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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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达脸色阴沉,冷声说道,“正因为伽蓝狡诈,所以才不能把他当作第二个冯孝慈,更不能轻视他,尤其不要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实力强了,就可以与这头从西北杀来的恶狼拼一拼了。另外,某还想提醒诸位一句,当冯孝慈攻打张金称的时候,我们的确是帮了他一把,但当伽蓝攻打高鸡泊的时候,张金称会不会帮我们?”
高士达的目光从窦建德、王伏宝等人的脸上缓缓扫过,厉声质问道,“你们能否肯定地告诉某,张金称会义不容辞、不惜代价地援助我们?”
帐内鸦雀无声。清河义军和高鸡泊义军仇怨甚深,其中高鸡泊最早的义军首领孙安祖便是死在张金称的手上,而河北义军自相残杀,互相吞并之举,便是从张金称斩杀孙安祖开始。今年春天平原郡的郝孝德和刘黑闼杀死了杜彦冰和王润并兼并了他们的队伍。豆子岗的格谦、孙宣雅、高开道等人也在刘霸道死后,一夜之间瓜分了其军队。河北义军日益强大的同时,义军之间残酷的杀戮和吞并也愈演愈烈。这种情况下,或许窦建德和王伏宝为了大局,可以既往不咎,以德报怨,但张金称能否做到?假如张金称以怨报德,不但不伸以援手,反而从背后下黑手,高鸡泊的兄弟找谁哭诉去?
高士达手指窦建德,“不要忘了,孙安祖是你的兄弟,他是死在张金称的手上,你或许可以淡忘这段仇恨,但孙安祖不止你一个兄弟,在高鸡泊,在你的帐下,甚至在伽蓝的帐下,到处都是孙安祖的兄弟。在冯孝慈攻打张金称的时候,你出于道义出手相助,这些人或许尚能忍受,但在伽蓝领五千大军攻打高鸡泊的时候,在上上下下都知道伽蓝蓄意要逼走我们以孤立张金称的时候,你如果为了帮助张金称而牺牲自家兄弟的性命,你知道后果吗?”
窦建德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王伏宝轻轻拍拍窦建德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一些。你然诺仗义,顾全大局,那是你的事,但如果因此牺牲大家的利益,那就另当别论了。高士达其实已经把话说绝了,你要打,你打,我是坚决不打,既然伽蓝已经向曹旦提出了让步条件,已经表达了善意,那么高鸡泊就应该接纳伽蓝的善意,力争保全自己,而不是与伽蓝撕破脸,拼个鱼死网破。说实话,假如真要打起来,高鸡泊各路豪帅中,支持窦建德并与其携手作战的恐怕寥寥无几。你当大家都像你一样天真,一样固执?
高士达封住了窦建德的嘴,随即转目望向其他人,“伽蓝让高泰和苏氏父子为先导,已经摆出了足够的诚意。只要我们主动撤离清河郡,龙卫府必然改变会攻击方向,迂回包抄张金称。依照刘炫、孔颖达、盖文达三位先生的估猜,东都马上会发动第三次东征,不但宇文述、来护儿等人要北上辽东,伽蓝和龙卫府也要走,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发展壮大起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高士达这几句话算是说到了高鸡泊群雄的心坎里,值此危急关头,各家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一夜间,高鸡泊义军便撤到了漳南一带。
伽蓝领主力挥师进击。西行、布衣则领六团龙卫府精锐,从历亭方向横渡永济渠,直杀平原郡首府安德城,做出包围高鸡泊义军于漳南、长河一线之态势,并试图把豆子岗义军阻截于安德城以南,以断绝两股义军会合之意图。
平原义军首领郝孝德、刘黑闼看到西北精骑杀气腾腾,呼啸而进,不敢迎战,除了派出一支偏师北上引导高鸡泊义军外,其主力十万火急撤进了渤海郡,与豆子岗义军会合,严阵以待。
窦建德再不敢坚持己见了,伽蓝的刀已经握在了手上,其麾下将士也是士气如虹,反观己方,人心惶惶,军心涣散,这时候与官军作战,纯粹自寻死路。
窦建德迅速改变了立场,高鸡泊义军遂上下齐心,其撤退速度骤然加快,但撤离方向却是沿着永济渠南岸向渤海郡东北部而去,继续与河间郡的高阳镇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如此一来,高鸡泊义军向北可威胁皇帝和行宫,向南则与豆子岗义军对渤海郡首府及其中部县镇形成了夹击之势,由此可见高鸡泊义军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始终掌控着一定的主动权,以免中了伽蓝的诡计。
不过伽蓝信守诺言,并没有继续攻击高鸡泊和豆子岗义军,而是突然变阵,其主力从历亭方向渡河,直杀清河义军的聚集地鄃(shu)县和高唐一线,而西行和布衣则率六团精锐从安德城南下,沿着大河北岸日夜疾驰,占据了清河境内的所有大河津口,断绝了清河义军从高唐和博平一线横渡大河以南撤齐郡的道路。
十二月初六日,武阳郡丞元宝藏、贵乡令魏德深,河内郡主簿唐祎、录事参军黄君汉,魏郡的柴绍、魏征,黎阳都尉贺拔威,各率兵马,于武阳郡和清河郡的交界县镇馆陶、堂邑和聊城一线摆下阵势,就此完成了对清河郡义军的包围。
第二百五十三章 崔先生来摆谱
与此同时,高士达、窦建德则在摆脱了官军的追击之后,突然率部沿永济渠两岸调头南下,其前锋军直指平原郡的吴桥一线,做出重返高鸡泊,从侧后翼威胁官军之意。
平原义军首领郝孝德、刘黑闼与豆子岗义军首领格谦、孙宣雅、高开道、李德逸、石祗阑等人也各自率军进入平原郡,直接威胁平原郡首府安德城,摆出一副“围魏救赵”之势。只要官军向清河义军发动攻击,他们则猛攻平原郡首府,迫使官军不得不分兵救援…
从魏郡也传来消息,太行贼杨公卿、王德仁和李文相部频繁出没于邯郸和邺城一线,对河北陆路通道形成了直接威胁。其意图很明显,若官军要围剿清河义军,他们就切断陆上通道,断绝东都和涿郡之间的联系,继而迫使官军不得不分兵救援或者干脆改变策略,全力保护陆上粮道,如此则可拯救清河义军。
危急时刻,河北义军同气连枝、携手相助,不约而同地采取了间接拯救之策,非常默契地同时出手对付官军,试图帮助张金称和他的清河义军从官军的围剿中杀出一条血路。
张金称倒是非常冷静,他的部下们也没有惊惶失措,大家抱成一团,冒着风雪,在清河境内“四下游走”,一面让官军无法寻到义军主力位置,一面耐心地寻找突围机会,等待局势的变化。
局势正在变化之中。清河有崔氏、房氏、张氏、杜氏、王氏、管氏等大小世家,是河北南部世家最为集中之地。清河义军首领张金称、张金树兄弟便是出自清河张氏。而另一股势力较大的义军首领王安则是出自清河王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清河义军实际上就是清河世家望族用来博取利益的武器和工具,假若任由官军把这支军队剿灭了,清河世家望族必受连累。有身死族灭之危,所以,清河世家望族为了自身生存和切身利益,不计代价也要保住这支军队。
关键时刻,河北人自然抱成一团。试想假如清河的世家望族遭到打击,河北贵族集团的整体利益必然受损,这对河北人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由此可以预见。等到清河的世家望族与河北其他各地的贵族在利益上达成妥协后,清河义军也必然会从官军的包围中突围而去。
伽蓝对此一清二楚,为此他警告龙卫府诸将,若想全歼张金称等清河诸贼。就必须抢在清河世家望族向各方贵族势力做出妥协之前找到清河叛军主力,并击败他们。
然而,伽蓝的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西北人到了河北,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处处充满敌意,漫山遍野都是敌人的地方,西北人的武力大打折扣,尤其在探查敌情方面。只能依靠河北人,偏偏值得他们信任的龙卫府里的河北将士。基本上出自义军。一年前这些人甚至还是流配戍边的死囚,如今这些人虽身穿禁军戎装。端着皇帝的饭碗,却绝对不会为皇帝去杀戮旧日兄弟。
伽蓝所能控制的军队只有龙卫府,单靠龙卫府的十几个团根本无力把清河义军全部包围起来,所以伽蓝在无奈之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并一次次向各方势力发出严正警告,谁敢把清河贼放出包围圈,谁就等着掉脑袋,即便某杀不了伱,皇帝和中枢也不会放过伱。
没有几个贵族官僚把伽蓝的威胁当作一回事,更有甚者,寻个借口直接与龙卫府产生了冲突,让清河戡乱局势变得更为复杂。其中最让伽蓝“恼怒”的便是鄃县令杨善会。几个月前两人之间曾爆发了一场激烈冲突,为此结下仇怨。说起来这个杨善会官声清正,每每身先士卒捕杀贼寇,偏偏因为与伽蓝的利益诉求发生冲突,两次与伽蓝“针锋相对”。
上次伽蓝在大庭广众之下,剥光了他和属从们的衣服,狠狠羞辱了他。这次杨善会蓄意报复,竭力阻挠龙卫府在鄃县剿贼。
鄃县是张金称及其所领义军的根基之地,他们的家人亲戚朋友都在这块地方生活,官军既然要剿杀义军,当然要寻找这些义军家眷们的“麻烦”,然而,“这些人”实际上就是鄃县的世家豪门,最差的也是地方豪强,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以张金称为首的清河义军不但一次次脱逃了官军的追杀,还不断发展壮大。伽蓝要寻“这些人”的麻烦,试图断绝清河义军的“耳目”,首先便侵害到了清河地方郡望和官府的利益,当然会遭到地方势力的疯狂“反扑”。
军队和地方势力产生激烈冲突,矛盾愈演愈烈,再牢固的包围圈也会产生裂痕,平叛一事迅速陷入步履维艰、难以为继的窘境。
监察御史崔逊从行宫飞马而来,与其同行的还有清河人崔履行,他目前的官职是信都郡主簿。
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同时出现在龙卫府军营里,刘炫、孔颖达、盖文达、薛德音、傅端毅等鸿儒名士不论年纪大小资历高浅,统统出迎,恭敬有加。崔氏两家乃中土一等一的高门大族,上千年来英才辈出,在中土历史的进程和发展中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力,雄踞于中土所有豪门之上。
在清河戡乱局势最为复杂之刻,崔氏两家同时赶赴龙卫府拜会伽蓝,其目的可想而知,其所施加的压力之大更是让伽蓝焦虑不安。
崔履行的年纪比崔逊要大,高冠长袍,大袖翩翩,看上去丰神俊朗,温文尔雅,飘逸之中更带着一丝出尘之气,仿若超凡脱俗的蓬莱仙人。崔逊向¨。电子书 ZEi8。COm电子书 。电子书 。电子书¨他介绍伽蓝的时候,他倒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然后面带微笑问候了一下高老夫人。待介绍到勇武郎将西行时,这位清河崔先生眼皮都没抬,只是虚摆了一下手,算是给了几分薄面。
接下来刘炫、孔颖达和薛德音等人便簇拥着崔履行到帐中坐而论道去了,至于和伽蓝的谈判,则由崔逊全权代理了。说白了这位崔先生就是来显一下身,摆一下谱,正告一下伽蓝,清河戡乱的事,要依照我们清河人的意思来办,这是给伱面子,给伱背后靠山裴世矩面子,否则撕破了脸,伱恐怕就要步冯孝慈后尘了。
伽蓝知道自己的“软肋”被河北人抓住了,面对崔氏两家的威逼,他也是无计可施,倍感心寒。他能撕破脸大开杀戒吗?当然不能,大开杀戒的后果,最终死去的,都是那些不该死的人,都是无辜的河北苍生,而该死的人,却安然无恙,站在累累尸骨和流淌的鲜血中得意大笑。
“当初,某曾发誓要拯救几十万河北饥民,今天,某不会背信弃义,某不会屠杀无辜。”伽蓝望着面色苍白、目露疲态的崔逊,叹息道,“但某深受皇恩,不能不报;冯帅对某亦有知遇之恩,某亦不能不报;如今某骑在戡乱虎背上,算是骑虎难下,伱让某怎么办?”
崔逊坐在火盆边上,微微俯身,伸开的双手慢慢摆动着,感受到火苗所传递出来的温暖,良久,他迟疑着,若有所思地问道,“伱一定要杀了张金称?”
伽蓝冷笑,唇角处的笑纹牵扯着,露出鄙夷和嘲讽之色,“他与清河崔氏有何渊源?”
崔逊摇摇头,“伱现在站得高,应该看得更远。伱是温城的人,胸有韬略,以某对伱的了解,伱不应该被这些细枝末节所羁绊。伱能否告诉某,伱现在在想甚?”
“伱所想的,某不想。”伽蓝毫不客气地回道,“某所想的,伱决不会想。”
崔逊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忧郁,脸色更显苍白,稍加思考后,他缓缓说道,“伽蓝,有些事,伱既然做了,就会在身上留下烙印,比如……伱在东都的所作所为……越王到了行宫后,事无巨细,一一奏之于陛下。其后陛下召见了观公,词锋十分犀利,令观公困窘不堪。”
伽蓝笑笑,“所以说,某骑在虎背上,但某并不想驯服这头暴烈的畜生,伱必须想个办法让某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