目。
唐厉不无嫉妒的摇头笑骂道:“你这夯货,显摆个没完了。若非有阿阚,你还不是一个白丁?”
曹无伤更是眼红道:“没错没错,这夯货真是走了运。阿阚,你可不知道,昨天萧先生去他家告之的时候,他老爹老娘当时都乐昏了过去……阿阚,这可不行,你不能厚此薄彼,将来一定要想办法,为我们也弄一顶黔冠戴戴。”
黔,有‘黑’之含义。
大秦国尚黑,故而称其治下百姓为黔首。
而黔冠,更是如今被国家所承认的正规冠。六国士人牛不是吗?国家不承认,你就算个屁。
唯有佩戴黔冠,才算是被国家所承认的‘士’。
这也难怪唐厉曹无伤等人,一个个眼睛发绿,审食其更是得意洋洋,对周遭的讥讽,浑然不觉。
刘阚笑的非常开心。
任敖和曹参也送刘阚来了。
如今刘阚劳役解除,李必也就不再留宿牢狱。不过离开的时候,刘阚让审食其送李必五十坛泗水花雕。把个李必喜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他得到消息,不日将启程,回转咸阳报到。
“恭喜你,阿阚!”
任敖颇有遗憾之意,“不过,我真不想放你出去。你小子在的时候,我们整日有好酒喝,你这一走,以后的日子可怎生好过?”
“任大哥,曹大哥,这些日子多亏你们的照拂,也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有道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兄弟情意,又岂能是几坛子劣酒能说清楚?若喜欢,只管去找我,兄弟扫榻以待。”
“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任敖大笑着,用力的拥抱了一下刘阚。
“好了好了,别在这里唧唧歪歪的,好生呱噪。婶婶在家中已做好了饭菜,老任老曹,你二人也一起去吧,酒管够……呵呵,今日我们要不醉不归,把阿阚的那些存货,喝他个干净。”
曹参微微一笑,“你们先去吧。我和老任还要在这里当值,拖不得身。反正都是在一个城中,想要喝酒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们。早点回去吧,莫要让婶婶在家中,等的心急了。”
刘阚也不客气,与曹参任敖两人拱手。
当然了,审食其这种八面玲珑的人物,想的要比刘阚长久,早早的带了十坛泗水花雕,堆进牢狱门房之中。刘阚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牢狱,目光忽有些迷离,过去的一年之中,对于刘阚来说,又是怎生的一种日子?可不管怎么说,刘阚知道,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这段生活。
走吧,回家喽!
第五十一章 邻家有女初成长(二)
虽然不是第一次回新家,而且已经在新家住了一个月。
可是当刘阚远远看到那白花花,随风而动的葺顶时,却忍不住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那是我的家啊!
他快步跑了起来,远远的就喊道:“母亲!”
阚夫人就站在门口,看到刘阚的时候,笑了,却流着泪水。在刘阚罚作的一年之中,虽然说家里衣食无忧,可是阚夫人却觉得很惶恐。阿阚,不知不觉的已经长大成人,成了家里的支柱。
当初,刘阚和审食其联手酿酒的时候,阚夫人还不放心。
满大街都是卖酒的,刘阚能酿造出什么酒来?可事实却出乎了她的预料,刘阚酿出了举世无双的好酒。如今,刘家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丝毫也不夸张。特别是‘万岁酒’一出,让整个泗水郡都沸腾了。虽然说,万岁酒已变成了贡酒,寻常人根本喝不到,可泗水花雕仍在。
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万岁酒被始皇帝钦点为祭天贡酒之后,泗水花雕的价格随之暴涨。
在彭城,一年窖的泗水花雕,已经被卖到了三千钱的天价。这可是真正的窖酒,比之那些刚出窖的花雕酒,口干更加醇厚。如果说,审食其当年还不明白刘阚窖酒的用意的话,现在可就明白了。
审食其在沛县的那个小客栈,已经关闭了。
如今是专门用来贩酒的门面,整日车水马龙,喧闹不已。
谁还敢说刘阚是个傻子?傻子能酿出泗水花雕,万岁酒吗?就连吕翁对此,也是目瞪口呆。
一年时光,刘阚的个头已经超过了阚夫人,几近八尺。
当他跑到阚夫人的跟前时,需要低着头说话。母子二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相视着。
虽然在心里面,刘阚还是有点说不上承认阚夫人的身份。可这具身体……那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又怎可能切断。许久之后,刘阚轻声的道了一句:“母亲,孩儿如今……回来了!”
“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
阚夫人拉着刘阚,招呼审食其等人走进院落。
院子一边的围墙被推倒了,看起来是在扩建……刘阚如今已经是上造了,所居住的地方,自然要与早先不同。上造之爵,可得两宅地,配三头牛,蓄隶两人。所谓隶,也就是仆人。
这仆人也分三六九等。
一种是帮工,被称作奴仆;还有一种是隶,叫做隶奴。
隶奴,是奴隶的一种别称。生死皆掌握在主人家里,主死隶死,除非主人给予赦免,否则永生为奴。不禁是他这一代为奴,儿子、儿子的儿子,只要主人家还有人在,世代都是奴隶。
这隶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吕家别看家财万贯,却没有资格拥有隶奴。只有‘士’,而且是被国家所承认的‘士’,才能配有隶奴。当然了,刘阚家中现在并没有隶奴,一切还要等刘阚见过任嚣之后,才可配有。
出乎刘阚意料之外的是,家里还有一个客人。
吕嬃!
她腰里系着围裙一样的东西,脸上还沾着黑灰,端着一盏炙肉,走进了屋中。
刘阚看见吕嬃的一刹那,不由得一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在这里见到吕嬃。
“阿嬃,你怎么在……”
“阚,怎么说话呢?”阚夫人有些不高兴,伸手拍了一下刘阚的后背,“阿嬃是昨日才从丰邑回来。这不,刚一回来,她就跑来看我了……”
说着,阚夫人压低声音道:“别怪阿嬃没去看你,她今日也是偷跑出来的。”
刘阚的面颊抽搐了一下,随即笑道:“阿嬃,辛苦你了……”
哪知这一句话,却让吕嬃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阚夫人顿时慌了手脚,连带着刘阚也不知所措。
“阿嬃莫哭,哭坏了,可就不好看了!”
“是啊是啊,阿嬃你别哭了……有什么委屈事,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帮你。”
刘阚在阚夫人的注视下,只好上前低声安慰。
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吕嬃却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那泪水好像开了闸一样,哗哗流淌。
审食其等人,只能尴尬的在一旁坐着,左顾右盼,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
“阿阚,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初不是我找你帮忙,你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姐姐她……”
刘阚的心里,猛然一抽搐。
有心询问吕雉的情况,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是阚夫人劝慰,总算是让吕嬃止住了哭声。趁着这工夫,刘阚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吕雉嫁给刘邦以后,就住在中阳里刘邦的家里。但,刘湍由于看刘邦不顺眼,所以连带着吕雉,也受到了许多委屈。
刘邦娶亲之后,刘湍就分了家。
家里的好田地都给了长子刘伯,次子刘仲。剩下的好东西,则由他夫妇留下,小儿子刘交,随刘湍夫妇住一起。至于刘邦,只分到了一些贫瘠的田地。这家伙本就不喜欢种田,这一来更好,半年下来,连自家的田地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全都是靠吕雉一个人,操持家务。
婚后不久,刘邦就走了。
带着卢绾周勃,说是要去寻一些发财的门路。
至于究竟做什么?谁也不清楚。但樊哙夏侯婴两人留在了沛县当差,再去重操旧业,已不太可能。
这一走,已经快半年了……
刘阚在一旁,看着见见平静下来的吕嬃。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感到好生心痛。
同时,眼前仿佛有浮现出吕雉那盈盈的笑容。
心里一痛,刘阚呼的起身,转身就想要往外走……
“阿阚,你做什么?”
“我……”刘阚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啊,我要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沛县早年属于楚地。
楚地民风开化,对于男女之事,不甚介意。只要看的顺眼,就可能会在野地交合。
但是一旦嫁了人,除非男方愿意解除婚约,女方休想自由。那一天,吕雉在酒中下了药。
刘阚后来昏昏沉沉,但对吕雉的那番话,却是记忆犹新。
那个从前跟在我身边的小尾巴,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是诀别,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