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材料有些不足,酸甜苦味倒是不缺,缺的是辣味。唐时以茱萸、花椒等来作为辣味的调味料,但它们与真正的辣椒相比,味道总让叶畅觉得有些怪异。好在叶畅现在要做的并不是后世的湘菜或者川菜,对辣味没有那么讲究。
第一盘是著名的宋嫂鱼羹,吴泽的坡地缺水,但吴泽本身不缺水,它以“泽”为名,在几百年前附近还有一座大湖,现在湖水虽干,却还保留有一些小水塘,叶畅便买到了两条鱼。其中一条鳜鱼,配上香菇、干笋丝、肉丝、小葱,再加上黄酒、醋和酱油,便调制出了这一大盆如琥珀凝脂般的美味。
“十一叔,十一叔,这是什么菜?”
每人都用小碗舀了一碗,大伙尝完之后,赐奴顿时跳出来问道。
“这是宋嫂鱼羹,味道如何?”
“好吃,我还要!”赐奴一边说一边摆碗。
“赐奴!”方氏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小手,赐奴瞪圆了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母亲,方氏便又道:“你十一叔还没有吃呢!”
“我在灶台上就已经吃了。”叶畅笑道:“赐奴爱吃,就多吃些,不过过会儿更好的上来了,你可别馋!”
小赐奴顿时犯难了,这“宋嫂鱼羹”实在是好吃,可是听十一叔的口气,还有更好吃的,若把肚子吃撑着了,呆会怎么办?
他正琢磨这个重大问题的时候,旁边的小妹将自己面前的碗一推:“七,七!”
众人都笑了起来,小女孩儿说话还不准确,将“吃”说成了“七”,叶畅看到他们一个个吃得香甜,心中满是喜悦。
他的第二道菜端了出来,方氏见了“咦”了一声:“葵花肉丸?”
“嫂嫂识得这道菜?”叶畅也有些愣,他还以为自己做的菜,都是这个时代没有出现的呢。
“前朝炀帝巡幸江南至扬州时,以扬州四大名景为菜,其中指葵花岗者,便是这葵花肉丸……”方氏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本朝最精擅这道菜的,是郇国公韦公家厨,十一郎几时学得这道菜做法的?”
叶畅心中不禁生出些好奇,他不记得前事,因此不知道方氏娘家来历,可是竟然能随口便说出这道菜的来历,那么想必方氏娘家曾经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她却下嫁到了叶家……这背后,只怕也有故事啊。
“我学得的时候,人家却说这道菜的名字叫狮子头呢。”叶畅没有去深究此事,每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虽然他真正与方氏接触也就是这些天,但他感觉到嫂子对于兄长和两个孩子,甚至他这个小叔,都是有浓浓的亲情。
第三道菜是问政山笋,只不过此时于德晦尚未出世,其“问政山房”就更没有影,因此叶畅就很自然地给这道由冬笋、香菇、猪腿肉等七种食材炖成的菜肴取名为“竹林七贤”——恰好覆釜山正是竹林七贤隐居之所。因此,虽然小赐奴兄妹二人不明所以然,叶曙也是迷迷糊糊,可是嫂子方氏却露出会心微笑。
第四道菜则是大名鼎鼎的东坡肉,事实上众人进院子时嗅到的四溢肉香,绝大多数都是这道名菜的功劳。不过叶曙所做,非后世浙菜中的东坡肉,乃是赣北永修所做冬坡肉,以稻草(用干麦草代之)捻成绳,串着大块猪肉,用砂锅细火慢炖。在比较缺乏肉食的时代,这样肥而不腻、香味扑鼻的肉菜,最最受人欢迎,不过小赐奴与妹妹这个时候,已经只能抚腹叹息,因为此前几道菜已经让他们吃饱了。
最后是一盆香菇炖鸡汤,叶畅才端上来,听得院子外传来声音道:“叶家十一郎可在?”
这声音有些耳熟,刘贵去打开门——叶畅倒没有虐待他,他与响儿是不能上桌的,但在他们二人手中,也同样有单独盛出的菜肴和汤。
进来的是覃勤寿与林希柽。
“咦,覃掌柜是稀客,有失远迎啊。”见到他,叶畅也很惊讶:“来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嫌弃的话,请入席吧。”
方氏忙起身,将小女儿交给响儿,自己进屋取碗筷来放后。若只是一家人,她自然可以上桌入席没有什么讲究,可若是来了外客,她就不能不避让了。
覃勤寿也不客气,当真入席,尝了尝几道菜之后,顿时惊讶地道:“十一郎家中有个好厨子!”
“便是鄙人了。”叶畅丝毫不以自己下厨为羞,颇为得意地道。
“竟然是十一郎的手艺?啧啧,当真了不起,不曾料到,十一郎竟然有这般本领!这手段,到长安城中开座酒楼,便是宰相将军,只怕也要被香气引来!”
覃勤寿听得叶畅这般说,更是吃惊。
“咕噜!”
叶畅还没有回应,他身边传来异样的声响,原来是林希柽在旁边用力咽了唾沫。覃勤寿为主人,可以入席,他却只有在一旁站着。
“嫂子,给这位壮士也来一碗吧。”叶畅笑道。
他不习惯唐人饮食的习惯,因此特意弄了一个圆桌面,如今众人便围着圆桌面前吃饭。不过他暂时改变不了大伙在蒲团上盘膝而坐的习惯,这种坐姿让他很有些不适。听得他的话,方氏又给林希柽也盛了饭,林希柽接过之后,狼吞虎咽,那模样让抚着撑圆了的小肚子的赐奴看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覃勤寿倒是自制,虽然叶畅烧的菜好吃,他也只是每样都尝尝,然后就放下筹筷:“叶郎君当真是奇人,让人吃惊不断啊。”
“呵呵,覃掌柜何出此语?”
“仆今日来,是听闻叶郎君建成虹渠之事。”覃勤寿毫不隐瞒:“叶郎君虹渠之举,已经轰动修武,仆听得消息便赶来观看,一见方知叶郎君心思之巧,直追鲁班。想着那制成虹管的竹子乃是仆售与叶郎君的,仆心中便幸有荣焉,特来拜访叶郎君,不曾想,在此又得郎君款待,再见识到叶郎君不逊于易牙的烹饪神技,如何不既惊且敬?”
叶畅笑道谦逊了几句。
他不完全相信覃勤寿所言,虹渠引水之事哪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遍传全县,这个覃勤寿想必是专门打听过。那么他此次寻上门来,应该还有别的打算。
“开元二十四年时,修武至沁阳尽皆大旱,那时若是有郎君虹渠引水之术,灾情便不会如此重了。这虹渠引水,乃是仙人赐予叶郎君的仙术……我想请教叶郎君,可否将之广而推之,造福天下百姓?”
覃勤寿说到这里时目光炯炯,露出了极大的野心!
第016章 兄弟挥手自此离
覃勤寿只是一个商人,而且还只是一个县里出售毛竹杂货的商人,却有这般野心!
叶畅盯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而覃勤寿也不指望只凭着三言两语,便能说服叶畅,他凝神屏息,只等叶畅说出拒绝,便要鼓动如簧之舌来说服他。
但叶畅开口便让他全部准备都落了空。
“好啊,覃掌柜有这般志向,在下哪有不应之理。不过在下山野村夫,人微言轻,无财无势,没有办法推而广之,此事就交与覃掌柜吧。”
覃勤寿瞬间呼吸急促,他愣愣地看着叶畅,好一会儿才道:“叶郎君,若是将此法献与朝廷,必可得朝廷赏赐,莫说赐绢赐铜,就是名爵之赏,也未必可知啊!”
叶畅笑着道:“我知道。”
“既然叶郎君知道这个,为何还将这天大的功劳……交与仆?”
“我乃山野之人,名爵之赏于我何干?若是覃掌柜得了好处,觉得过意不去,要赐些钱财与我,我也甘之若饴。”
“这……”
覃勤寿不知该说什么好,若说叶畅是高风亮节,可他又不拒绝钱财,若说他贪心不足,可他对名爵丝毫不动心。
想了好一会儿,覃勤寿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缘故,他拱手道:“若是叶郎君不弃,仆愿为叶郎君奔走此事。”
“不必,不必,覃掌柜不必如此,若是覃掌柜担心在下反悔,咱们亦可立下字据。”叶畅哈哈大笑:“在下志向,半亩方塘一座山,足矣。”
覃勤寿肃然起敬:“叶郎君非浊世之人,是仆俗了。”
大唐可是流行“终南捷径”的,那些有志于朝廷的人物,往往选一处乡野隐居,然后朝廷派人征辟,于是演一场一步登天的好剧。覃勤寿以为叶畅打的是这个主意,嘴中虽然称赞,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那些隐居邀名来获取朝廷注意的,可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别的不说,就是这两年名声鹊起的山人李泌,少时就有“神童”之称。
叶畅虽有遇仙之事,与李泌相比,名声还是不显啊。
“不过覃掌柜来得正好,在下原本也是有事,想要去请教覃掌柜的。覃掌柜的毛竹,不知是何处进来?”
“叶郎君问此事做甚?”
“在下无意做毛竹生意,只是想知道贵处的毛竹来源,若是覃掌柜觉得有很必要保密,那在下去问别人就是。”
覃勤寿脸色稍稍变了一下:“叶郎君误会了,仆只是好奇叶郎君问此有何用处……小店毛竹,尽数来自河内县靳家岭。”
这些日子,叶畅算是搞明白这修武县所处的位置了。修武本身并不知名,但其边上的河南府河南郡,大约就是后世的焦作一带。而所谓覆釜山,则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云台山。总之,这一带位于河南西北,太行山南麓。因此,他对覃勤寿能够大批出售毛竹感到惊讶:难道说唐代气温真的如此高,乃至于这北方都有毛竹大量生长?
“河内县靳家岭,据此间多远?”叶畅又问。
“不过三十余里,一日可至。”
“靳家岭毛竹可多?有多少亩,约有多少株?”
这一个问题,让覃勤寿神情正肃起来,很明显,叶畅不只是因为好奇而探询,背后亦有深意。
“河内产竹,自汉时便如此,故此竹林七贤,隐居于此。但是毛竹乃是南方竹种,性喜湿热,北方向来少有。我覃氏先祖,将之引至靳家岭,如今种有毛竹数百亩,竹数十万株。”覃勤寿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答道:“不过,自河内至修武,刚竹等倒是不缺。”
叶畅眯着眼睛想了会儿,他实在无法确定,被称为刚竹的这种竹子是否有助于他的计划。
“叶郎君莫非要毛竹大用?”覃勤寿试探着问道。
“是有用。”
“哦,不知何用,叶郎君可否说与仆听一听?”
“造纸。”叶畅很简单地回答。
他确实准备造纸,在琢磨了许久之后,叶畅觉得,造纸是能最快让自己在这个时代发家的产业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已经受够了使用厕筹的感觉——用一块竹片刮屁股,那实在是个技术活儿,叶畅感觉上,就像是医生拿手术刀给自己开刀。
因此,必须造纸,造出卫生纸!
既然要造纸,那么用麦草造卫生纸只是其一,要赚钱,还得用竹子造竹纸。恰好叶畅对这一套工艺并不陌生——他几乎可以将明末宋应星所著《天工开物》中竹纸制造的方法全部背下来。但他只知道用毛竹造,其余竹子能否制造,则没有把握了。
不过既提及此事,迟早是要试验一下的。
“造纸……叶郎君竟然要造纸?”覃勤寿惊讶地道:“用竹?”
“正是,成与不成,尚不可知,不过若是能成的话,或许还得烦劳覃掌柜代销。”
“此事易耳,若得好纸,不愁销路。”覃勤寿琢磨了一会儿:“不过,仆一向听闻,造纸多用麻、桑、楮,或用稻麦,用竹造纸,并不多闻啊。”
覃勤寿对于纸价还是相当熟悉的,百张白纸,价格要到四十到五十文,也就是说相当于三斗米,这个价格,比起此前算是便宜,但仍然嫌贵,至使许多读书人无钱买纸,于是到处涂鸦,在人家墙上提笔写诗,往往冠以“题壁”之名。
“应该会比如今的纸便宜。”叶畅道:“不过这些都要过半年才见分解,在这之前,覃掌柜替我保密。”
“哦?为何要保密?”
“若是不成,徒惹人笑。”叶畅微笑道。
他们二人的对话,刘贵听到耳中,心里便冷笑起来。
这个十一郎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只不过受了仙人指点侥幸引来了水,现在却又去想造纸——纸若那么好造,还轮得到他?
还有,他竟然也会怕惹人笑话……他还知道,他根本没有等到半年后惹人笑话的机会了。不过,此事还得回禀刘氏!
此宴虽然无酒,然则亦是宾主尽欢,覃勤寿得知叶曙将赴京城番役之后,还特意修书一封,让叶曙带到长安城中去,说是送与他的一个近亲,也在长安西市里主持一家店铺。这其实是让他的那位亲戚照顾叶曙,这样的示好,叶曙都明白,何况叶畅。
兴尽而散,响儿总算抢去了收拾碗筷的活儿,叶畅去厨房里帮了忙,两人喁喁细语,响儿一心就是想学那些菜肴的做法,叶畅当然也不会自珍,还教了响儿别的几种炒菜做法。响儿学得越好,他以后就越可以偷懒兼享口福,何乐而不为。
“十一郎,油给你用了一半啊,还有,那大肥肉竟然不曾炼油!”收拾完碗筷之后,响儿就发觉问题了:“便是长支,也不可能天天这般吃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