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才子-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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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将脚步停了下来,目光落到吴节的卷子上,再不肯挪开。
不得不说,毛笔字写起来真是慢。袁枚这篇文章大约两千字左右,若是用电脑,二十分钟弄妥;换成钢笔,大半个小时。
用毛笔,又得是一丝不苟的馆阁体,速度自然极慢。
等到开始起中二股,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其间,不断有考生交卷,卷子由衙役递到知县手中。
知县只看了一眼,又对比吴节的卷子,只觉得这些考生所写的东西不堪入目得紧,就随手交给衙役,再懒得阅卷。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吴节将中二股写妥,进入后二股部分之时,已经一个小时过去,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
一轮红日高挂天穹,又是一个艳阳天。
知县一直站在吴节身后,只觉得腿有些发软,胸口也被吴节那老成得令人发指的文字闷得种烦闷欲呕。
知县心中更是震撼:这少年看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厚实成这样,没道理啊!
等到吴节将后两股写就,大约也是觉得这么用馆阁体写下去太烦人,也许是写顺了手,字迹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黄庭坚的韵味,速度也快起来,整张卷子也变得鲜红灵动,活生生如同那过雨的竹叶,绿油油透人心脾。
“好!”知县心头那颗被满篇工整文字压得沉闷的心臆顿时一松,舒畅到极至,叫了一声好,忍不住念起了吴节刚写下的那一行文字:“必迎必送而无虚春秋,省耕省敛,而无虚岁月,生灵未动,而七十二国,潜风通鱼之心……好文章,好文章!”
前面已经写了两千多字,可说不但没有出彩之处,读之让人心中抑郁。可这句对仗工整,辞藻优美,尽显袁枚袁子才隽永风致。
这堪称画龙点睛之笔一出,就好象有人在窗户上捅了一窟窿,有清风透来,读之,当如腋生两翼,飘飘欲仙了。
吴节听到这一连串好字,知道科举路上的第一关已经顺利过去了,没有曲折,没有波澜,一切水到渠成,举重若轻。
最后那一句二十余字的结语已经不重要了,等吴节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早等在一旁边的知县一把抢过他手中毛笔,在卷子上一圈一点。
“这……”吴节惊讶地站起身来。
旁边的衙役笑道:“县尊已经当场录取你了。”
县试考场上,考官一般都会当场阅卷,碰到满意的卷子,就会提笔在上面画个记号,当场录取,谓之圈点。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可吴节还是有些惊喜。连忙一作揖到地,再次出言询问,以确定这一点:“多谢县尊青眼。只不知,后两场考试晚生还用来吗?
“考什么考,本官点你为这一科的头名案首。”知县哈哈一笑。
这一声惊等考场里低低骚动,几十个考生的目光同时落到吴节身上,满是艳羡。
“多谢老父母,多谢老父母,晚生这就退下去了。”
“等等,虽然你得了这一科的头名,以后也不用再来考试。不过,反正现在时辰还早,本官再出一题,你作来看看。”见识到吴节的文字之后,知县有些舍不得放他走。
能够在这种死气沉沉,满眼都是垃圾文章的县试考场上看到吴节这种文字,乃是人生一大快事,若还有好文字出现,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第十六章试贴诗(求推荐票)
外面,不断有声音传来。
正是那些考童的家长。
“你听说了没有,已逝的吴大人家的公子被县尊大老爷当场点了头名。”
“啊,不会吧,他不是个傻子吗?”
“你懂什么,人家看起来虽然傻,可未必不是个极能读书的才子。我听人说了,这读书厉害的,在其他地方大抵不那么聪明。”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说,读书读糊涂了。”
“我可没这么说,就好象瞎子吧,虽然看不见,可耳朵却比常人灵敏。可见,这人一桩强了,其他地方就会弱些。老天爷是公平的,吴大公子大概也是如此情形。”
“不愧是吴大人之后啊,中头名也是应该的。”
……
明朝的新津县城本就不大,别说如科考这种大事情,就算张家踩死一只老鼠,李家媳妇和婆婆拌了一次嘴,这种鸡毛蒜皮般的小事,片刻就能传遍大街小巷。已故吴大人家的傻公子得了今科新津津县试头名案首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了。
只不过,考场之中的吴节并不知道这一点而已,但衙门外面的议论声还是不断传进来,即便不大,还是有些让人心慌。
吴节本以为交了卷就可以回家去,没想到知县偏偏不放自己走,说是要再加一题。有些像后世的附加题,不计入考试成绩。
书到用时方恨少,如果知县出个刁钻古怪的题目,偏偏自己有没办法做出来,那不是露馅了吗?
这段时间,吴节也有意识地看了一些八股范文,想的就是如果碰到眼前这种情形,也不至于当场抓瞎。
现在的他只能在心里暗自祷告,希望知县出的题目恰好是自己看过的。当然,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就算碰到自己看过的题目,可没有提前背熟,勉强作下去,不管是词语还是用典都非常容易闹笑话。
当然,表面上他还是一脸的平静,硬着头皮道:“县尊有令,敢不遵从。”
“好。”知县命人又拿来一份考卷,提起笔在上面写下题目,让衙役递给吴节。
这个时候正值考生交卷的高峰期,知县忙着阅卷,也没站在吴节身后盯着,这让吴大公子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吴节接过卷子,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呢,作不出就作不出,反正这一科县考,知县已经当着众人之面许了我头名案首。就算这篇文章做得再臭,知县也不可能把我的名字刷下来,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当他一看卷子的题目,突然有种傻眼的感觉。
同起先预料的写一篇八股文不同,知县这次出的题目是写一篇试贴诗。
诗歌做为科举考试的题目在真实的历史上始于唐朝,一般都是五言或者七言,到宋时被取消,清朝康熙时,又恢复了这一考试形式。
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完全不同,没有了唐朝,隋诗自然没有唐诗那样的辉煌成就。可诗歌做为考试题目一直没保留下来,直到大卫朝理学兴盛,才被八股时文代替,变成一种可有可无的补充。
所谓试贴诗,说是写诗,其实也是八股文的变种,一样有破题、承题、起讲、中股、后股、束股,只不过用的是诗句罢了。
题目也多从前人诗句截取一段,或者一个典故一个成语。
知县今天所出的题目取自隋帝杨广《迷楼诗》,“宫木阴浓燕子飞,兴衰自古漫成悲。他日迷楼更好景,宫中吐艳恋红辉”中“宫木阴浓燕子飞”一句。
杨广本就是一个很有才情之人,诗词本就写得极好,只不过与唐宋大家相比,也就是一个二流货色。如今,在没有唐宋的时代,此人倒是文化上的一座高峰。
真是时无英雄,但使竖子成名。
看了这句诗,吴节暗叫一声侥幸,这首诗和试帖诗的格式韵律他却是知道的,还不至于当堂交白卷丢人。
杨广的诗是他在大学时读过的,还记得。当年他是一个叛逆青年的时候,老师上课一谈起五言七言古诗,言必称李杜,吴节不屑一顾,偏偏要去研究杨广、鱼玄机这种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的二流诗人,以示自己的特立独行。
如今正好用上了,让吴节得意自己人品爆棚的同时,也不禁感慨,技多不压身,多学些知识总归是好的。
至于试贴诗,前一段时间自从立志科举入仕之后,他也有读过相关资料。只不过,试贴诗仅仅是科场上的一点添头,要想中举人中进士,八股时文才是正经,也没怎么下工夫去研究。
知道是知道,可真要让自己现场做一首诗,难度却是不小。
提起笔,在草稿上写了一行字,又很不满意地抹掉了。做诗真不是自己的强项,诗人是什么,那得不食人间烟火,而自己浊气逼人,却没有这个灵性。
想了想,吴节也没急着去想内容,而是老老实实地将平仄和八股结构老老实实地做了一个表格,准备等下来个填字游戏。
试贴诗的格式有严格规定,平仄上也要求非常严格,只要有一项错了,整道题就一分也拿不到。
所以,这玩意儿形式大于内容,至于诗句的好坏优劣,倒不重要。
与乡试和进士科试贴诗的五言八韵不一样,童子试用五言六韵。
隋帝杨广这首诗写的是迷楼的风景,感慨时世,要依照原诗本意做诗说起来不难,可作起来却非常痛苦。
摸了摸下巴,搜刮枯肠半天,总算憋出来十个字,算是破题。
接着就是承题,这一句把吴节弄得脑袋发涨,在草稿上涂抹了老半天,才算弄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见着阳光一点一点西斜,估计已是下午三点钟模样。考场里的考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没交卷的也都从炉子上的水壶里倒出热水就冷烧饼吃午饭。
吴节的两张草稿已经写满了字,肚子却不觉得饿,只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迷糊,精神也有些颓丧。
看样子,再憋下去也不可能憋出什么佳句。眼见着放牌的时间就要到了,负气之下,吴节决定放弃,胡乱将已经拟好的诗句抄上,交卷了事。
“县尊大人,学生做好了。”吴节心中突然有些羞愧,老实说,这一篇试贴诗还真当得起“臭不可闻”四字评语。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诗词这种东西自己真没天分。
“有些慢了。”知县接过卷子看了一眼,点点头,微笑道:“还不错,下去休息吧。”
“这也不错?”吴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唯一思索,立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试贴诗这种东西,说穿了考的也就是读书人对这种文体的掌握程度,属于应用文的范畴,格式对了就能拿高分。又不是文艺比赛,若你真要在考卷上秀才情,只怕还真要被刷下去。
吴节这种作题的法子才是真正的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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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风物不旧
交卷出门,在耳房里休息了片刻,就到了考试结束的时候。
里面已经有五个小童子在那里等着,知道吴节拿了第一名,一童生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都不敢造次,等到吴节迈出门槛,这才小心地跟了上去。
吴节所住的房子离衙门不远,几步路就到。可这一路却走得慢,一时他身体还有些虚弱,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二则,那几个童生依旧跟在后面,如众星捧月一般,挤得他有些走不动。
吴节刚开始还没察觉到异样,可这一行人却将城中的其他居民惊动了,不断有好事者加入到看热闹的队伍之中,队伍逐渐拉得长了,这才有些意外,内心中也小小地满足了一把。
等回到家中,众人也不离去,都站在院门口看着,想看看这个曾经的傻子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读书相公,还拿了本县县试的第一。
世上骇异之事莫过于此。
看到门口和围墙上伸出来这么多脑袋,吴节正要笑着让大家散去,却见堂屋里有一阵低低的哭声传来,抬头看去,蛾子跪在吴节父母灵前双手合十,肩膀轻轻耸动,口中念道:“老爷、夫人,好叫你们二老在天之灵知道,公子的疯病已经痊愈。如今心窍已通,知道读书上进,得了今科县试头名。一定是老爷和夫人在天上看顾,还请二老继续保佑公子他出人头地,就算是要了蛾子这条命去,也是无怨无悔。”
吴节心中感动,这丫头对自己还真是实心实意啊,就算自己当年用粗暴手段坏了她的身子,就算自己以前是个傻子,这女孩还是对我不离不弃。人的一身中有这么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女人,就足够了。
他走到蛾子身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扶起:“你知道我拿第一了?”
蛾子见吴节回来,眉宇之间一片欢喜,恩了一声,低低说:“公子在考场里被考官点了头名的事情,已经有人跑来告诉我了。”
吴节:“考场里的事情,外面的人怎么知道?”
蛾子:“衙门那道墙不过一人高,很多地方都有大豁口,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动静,外面的人都能看到。对了,听人说前几日有人喂的猪就是从那些豁口里钻了进去,还闯进了知县大老爷的卧室,半夜三更的,把县尊吓得从床上跌下来。”
说到这里,蛾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眼角的泪水未干,还亮晶晶地闪着。
吴节也笑起来,这封建社会的官就是喜欢做表面文章。新津县是成都的南面门户,水陆要冲,经济繁荣程度仅次于成都城,修个衙门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可官不修衙乃是官场传统又要表明自己的廉洁和操守。因此,这座衙门从修建到现在,历经两百余年,竟没有人想过重新修葺,是城中最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