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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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赜这边很顺利,杨侗和伽蓝却在观国公府遇到了难题。
以杨恭仁的才智,听完伽蓝对形势的述说之后,便知道杨玄感完了,就算河南郡县全部支持杨玄感,就算韩相国等同党不惜代价驰援东都,杨玄感也支撑不下去了,因为这场风暴的胜负不是取决于战场上的交锋,而是取决于政治上的妥协,偏偏就在胜利的天平向杨玄感倾斜,政治上的妥协即将达成的时候,局势变了,更多的平叛大军赶来了,而更多平叛大军的抵达,迅速改变了政治妥协的基础,于是,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如果归究其原因,只能责怪杨玄感举旗起事的时间过于仓促,他提前了一个月,假如退迟一个月,假如等到远征军的水陆大军杀到平壤城下的时候,杨玄感就有了足够的回旋腾挪时间。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假如”,杨玄感功亏一篑。
杨玄感败了,参与这场叛乱的贵族官僚都将为他陪葬,而为此受牵连者不计其数,至于牵连的范围有多大,不是看皇帝的态度,而是看由谁来主导风暴过后的清算,假如主导清算的是改革派,是山东人,结果可想而知。
杨恭仁必须做些什么来拯救关陇人。
出于本能,杨恭仁不愿意出城作战,不愿意看到更多的关陇人参与这场自相残杀。然而,樊子盖一定会破釜沉舟,崔氏一定会竭尽全力支持樊子盖,山东人一定会联手,东都的军队一定会出城攻击,如此一来,杨恭仁假如不同意,他在政敌嘴里就变成了杨玄感的同党,假如同意了却消极怠战,那就是同情杨玄感,总而言之,他除了拼死一战,没有其他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帮助自己划清与杨玄感之间的界限。
早知如此,还不如躲在家里守孝,何必淌这趟浑水?这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杨恭仁情绪低落,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伯父……”杨侗轻声呼唤。
杨恭仁冲着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接着杨恭仁望向伽蓝,神色严厉,“你知道后果吗?”
“某尽力了。”伽蓝叹道,“某曾想方设法予以拯救,但是,仇怨太深,太多的人反对变革……”
伽蓝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以最快速度赶到东都,就是想拯救更多的关陇贵族,想减少这场风暴对帝国的伤害,然而,保守派对改革派恨之入骨,关陇人和山东人誓不两立,这场风暴实际上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对决,除了一方彻底倒下,没有任何办法。
“观公必须做出抉择。”伽蓝劝道,“你总不至于让这场风暴吞噬了自己的家族。”
杨恭仁愤怒了,双手颤抖着,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到了案几上,“竖子敢尔!”
……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出城,战斗!
伽蓝的威胁产生了作用。
虽然谁也不知道伽蓝在皇帝的心目中有几许份量,但伽蓝秘兵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且还是西北军声名显赫的秘兵,这样的锐士被皇帝钦点骁果,又予以重用,在帝国危难之刻被派到东都战场,并且发挥了重要作用,建下了功勋,那么就算他不被皇帝所待见,皇帝对他的态度也会改变,对他的密奏也会予以重视。
可以想像,假如伽蓝“公报私仇”,在密奏中弹劾杨恭仁,诬陷杨恭仁同情杨玄感,甚至诬其为杨玄感的同党,杨恭仁及其家族即便不会倒坍,受到的损失也难以估量。今上对待宗室的态度与先帝迥然不同,先帝引为股肱,而今上敬而远之。无论是宗室还是外戚,实际上都是“中央集权”的阻碍,假如改革的进程继续下去,宗室和外戚迟早会被逐出权力中枢。杨恭仁做为宗室重臣一旦被皇帝拿到“把柄”,其命运可想而知。
杨恭仁被迫做出选择。
这一次是东都城内的保守派和改革派,山东人和关陇人都集中在越王杨侗的大旗下,齐心协力,向杨玄感发动攻击。
七月十三日上午巳时正,尚书都省议事。
杨侗的策略遭到了质疑,但在民部尚书、东都留守樊子盖和吏部侍郎杨恭仁的坚决支持下,出城作战的决策还是顺利通过了。
樊子盖表现积极,拿出了具体部署。杨恭仁辅佐越王守城,他亲自率军出战,右候卫府武贲郎将崔宝德和翊侍左鹰扬府鹰扬郎将樊文超为攻击军队的正副统帅。
樊文超是樊子盖的儿子,禁军将领。禁军主力是三侍五府,所谓三侍五府就是指亲侍一个鹰扬府,勋侍和翊侍各两个鹰扬府,大约有三十个团,均由贵族子弟出任侍卫。皇帝远征辽东带走了一半,剩下一半留戍皇宫。樊子盖为了确保攻击得手,说服了杨侗,调禁军出战,并让自己的儿子为禁军统帅。
杨侗又在崔赜的建议下,为表誓死一战的决心,在尚书都省的议事上,把越王府的亲卫队交给了樊子盖,由樊子盖全权指挥。
议事结束后,樊子盖火速赶赴东太阳门,集结军队。
杨侗返回越王府,召集亲卫队,命令他们追随樊子盖出城作战。
伽蓝始终陪伴在杨侗身边,听到杨侗为了鼓舞士气,不惜把自己的亲卫队交给樊子盖,不禁摇头谑笑,不料这一细微动作被杨侗看到了,当即问道,“师兄有何见教?”
这声“师兄”让伽蓝的心莫名颤栗,虽然他有心帮助杨侗逆天而行,但裴弘策的死却给了他一个沉重打击,让他不得不正视现实,不得不反思自己的逆天之举是否可行,是否疯狂且失去理智,然而,冲动还是战胜了理智。
伽蓝靠近杨侗,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越王府官僚和亲卫们吃惊的目光中,俯身凑到杨侗的耳边,低声说道,“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杨侗脸上的笑容蓦然凝固,眼里掠过一丝羞赧和愤怒,他感觉自己被羞辱了,被崔赜那个拙劣的计策羞辱了。让别人去厮杀,去送死,自己却躲在后边摘取胜果,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捞取功勋,这是何等可耻的行为?自己礼佛诵经,研习经学,满口仁义道德,结果关键时刻却丢掉了仁义,做人岂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杨侗的小脸涨得通红,瘦弱的身躯因为愤怒而颤抖,一双小手更是攥紧了拳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态和翩翩风度。
“师兄……”杨侗退后一步,仰头望着伽蓝,躬身一礼,“请师兄助孤。”
崔赜了解杨侗,对他的言行举止可谓知之甚详,刚才伽蓝一句话便让杨侗失态,而杨侗天生就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能让他突然失态非常不易。伽蓝说了甚?崔赜三两步走近,刚想说话,却听到伽蓝以郑重的口气对杨侗说道,“大敌当前,生死悬于一线,殿下应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浴血奋战。”
“不可……”崔赜惊骇欲绝,大声阻止。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无法赢得胜利的战斗,殿下若想拯救苍生,若想守住京都,若想创造奇迹,唯有舍生取义,唯有抱着玉石俱焚之决心,誓死一战。”伽蓝大手一挥,豪情万丈,“殿下,出城,战斗!”
霎那间,杨侗只觉热血上涌,血脉贲张,恨不得即刻飞身上马,直杀敌阵。
“不可……”崔赜大惊失色,扑通跪下,痛声哀求,“殿下,万万不可……”
越王府的官僚掾属们这才意识到出了大事,一个陌生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带着浓重西北口音的禁军军官竟然诱惑、唆使越王上阵厮杀,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感觉窒息,一个个在惊叫声中扑通跪下,与崔赜一起苦谏阻止。
越王府的亲卫们也想跪下阻止,但目光接触到伽蓝那张杀气腾腾的脸,那双寒光四射的眼睛,不禁心惊胆战,竟然个个肃立,一动不动。
杨侗茫然了。他自小在这些僚属的陪伴下长大,亲近他们,信任他们,但也封闭了自己的心灵,把自己禁锢在一个虚幻的自我世界里,而伽蓝的话却如一道金色阳光射穿了他的心灵,让他蓦然看到了心灵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他的梦想,他的未来,都在外面的世界里,他长大了,应该走出去,应该在阳光的普照下正视现实世界,寻找自己前进的方向。
“孤应去战斗。”
杨侗抬头看看湛蓝色的天空,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井底之蛙,自小至大看到的都是这一片狭窄的天空,而把自己禁锢在这片狭窄天地里的,就是眼前这些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自己不要打开禁锢走出去的,看似一心一意宠爱自己的“亲人”们。
“孤若不能以身饲虎,割肉喂鹰,又如何成无量功德,恩泽苍生?”
杨侗一步跨到伽蓝的身边,伸出右手,紧紧抓住了伽蓝的手臂。
伽蓝微笑,颔首,躬身,以示赞许,以表支持,以为敬重。
杨侗再伸左手,两手抱住了伽蓝的胳膊,身体紧紧贴着伽蓝,仿佛要从伽蓝的身体里汲取勇气和力量。
“伽蓝……”
崔赜知道杨侗心意已决,只能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转目望向伽蓝,恳求伽蓝不要把事情做绝,不要把局势推向失控的边缘。
伽蓝微微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先生,当年陛下之所以能在狂风暴雨中劈波斩浪,赢得最后的胜利,靠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赫赫武功,是在年复一年的征战中所积累的勇气和智慧。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自古以来,凡成大事者,无不历经艰苦,何曾见过有人在羽翼的庇护下建功立业?”
崔赜无语以对。
道理是对的,但这个世界不是构建在真理上,而是构建在权利场中,崔赜做为权利场中的一员,首要考虑的是自身利益,而不是杨侗的功业。从当前崔氏利益出发,从当前东都局势出发,崔赜都必须阻止杨侗的疯狂之举,但是,风暴过后呢?这场风暴重创了东都,杨侗的罪责板上钉钉,除非他在最短时间内指挥东都大军击败了叛军,击杀了杨玄感,但这不过是幻想而已。一个多月来,东都局势日益危急,东都外郭全部失陷,东都大军基本倒戈,如今西京援军岌岌可危,关西危在旦夕,杨侗做为东都最高军政长官,其应承担罪责之重可想而知。
杨侗倒了,崔氏再遭重创,这是崔氏所不愿看到的,所以,即便是为了崔氏,也有必要拿杨侗的生命做一次豪赌。
“请先生即刻决断。”伽蓝催促道。
崔赜暗自咬牙,事已至此,破釜沉舟,破釜沉舟吧。他缓缓爬起,走到杨侗面前,深深一躬,“既然殿下义无反顾,老臣便舍了这条性命,与殿下同生共死。”
皇城轰动,宫城轰动。
越王杨侗亲自率军出城作战,鼓舞的不仅仅是士气,更让那些摇摆观望中的贵族们在纷繁复杂的局势中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条正确的路。
杨侗在东太阳门城楼上宣令。
初秋的阳光照射在铠甲武器上,反射出点点耀眼光芒。杨侗高声宣令,稚嫩而激动的声音回荡在浩荡空中。大纛猎猎作响,旌旗如云,甲士如林,气势如虎。
皇帝正在归途之中。东征大军正在撤退途中。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率蓟燕大军已经抵达黎阳;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率帝国水师正在日夜兼程而来。西京援军正在北邙山金谷一线与叛军激战,只要再坚守几天,只要保住北邙山防线,那么后续援军就能以最快速度渡过大河,杀进东都战场。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卫戍军将士欢呼雷动,文武百官喜形于色。
士气高涨,信心膨胀,勇气百倍,惶惶不可终日的东都突然间一扫阴霾,在秋日的阳光下爆发出无穷力量。
战鼓擂动,大角长鸣,东太阳门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缓缓打开。
杨侗一马当先,樊子盖和崔赜左右扈从,两千精兵如潮水一般冲向了战场。
……
第二百二十章 明日再战
七月十三日午时六刻,东都卫戍军突然出击,以雷霆之势击溃了承福门、徽安南大门和通济渠码头一带的叛军,然后沿着通济渠北岸,直杀上春门外的叛军行台。
此刻杨玄感、李子雄、李密等人都在北邙山战场,留守行台的杨玄纵、韦福嗣、赵怀义、王胄、虞绰等人措手不及,仓促迎战,好在叛军兵力数倍于东都卫戍军,虽然初战不利,但很快便稳住了阵脚,转而以行台为中心向东都卫戍军展开反攻,试图包围越王杨侗和留守樊子盖,顺势拿下皇城。
然而,愿望是好的,想法也不错,可惜杨玄纵、赵怀义等人过于自信,忽视了越王杨侗亲临第一线冲锋陷阵对军心士气的激励作用,而临时主持行台的韦福嗣又居心叵测,根本不愿意看到关中本土贵族在武力胁迫下为杨玄感陪葬。
混乱的战场上,命令也混乱了,而混乱的命令导致叛军在排兵布阵上连连失误,不但未能迅速包围东都卫戍军,反而让卫戍军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突破了防线。
激战正酣的战场上,越王杨侗的战旗飞扬在攻击战阵的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