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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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中使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方才那中使拿了两张一百贯的飞钱。”叶安又道。
“大约也是不看好我们了。”
这些中使,多由内监充任,他们跟在皇帝身边,对于朝廷中的风向甚为敏感。以往叶畅有所探问,多不讳言,就算离开时叶安代表叶畅送上贿赂,也不敢收取太多。但此次不然,这个中使拿走两百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卞平回来没有?”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叶畅又问道。
“尚未回来。”
卞平正在打探刑縡一伙人的动静,暂时尚未曾回来。叶畅笑了一下,轻轻用手敲了敲书案:“既是如此,这件事情,便由你亲自去做。”
叶安眉头一动,心中有些不安。
与此前所要对付的人不同,叶安很清楚,这次要对付的,将是太子李亨、户部尚书杨钊、御史大夫王鉷……几乎是半朝权贵。
同时对付这么多人……可以吗?
“十一郎,是否小心一些?”犹豫了好一会儿,他建议道:“太子那边,地位尴尬,先从他开始?”
“不必,若真从太子做起,事情反而难成,只凭我们一方之力,能奈太子何?”叶畅笑道:“我是想将所有的怪都拉到一起炸掉啊。”
“呃?”这句话,叶安根本不懂。
“浑水摸鱼,乱中脱身。”叶畅道。
李隆基这道旨意,并不只是下给叶畅,身为京兆尹的王鉷也接到旨意,让他准备好当日比试之事。
比试的地点,就挑在春明门外,按照李隆基的意思,搭建一处棚子,比试双方在棚内较量,而他则可以舒舒服服地抱着火炉,在春明门城楼上看热闹。为此,王鉷就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搭建好赛棚。
既然王鉷得到了旨意,王焊自然也接到了消息。听得这个,他大喜过望,立刻又兴致冲冲地到了刑縡宅中。
“十二月十二日举事?”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刑縡听得这个消息,面色也是一变。
“这一天很好,大吉啊。”王焊道。
“天子何日归京?”
“十二月十一日,天子便归京,次日便看叶畅与洛阳算学之斗。”王焊略微有些得意:“看来,西马场的事情,有人瞒着天子!”
这一点王焊倒是猜对了,西马场的火,确实被人隐瞒下来,报到李隆基那儿,是战俘们用火不慎,导致失火——把责任推到这些俘虏身上,既谁也不得罪,又不至于给自己揽来祸端。李隆基大约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一点风声,不过既然没有人闹起,他也乐得装糊涂。
就算有人闹,也不会影响李隆基看热闹的心情,毕竟西马场的火,明显是冲着叶畅去的。
“那好,便做了!”刑縡以右拳击左掌,目露凶芒:“富贵险中求,不敢冒险,哪来的公侯万代,莫非也去学叶畅黄沙冰雪中求功勋么?求来求去,还不是天子猜忌、同僚妒忌!”
“事情要做得缜密,那两个乡下佬,当好生用上。”王焊道:“他们现在如何?”
“今日兄长留在这边,弟弟出去玩了,我派了人跟着……”
正说到这里,外边传来脚步声,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神情有些慌张:“刑五哥,不好了,那个土包子跟丢了!”
这人正是刑縡派去随袁瑛一起的家伙,不过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来。听得这话,刑縡脸色大变,霍然站起:“你这厮怎么搞的,怎么会让那土包子走脱!”
王焊亦是阴着脸,他们的密谋可是杀头抄家的勾当,袁家兄弟虽然知道的不多,可是泄露出去也会让他们有危险!他沉声道:“先莫急,去看看,那个袁大在不在!”
有人急冲冲到了院子里,冲着厢房喊了一声,听得厢房里袁晁回应,这下众人稍稍放心。
“袁大还在,那就是没有大问题,让人看紧了他,若有什么异动,干掉他。”回过神来的刑縡吩咐道。
“想来是走散了,乡下来的土包子,到了长安这繁华地界,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是正常。”王焊也放下心来。
他们却不知道,被认为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走散了的袁瑛,此时已经到了东市。
确认身边再没有刑縡的人跟着,袁瑛喘了口气,喃喃骂了一声,然后寻了家店铺打听。他那带着东南口音的官话,让对方有些爱理不理,不过连问了两家,终于知道如何走。
东市是长安两大市之一,客栈之类的自然不会少,没多久,他到了一家名为“康和居”的客栈门前,再一打听,果然客栈中有位来自歙州的方清方郎君。
袁瑛大喜,他们在长安无依无靠,只有这个方清,来时遇见过,当时他觉得此人甚对自己的脾气,因此留下了联系方法。此人胆大包天,也是个没遮拦的家伙,或许自己来向他求助,能得到他的回应。
他倒是运气,今日方清没有出去,呆在客栈中休息,见他来访,也是惊喜:“昨日正去寻袁兄,却听闻你们兄弟几日都没有回来,没想到袁兄今天便来找我了!”
“莫提了,我们兄弟遇着大麻烦,险些便见不到方兄了。”袁瑛叹着气道。
他也不怕泄露秘密,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方清闻言不由变了颜色,看着袁瑛,神情有些不豫。
他们的交情,可还没到能帮这种忙的地步!
“我们兄弟知道方兄乃是英雄好汉,走投无路之际,只能向方兄求助,也不需方兄做其余事情,只要到时准备三匹马接应一下即可。我们当然不会让方兄白忙这一场,方兄请看。”
袁瑛一边说一边将一颗宝石放在了方清面前,这是哈立德交给他们的保命宝石,袁家兄弟是外行,不知道值多少钱,方清同样也不知道,只是一看宝石成色,便知道是好东西,立刻紧紧攥在手中。
“事成之后,这般宝石,还有相谢。”
捏着手中硬邦邦的宝石,方清笑了起来:“袁郎兄弟也知道方某为人仗义,方某如何会坐视不理!我此次来,带了些兄弟,大不了就与那伙贼子做过一场!不过袁大郎安危要紧……这样吧,我会备好人手马匹,到时候你联络我就是!”
“我这次回去,只怕那伙贼子会看得更紧些,想要再出来传递消息不易……方兄可以派人到金城坊,方兄可识字?”
“某虽不识,某身边有识字之人!”
“那好,刑宅外有棵树,那树这么高的地方有个树洞,到时我将安排留在树洞之中,方兄遣人来取,一切就有劳方兄了。还有那个大食人,若是咱们能劫走他,那可是一座活金山,也要烦请方兄多留意。”
“放心,放心!”方清满口答应下来。
与方清约定好之后,袁瑛不敢多作耽搁,当下又回到金城坊,果然受到盘问,好在被他应付过去。再回屋里与兄长相见,他正要开口,袁晁却抢先道:“你怎么不小心走失了,好在又回来,否则岂不误了大事!”
袁瑛有些愕然,却看到兄长做了个手势,他顿时明白,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听得外边有轻微的声音。
原来刑縡根本不相信他方才的解释,派了人偷听他们兄弟对话。好在袁晁足够谨慎,这才没有被听了去。
没过一会儿,刑縡又请他二人来,满脸堆着笑道:“二位袁兄,事情安排妥当了,十二月十二日,请二位袁兄相助!”
“十二月十二日……我在外头听说,十二月十二日有件什么事情……对了,叶畅要与洛阳的太学生比算学!”袁瑛面色大变,吃惊地道:“你们真要对付叶畅?”
“你只管放心,我们有多大胆子,敢对付叶畅,不过是对付一老头儿。”刑縡嘿嘿笑了两声:“事情成了,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兄弟。”
“刑兄,到如今你们还不说,要对付的是谁?”袁晁沉声道:“我们兄弟虽是乡下来的,却也不是傻子,若是事情不说清楚,我们兄弟可不敢奉陪!”
“嗯?”
“对付叶畅这等凶人的话,还请刑兄另请高明!”袁晁又道:“大不了刑兄送我们去见官,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刑兄要对付某人之事!”
刑縡眼中凶芒顿时一闪,不过事情安排到现在,临时去找人替换这两个乡下土包子,却未必来得及。想到事成之后的荣华富贵,刑縡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既是如此,某就实话实说,我们要对付的,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
“陈玄礼,龙武大将军,那是谁?”袁瑛一脸茫然。
莫说他一脸茫然,就是身为小吏熟悉朝廷架构的袁晁,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个陈玄礼……他怎么了?”袁晁犹豫着问道。
龙武大将军自然是个重要的官职,而且非天子亲信武将不能当之。只不过这个陈玄礼一直比较低调,甚至可以说默默无闻,虽然数十年前李隆基发动政变夺取帝位时,他与王毛仲、高力士等就是李隆基的左膀右臂,但同高调并殒命的王毛仲相比,他就老实得有些过份了。
所以袁晁对这个人都觉得很陌生。
“你们都见过了,我结交的兄弟当中,便有龙武万胜军军士,之所以对付陈玄礼原因有二。”刑縡肃然道:“其一,他薄待士卒,辱我兄弟,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其二,他当龙武大将军时间太久了,挡着一些大人物的路了!”
袁晁听得第一点时不以为然,刑縡怎么会为了兄弟受点辱便要杀当朝的一位大将,但听得第二点,他心中便是一动。
这倒是有可能,这位陈玄礼当龙武大将军时间久了,底下自然会有人眼巴巴望着他屁股下的位置,他若死了,位置岂不就让出来了?
“为何寻我兄弟来做此事?”袁晁又道。
“我也不打诳语,我和我的兄弟,都得在长安城讨生活,若是我们动的手,迟早要走漏风声,大伙儿就都没了活路。但两位袁兄则不然,你们带着那大食人回到台州,莫非还敢再来长安?”
袁晁这次没有什么再问的了,不过袁瑛又开口:“此事为何是十二月十二日做?”
“十二月十二日时,天子仪驾回长安,陈玄礼必然会跟来。待叶畅与那些太学生之争结束,天子回宫,我们想法子把陈玄礼留下,你们动了手,立刻离开长安。”刑縡笑道:“我们会尽可能将事情栽到叶畅头上去,到时候,你们又出了口恶气,还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绝不会忘记二位恩情。”
袁晁觉得不对劲,这刑縡的计划,不免有些儿戏。不过仔细一想,他当然不会把全部计划说出来,那些疑点,应当都是他隐瞒的东西。
反正他们兄弟也不是真心要帮刑縡,对方有隐瞒,他们也有隐瞒。
当下他点了点头:“刑兄既然如此说,我们就放心了……还望刑兄说到做到!”
“放心放心,我可对神佛发誓,绝对做到。”刑縡一边说,一边奸笑起来。
第407章 负义忘恩真先生
洛阳太学生挑战叶畅的消息,成了这几日里整个长安城的话题。
眼见马上过年了,长安城正热闹着,有了这个话题,那热闹就更上一层楼。每日都有人跑到东门外,看搭的赛棚一点点立起,然后还有商家把门路走到京兆尹处,试图如同球市一般,给自己打个广告。
这如今成了京兆的一笔重要收入,京兆尹上上下下都眼巴巴望着,等着年前再分润上一笔。不过天子盯着,京兆尹王鉷也不敢做得太过份,只是准了其中几个稳妥的。
十二月十一日转眼到了,试棚已经搭就,万事俱备,似乎只欠东风了。
“王鉷倒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啊。”叶畅听说之后,笑着向身边叶安道。
“确实,地方不可太远,亦不能太久,既要有棚顶,又不能遮着城楼上天子的视线,王鉷这个人,还是有几分本领。”
“拍马屁的本领,搜刮百姓的本领。”叶畅喃喃说了一声,表示不屑。
他确实看不起王鉷,这厮为京兆尹、京畿采访使,为了与杨钊争夺圣宠,显示自己也有不逊于叶畅的理财本领,他拼命搜刮百姓,巧立名目,表面上是减免百姓税赋,实际上却将某些税赋收到了二十年后——至于百姓能不能凑出这笔钱来,就非他考虑的事情了。
如今京畿一地,几乎所有的自耕农都消失了,全部转变成了权贵富豪的佃农甚至农奴。
“淳明,你的那些小师弟们,有没有把握?”叶畅又转向立在身边的少年。
十一载时光,让当初十二岁的小小少年,变成了二十余岁的小伙。当初黑瘦矮小的身材,现在已经高挑、健壮,而当初麻木的眼神,也变得灵活、生机勃勃。
抿着嘴笑了笑,叶淳明道:“郎君只管放心,我虽然愚驽,蔡晨旻、岳曦和杨帆却非同一般,便是张师,也说他们三位青出于蓝。”
张师就是张休,僧一行的俗家侄子,原本史上默默无闻的人物,却因为结识叶畅而成为当今首屈一指的数学、物理和机械大师。随着叶畅对这个时代的影响越来越大,象张休这般命运发生巨大改变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过,张休这等国宝级人物,叶畅却不敢将他留在长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