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往事三部曲-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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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幸运,我印象中的图像比你要真实些。”丁仪说着,把手中抽尽的烟蒂扔向远处,“看那什么?”他指着落到地上的烟蒂问。
“香烟过滤嘴。”
“很好,从这个距离看那个小东西,是什么?”
“差不多也就是一个点。”
“对。”丁仪走过去把过滤嘴拾起来,在汪淼眼皮底下将它撕开,露出里面已由白变黄的海绵丝,汪淼闻到了一股焦油味。丁仪接着说, “你看,就这么个小玩意儿,它的吸附面积如果展开来,有一间客厅那么大。”他说着一扬手又将过滤嘴扔掉,“用烟斗吗?”
“我什么烟都不抽了。”
“烟斗使用另一种更高级的过滤芯,三块钱一个,直径与香烟过滤嘴差不多,但比它长些,是一个装着活性炭的小纸筒,把里面的活性炭倒出来,也就是一小撮像老鼠屎似的黑炭粒,但它们内部微孔构成的吸附面积,展开来有一个网球场这么大,这就是活性炭具有超强吸附性的原因。”
“你想说什么?”汪淼很注意地听着。
“过滤嘴中的海绵或活性炭是三维体,它们的吸附面则是二维的,由此可见,一个微小的高维结构可以存贮何等巨量的低维结构。但在宏观世界,高维空间对低维空间的容纳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上帝很吝啬,在创世大爆炸中只给了宏观宇宙三个维度。但这不等于更高的维度不存在,有多达八个维度被禁锢在微观中,加上宏观的三维,在基本粒子中,存在着十一维的空间。”
“那又如何?”
“我只想说明以下的事实:在宇宙间,一个技术文明等级的重要标志,是它能够控制和使用的微观维度。对于基本粒子的一维使用,从我们那些长毛裸体的祖先在山洞中生起篝火时就开始了,对化学反应的控制,就是在一维层次上操控微观粒子。当然,这种控制也是从低级到高级,从篝火到后来的蒸汽机,再到后来的发电机;现在,人类对微观粒子一维控制的水平已达到了顶峰,有了计算机,也有了你们的纳米材料。但这一切,都局限于对微观维度的一维控制,在宇宙间一个更高级的文明看来,篝火和计算机、纳米材料等等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同属于一个层次,这也是他们仍将人类看成虫子的原因——遗憾的是,他们是对的。”
“你能不能说得更具体些,这一切与那两个质子有什么关系?说到底,到达地球的这两个质子能做什么呢?正如刚才那人所说,细菌的一根汗毛中,都可能包含着几十亿个质子,这两个质子就是在我的指尖上百分之百变成能量,我最多也只能感到像被针扎了一下。”
“感觉不到的,它们就是在细菌的手指尖上全部转化成能量,那个细菌也未必能感到什么。”
“那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一个虫子能知道什么?”
“可你是个虫子中的物理学家,知道的总比我多,对这事,你至少没像我这样茫然。就算我求你了,要不今晚我睡不好觉的。”
“我要是说得多了,你怕是更睡不好。算了,操这份心有什么用?我们应该学习魏成和大史他们的达观,干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走,我们去喝点儿,然后回去睡个虫子的好觉吧。”
32。古筝行动
“没关系,我已经没有放射性了。”史强对坐在旁边的汪淼说,“这两天,我让人家像洗面口袋似的翻出来洗了个遍。这次会议本来没安排你参加,是我坚决要求请你来的,嘿,我保准咱哥俩这次准能出风头的。”
史强说着,从会议桌上的烟灰缸中拣出一只雪茄屁股,点上后抽一口,点点头,心旷神怡地把烟徐徐吐到对面与会者的面前,其中就有这支雪茄的原主人斯坦顿,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上校,他向大史投去鄙夷的目光。
这次与会的有更多的外国军人,而且都穿上了军装。在人类历史上,全世界的武装力量第一次面对共同的敌人。
常伟思将军说:“同志们,这次与会的所有人,对目前形势都有了基本的了解,用大史的话说,信息对等了。人类与外星侵略者的战争已经开始,虽然在四个半世纪后,我们的子孙才会真正面对来自异星的三体入侵者,我们现在与之作战的仍是人类;但从本质上讲,这些人类的背叛者也可以看成来自地球文明之外的敌人,我们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敌人。下一步的作战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夺取‘审判日’号上被截留的三体信息,这些信息,可能对人类文明的存亡具有重要意义。
“我们还没有惊动‘审判日’号,这艘巨轮目前仍以合法的身份行驶在大西洋上,它已向巴拿马运河管理局提出申请,将于四天后通过运河。这是我们采取行动的一次绝好的机会,随着形势的发展,很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现在,全球的各个作战中心都在制定行动方案,这些方案将由总部在十小时之内选择并确定一个。我们这次会议的任务,就是讨论行动方案,最后确定一至三个最可行的上报总部。各位,时间很紧,我们必须以最高效率工作。”
“请注意,所有方案都要确保一点:保证‘审判日’号上三体信息的安全并夺取得它。‘审判日’号是由油轮改装的,船体上层和内部都增加了复杂的结构,据说即使是船员,在进入不常去的区域时也要凭借地图认路,我们对其结构的了解就更少了。目前,我们甚至不知道‘审判日’号计算机中心的确切位置,也不知道被截留的三体信息是否存贮于计算机中心的服务器上、有几个备份。我们要达到目标的唯一途径,就是全面占领和控制‘审判日’号,这中间最困难的,就是在攻击行动中避免敌人删除三体信息。删除这些信息极其容易,敌人在紧急时刻不太可能进行常规删除,因为以目前的技术很容易恢复,但只需对服务器硬盘或其他存贮装置打上一梭子,一切就都完了,这前后在十秒钟内就能完成。而我们,必须在行动被觉察前十秒之内,使存贮装置附近的敌人失去行动能力。由于存贮装置的位置不明,备份数量也不清楚,所以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在被目标觉察之前,消灭‘审判日’号上的全部敌人,同时又不能对其内部的其他设施,特别是计算机设备造成重大损坏。因此,这次任务十分困难,有人甚至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
一名日本自卫队军官说:“我们认为,唯一可能成功的行动,是借助于我方潜伏在‘审判日’号内部,并对三体信息的存贮位置熟悉的侦察人员,在行动前控制或转移存贮设备。”
有人问:“对‘审判日’号的监视和侦察一直是由北约军事情报机构和 CIA 负责的,有这样的潜伏者吗?”
“没有。”北约协调员说。
“那我们后面剩下的,就是扯淡了。”大史插上一句,立刻遭到很多人的白眼。
斯坦顿上校说:“消灭一个封闭结构内部的人员,同时对其中的其他设施又不造成损坏,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球状闪电武器。”
丁仪摇摇头:“不行,这种武器已广为人知,我们不知道船体是否装备了屏蔽球状闪电的磁场墙;即使没有,球状闪电虽然可以保证消灭船内的所有人员,但也不能保证同时性;而且,球状闪电进入船体内部后,可能还要在空中游荡一段时间才会释放能量,这段时间短则十几秒钟,长就有可能达到一分钟甚至更多,他们完全有时间察觉到袭击并采取毁灭信息的行动。”
斯坦顿上校说:“那么中子弹呢?”
“上校,您应该知道那也是不行的!”一名俄罗斯军官说,“中子辐射不能瞬间致死,中子弹攻击后,船里敌人剩下的时间够开一次我们这样的会了。”
“另一个方案就是神经毒气,但由于其在船内的释放和扩散有一个过程,也不可能达到将军所说的目标。”一名北约军官说。
“剩下的选择就是震荡炸弹和次声波了。”斯坦顿上校说,人们都期待着他的下文,但他却没有接着说出什么来。
大史说:“震荡炸弹是我们警方用的玩意儿儿,确实可以一下子把建筑物里的人震昏,但目前好像只对一两个房间有用。你们有能一次震昏一船人那么大个儿的吗?”
斯坦顿摇摇头,“没有,即使有,那样大的爆炸物也不可能不破坏船内的设施。”
“次声波武器呢?”有人问。
“还在实验阶段,无法用于实战。特别是那船十分巨大,以现在试验中的次声波武器的功率,如果对整个‘审判日’号同时攻击,最多也就是让里面的晕恶心而已。”
“哈,”大史捻灭抽得只剩下一粒花生大小的雪茄头说,“我说过剩下的就是扯淡了吧,都扯这么长了,大家记住首长的话:时间紧迫!”他坏笑着转向译员,一名一脸不自在的漂亮女中尉,“不好翻吧同志,意思到了就行。”
但斯坦顿居然似乎听懂了,他用刚刚抽出的一根雪茄指着史强说: “这个警察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们讲话?”
“你的资格呢?”大史反问。
“斯坦顿上校是资深的特种作战专家,他几乎参加过越战以来所有的重大军事行动。”一名北约军官说。
“那告诉你我的资格:二十多年前,我所在的侦察排,穿插到越军纵深几十公里,占领了那里的一座严密设防的水电站,阻止了越南人炸坝阻断我军进攻道路的计划。这就是我的资格:我战胜过打败了你们的敌人。”
“够了大史!”常伟思拍拍桌子说,“不要扯远了,你可以说出自己的方案。”
“我看没必要在这个警察身上浪费时间。”斯坦顿上校轻蔑地说,同时开始点雪茄。
没等译员翻译,大史就跳起来说:“泡立死(police),我两次听出这个词了,咋的,看不起警察?要说甩一堆炸弹把那大船炸成碎末,那你们军人行;但要是从里面完好地取出什么东西,别看你肩上扛着几颗星,还不如小偷儿。这种事儿,要出邪招,绝对的邪招!这个,你们远比不上罪犯,他们是出邪招的大师!知道那招儿能邪到什么程度?我办过一个盗窃案,罪犯能把行驶中的列车中间的一节车厢偷了,前后的其余部分又完好地接起来开到终点站,用的工具只是一根钢丝绳和几只铁钩子。这才是特种作战专家!而像我这样儿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重案刑警,受到了他们最好的培养和教育。”
“说你的方案,否则就不要再发言了!”常伟思指着大史说。
“这儿这么多重量级人物,我刚才怕轮不上我,那样老领导您又会说我这人没礼貌了。”
“你已经没礼貌到家了!快些,说你的邪招!”
史强拿起一支笔,在桌面上画了两条弯曲的平行线,“这是运河,”又拿起烟灰缸放到两条线之间,“这是‘审判日’号。”然后,他擦身越过桌面,一把扯下了斯坦顿上校刚点燃的雪茄。
“我不能容忍这个白痴了!”上校站起来大叫。
“史强,出去。”常伟思厉声说。
“等我说完,就一分钟。”大史说着,向斯坦顿伸出另一只手。
“什么?”上校不解地问。
“再给我一支。”
斯坦顿犹豫了一下,从一个精致的木盒中又拿出一支雪茄递给史强,后者将第一支雪茄冒烟的一头按到桌面上,使它竖立在桌子上画的巴拿马运河岸边,将另一支的一头弄平,立到“运河”的另一边。
“在运河两岸立两根柱子,柱子之间平行地扯上许多细丝,间距半米左右,这些细丝是汪教授他们制造出来的那种叫‘飞刃’的纳米材料。”
史强说完,站在那里等了几秒钟,举起双手对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们说:“完了,就这些。”说完转身走出了会场。
空气凝固了,所有人像石化般一动不动,连周围电脑的嗡嗡声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怯生生地打破沉寂:
“江教授,‘飞刃’是丝状的吗?”
汪淼点点头,“用我们现有的分子建筑技术,只能生产出丝状的材料,粗细大约相当于头发丝的十分之一……这些史警官会前向我了解过。”
“现有的数量够吗?”
“运河有多宽?船的高度?”
“运河最窄处一百五十米,‘审判日’号高三十一米,吃水八米左右。”
汪淼盯着桌上的雪茄,粗略计算了一下,“基本上够吧。”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与会者都在试图使自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如果存贮三体信息的设备,硬盘光盘之类的,也被切割呢?”有人问。
“几率不大吧。”
“被切割也问题不大,”一名计算机专家说,“那种细丝极其锋利,切口一定很齐,在这种状态下,无论是硬盘光盘,还是集成电路存贮体,其中的信息绝大部分都可以恢复。”
“还有别的更可行的方案吗?”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