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龙] 梦断敦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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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刘老打断他,“我们现有的技术无法确定人走入时间流程会有什么遭遇。”
“可我们已经掌握了时间的加速技术,可以实现正负加速,而且还曾经尝试过跨时空运送……”
“但那次失败了。”方华急切地打断他,“这样做太危险了,一旦……”
“我知道,”龙翔宇微笑地望着她,充满信心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把风蚀柱长长的阴影投在宽阔的河谷里。
龙翔宇静静地伫立在河谷边的高地上,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握紧的拳头发出骨节的声响,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考察队全体队员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
风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吹来。
方华慢慢走列龙翔宇身后,摘下那条项链轻轻塞到龙翔宇手中。龙翔宇觉得忽然回到了从前,那些美好的清晨和傍晚,那些瑰丽的梦……
龙翔宇默默把那条项链紧握在手中,蓦地转过身,方华看到他眼里两颗晶莹的泪滴。
每个人都听到龙翔宇的脚踩在沙地里的“吱喳”声。
时间大门越来越近,龙翔宇坚定地向前跨去。
刘老用颤抖的手把那枚带有神奇魔力的护心镜轻轻推入时间加速器……
五
水,好清凉、好甜美的水。
龙翔宇觉得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疼痛有时也是一种幸福,生命和痛苦原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蓦地听到一声惊叫:“爹,你看,他醒过来了!”
灿烂的阳光使他的双眼一阵晕眩,好长一段时间,他才看到身旁蹲着一位面色红润、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关切地望着他;老人身边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端着一碗水,又是吃惊,又是欢喜。
龙翔宇挣扎着想坐起来,他忽然发现身边的老人须发长飘,姑娘发髻高挽,他们的装束只有在博物馆和戏曲中才能看到,那是很久以前人们才穿的衣服。他的目光移向自己剧痛的双腿,吃惊地发觉自己身披沉重的铠甲,战袍早已撕碎,鲜血浸透衣衫,渗入身下的泥土里。
他惊讶地想解释什么:“我……”忽然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龙翔宇再次醒来时,发现躺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一灯如豆,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他挣扎起来走到外屋,才发现这是一个山洞,有许多小洞窟,洞壁上雕着各种佛像,绘着各种仕女、飞天,地上摆放着菩萨渡厄图,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无法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感觉。
洞外的空地上,阳光灿烂而温暖。年轻的姑娘一身淡绿的短衣,象一只欢快的蝴蝶,来回穿梭着晾晒衣物。龙翔宇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青布衣裤,那身染血的战袍,正在竹竿上飘摇。他下意识地把目光从姑娘俏丽红润、粉面淡妆的脸上移开,投向遥远的地方。
他惊呆了。
洞外是一个缓缓的山坡,山坡下面是一个河谷,河谷里长满了青草,一群牛羊在欢快地跑来跑去,一条淙淙的小河在河谷中流淌。远处的山峦和地平线相互交织,在阳光的照射下,美丽而朦胧。就在河谷里一个小丘上,两个巨大的风蚀柱顶部相联,默默地高耸着。
“太阳门!”
“大哥,你好了?”龙翔宇转过身,长时间凝视着姑娘惊喜而关切的目光,多么陌生,又多么熟悉,仿佛已默默注视了他很久很久。
这,难道是一个梦?
片片青草,涓涓小河,群群牛羊,这也是敦煌,但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敦煌。
龙翔宇终于知道一个惊人的事实:自己已经置身于唐代的西域,公元887年的敦煌。慈祥的老人原是宫廷的画师,姓于,安史之乱时为避战祸,带着女儿翠姑从长安来到敦煌。战乱平息后,就留在莫高窟,一边绘制壁画,一边修史书。
面对父女二人,龙翔宇只能告诉他们,自己是长安人,在荒漠中和突厥作战时由于受伤与队伍失散,流落到敦煌。
伤痛初愈的龙翔宇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白天,他帮助老人磨制颜料、挑水,帮助翠姑牧羊,到附近的村里换一些柴米油盐,夜晚,他在油灯下帮助老人编纂史书、学习作画和纺织,并把这一切都摄进胸前鸡心项链里的微型记忆存贮器。
每一个黄昏,他总是坐在“太阳门”下,默默望着那千年以前的夕阳,在过去的时光里回忆着未来的一切。有时候,翠姑也坐在他身旁,瞪大纯真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的沉默。
“大哥,你想家了吧?”她小声地问。
“家很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龙翔宇象是在自言自语。
“大嫂一定惦念你吧?”
“大嫂?”龙翔宇转过头来,望着她羞涩的面庞笑着说,“我还没有成家。”这时,方华的身影就象一阵烟雾从他心里轻轻地飘过。
“大哥,你看敦煌美吗?”
“很美,在很久以前很美。”龙翔宇的目光变得朦胧起来。
“我爹说,你的伤刚好,不能走太多的路,要等你伤都好了,再让你回家。”
“家,怕是回不去了。”他看着身旁的风蚀柱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说你不回家了?”翠姑惊喜地问。
龙翔宇只是默默地把目光投向草原尽头无穷的黑暗,他忽然觉得飞机、机器人、考察队仿佛就是一个缥缈的梦,在傍晚的风中,轻轻地吹散,无影无踪。
六
经过了好几天的冥思苦想,龙翔宇终于明白了“不死的武士”和“时间大门”的秘密。
敦煌地处中国西北大漠,这里风沙大,昼夜温差变化明显,大气压力变化异常,经常发生雷暴和闪电。闪电扰乱了这里的地球磁场,强大的电磁波导致时间序列发生错乱和偏转,扭曲的时间便在这一刻敞开了一个大门,而这正好在风蚀柱这里。更神奇的是,强大的电磁波还击中了武士的护心镜,使它成为一个磁体,不但记录了能量的冲击,而且保存了时间的记忆,这就是他“不死”的原因。因为他置身于时间中不确定的一点,没有起点,也没有终止。而“时间大门”的开启,则是因为电流的冲击唤起了它的“记忆”。
龙翔宇把这些都存入微型记忆存贮器,他如痴如醉地迷恋在敦煌美丽的景色里。精美飘逸的壁画,古朴凝重的雕像,珍贵丰富的史书,这上面凝聚着几代人的辛勤劳动,也记载着唐代的历史、地理、天文、民俗、科技、军事等方面的许多内容。对于这伟大的丰富的遗产,千年以后的敦煌显得那么苍白、破碎。
在那个鸡心项链里,龙翔宇发现了一个微型联络装置。通过它,基地可以知道他准确的时空位置,而他要返回未来时,也可以用这个装置通知基地。
龙翔宇站在洞口,走到那幅未完成的菩萨渡厄图前,茫然地提起画笔,轻轻蘸着血一样红的颜料。忽然,他清晰地记起考察队进驻的洞窟壁上,就有这样一幅面,也象现在墙壁上的一样,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只是饱经了历史的风雨,变得那么破碎、暗淡。
龙翔宇呆呆地立在原地,一片茫然,就象迷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不知是应该留在过去,还是返回未来。
黄昏,天空阴云密布,大漠黄沙漫天。
老人从边镇带回了令人担忧的消息,突厥骑兵袭击了西域的许多边镇和附近的许多村庄,他们杀人放火、掠夺财物,边民备受战乱之苦。他抬起头望着墙上未完的壁画,感慨万千:“我到这儿时,有很多画工,后来他们有的走了,有的死了,有的投了军。看来,这幅画怕是画不完了。”
老人望着龙翔宇:“孩子,今天黄昏以后,边镇将有一支骑兵去偷袭突厥,你就和他们一起走吧。”
翠姑焦急地打断老人:“爹,龙大哥的伤还没好,不能走啊!”
老人慈爱地抚摩着她的头:“孩子,你龙大哥有自己的事,他应该自己去做。”
龙翔宇默默地站起来,走进洞里,慢慢穿上自己的战袍,披上铠甲,戴好头盔,系上线绦,缓缓走到洞外。任寒风吹起他的盔缨,任沙尘扑打他的面容,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原本就是一个武士,一个要战斗的武士。
漫天的风沙中,远处的村庄闪现着几篷火光,传来惨厉的狗叫声。突然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影,龙翔宇惊讶地发现,一队突厥骑兵忽然从黄昏的风沙里钻了出来。东边的河谷里,一队骠骑也绕过山丘,冲进山坡下的村庄。刹那间燃起了冲天的大火,厮杀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几个兵从山坡爬上来。“老伯,翠姑,快躲起来!”龙翔宇一面焦急地叫喊,一面飞快地抓起一支长矛,迎着凶恶的刀锋,冲下山坡。
两队骑兵在河谷展开了一场血战,刀光剑影,人喊马嘶,鲜血染红了片片青草,染红了涓涓小河。龙翔宇在人丛中冲杀突击,奋力挥动沾满血迹的长矛,眼前满是狂奔的战马和突厥兵凶残的面容。
山坡上传来一声惊叫,龙翔宇回头一看,烈火和浓烟包围了千佛洞口,每个洞口都有许多突厥兵疯狂地抢夺着史书和财物。几个突厥兵狂叫着撕扯抢夺翠姑,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残忍狞笑的脸。
“翠姑!”龙翔宇发疯似地杀开一条血路向山坡上冲去。
老人死命地抱住一个突厥兵的腿,被一刀砍死,翠姑惊叫一声晕了过去,突厥兵们一拥而上。一小队唐兵从山坡下冲上去,突厥兵见无法抢走翠姑,便残忍地挥刀向她砍去……
“翠姑!”龙翔宇心象被撕裂了一样,他忽然感觉一把锋利的刀重重地砍在自己的后背上,眼前一黑,栽倒在染血的黄沙上。
七
不知过了多久,龙翔宇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风从黑暗的山谷里吹过,遍地都是失落的刀枪,丢弃的盔甲,血迹斑斑的尸体。无人的战马在河谷中悲哀地嘶鸣,饥渴地饮着暗红色的河水。野狗发出呜咽的声音,疯狂地撕扯着残断的肢体,黑暗中,碧绿的双眼闪动着饥饿和凶狠的光芒……
龙翔宇奋力向山坡上爬去,千佛洞里闪动着未熄的火光,壁画,史书……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一片焦土。他拖着剧痛的身体,爬到翠姑和老人身旁,他们静静躺在血泊里,紧闭的双目,苍白的脸色,无言地倾诉着人间的愤怒。龙翔宇呆呆地跪在翠姑身旁,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摩着她的面庞。
黑暗的天空里突然亮起一道灿烂的闪电,一串炸雷滚过山谷。龙翔宇下意识地向河谷中望去,整个河谷笼罩在一片神秘的光芒里,时间大门在两个高大的风蚀柱中慢慢开启了。
他轻轻按了一下项链里的联络装置,然后滚下山坡,一步一步向时间大门爬去。几分钟后,联络装置上的红灯闪了几闪,龙翔宇知道,遥远的千年以后的那扇时间大门开启了,他也知道,这是它最后一次的开启。
龙翔宇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爬到“太阳门”下的土丘旁,他大口地喘息着,茫然地回过头,望着沉寂的河谷。所有的一切都象永远熟睡了一样,静谧安详,沐浴在奇幻的光芒里。他忽然觉得自己象是一个过客,迷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听到来自过去和未来的两个声音的呼唤。在这一瞬,短暂和久远、历史与现实、爱和恨,变得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联络装置上的红灯又闪起来,龙翔宇知道这是最后十秒警告信号。他抬起头望着高高的风蚀柱,觉得十分疲惫和虚弱。他轻轻摘下那枚鸡心项链,奋力向时间大门中抛去。
他摇晃着爬起来,握着那支染血的长矛,倚在高大的风蚀柱旁。天边亮起一道夺目的闪电,夜空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龙翔宇痛苦地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啸:“呵!——”
时间大门慢慢关闭了……
“太阳门”轰地一声坍塌了。
“不死”的武士和那枚圆形的护心镜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华伫立在“太阳门”的废墟旁,茫然地望着遥远的天空,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轻轻溢出,那枚鸡心项链从她的指间滑出,悄无声息地落入脚下无边的黄沙里……
向际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