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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盛唐夜唱-第4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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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希德很清楚,此时事情尚有可为,自蒲津入关中的唐军数量并不太多,安禄山只要再收复蒲津,这些唐军就是瓮中之鳖。而他只要能守住潼关,那么就有功无过,相反,若是他再失了潼关,唐军真的涌入关中,长安城就面临着腹背受敌的状态,安禄山部的处境就会前所未有的恶劣。

“贼军弃了台城,外壳已经剥开,如今就看你的了。”得到叛军龟缩入潼关的消息,辛京杲笑着对岳曦道。

岳曦拱了拱手:“好,今夜便打开潼关城门,请将军攻城掩护我的人!”

他心中暗暗佩服,辛京杲能为郎君重视,选拔为将,甚至年纪轻轻就负责潼关以东的大军,果然非同一般。明攻潼关,暗取蒲津,就做得非常漂亮,就连岳曦自己都没有想到,辛京杲会使出这样一招来。

听闻唐军将禁沟两侧的台城全部占据,大军移囤至此,蔡希德立刻明白,长期不曾行动的唐军,终于要开始攻城了。

傍晚时分,唐军将各式攻城器械都摆了出来,就在城头八牛弩射程之外列好阵。蔡希德闻报之后,亲上城头观望,见唐军举动甚为谨慎,显然对城头的各式弩机甚是忌惮,不由得笑了起来。

“将军何故发笑?”

眼见唐军势大,城上的叛军都有些畏惧,这个时候,蔡希德的笑容就有些异样了,因此有部将向他发问道。

“人人都道叶畅足智多计深谋远虑,我在想,若是他发觉自己研制出来的东西如今用来对付自己,不知会是什么神情。”蔡希德拍了拍一具床弩:“这些床弩,尽是叶畅改进过的,而且我记得五年之前,正是他上书朝廷,在内地关隘整顿武备,这里才会换上新式床弩……他定然没有想到今日!”

众人闻得此言,尽皆哄笑,一个个嘲笑起叶畅来。

他们城头嘲笑,虽然听不到声音,可是通过望远镜,辛京杲还是看得清清楚楚。辛京杲骂了一声,然后回头道:“岳郎君,此际是否攻城?”

岳曦点了点头,辛京杲当即下令,诸军擂鼓鼓噪,作势欲攻城。城头蔡希德眯着眼睛望着唐军的动静,见唐军只是鼓噪,却不曾动手,当下冷笑道:“虚张声势,终究是不敢攻城。”

他如今也知道,唐军主力的来源是筑路工人,虽然其核心也是一些老兵,但大多数都是第一次上阵,若真攻城起来,伤亡一多,必然溃败。从辛京杲夺取蒲津来判断,这不是一个愿意己军出现重大伤亡的人,因此他必然还要用计。

“欲攻我城,所用计策无非就是那么几样,或是断粮,或者绝水,或是内间,除此之外,便要强攻。如今我城中粮足,自有水源,凡是有可能成为内间的,都尽被我驱离,故此只有使用攻城器械强攻一途。叶畅虽是多智,却未曾听说他发明什么特殊的攻城器械,如何能破我城?”

他刚想到这,突然间看到唐军两翼一分,原本被众多的旗帜遮住的一样东西露了出来。

这是数辆奇怪的车子,车上方与前方都被铁板所覆盖,车前有小孔供人观察方向,里面大约能容纳二十余名军士。

“冲车?”蔡希德愣了一下:不像!

还没有等他想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便听得城头一阵惊呼,紧接着,无数石头自唐军阵后飞了起来。

抛石机!

蔡希德没有再去考虑那辆奇怪的铁车,而是注意起抛石机来。不过只看了一眼,他便哑然失笑。

抛石机的射程未必有城头的床弩远,而准头就相差更大,那些石头乱七八糟地落在城外,根本不可能对城墙构成威胁!

第490章 荣华权势皆作土

“可以开始了么?”

辛京杲都有些等不及了,他又催促岳曦道。

岳曦笑了笑:“可以了,只等将军下令!”

“那好,攻城!”

随着辛京杲一声令下,抛石机停止投石,那数辆怪车开始向前。

蔡希德看到这些怪车模样,冷笑了一声:就凭这些车,连城前的壕沟都过不了,如何能接近城墙!

但随着怪车接近,蔡希德突然“咦”了一声:“原来是如此!”

那怪车底下,分明伸出两根长长的木头,看起来就像是辙轨,只不过足有五丈长,看来是用来搭桥越过壕沟的工具!

蔡希德指着那怪车下令道:“射穿它们!”

城头的床弩开始凭借望山进行瞄准,然后集齐射击,但是那怪车有铁板护着,虽然每射中一次,怪车就会剧烈地抖动,铁板也弯曲变型,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被掀翻。

“开城,准备出城厮杀!”蔡希德见此情形,当机立断道。

不能让这些怪车轻易架好桥梁!

城外壕沟,乃是潼关的又一道防线,防止敌军轻易就接近城垣。蔡希德一声令下,城门顿时打开,早准备好的骑兵便要冲出来。

几乎在此同时,辛京杲也下令:“攻城!”

要夺潼关,想要没有伤亡哪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一声令下,顿时万军齐动,呐喊着拥向城墙。

城上的床弩顿时发出沉重的声音,一支支充当弩箭的铁矛被射了出来,短时间内,便在唐军中造成了大量伤亡。但是还是有大量唐军拥到了壕沟之前,拼命射箭,将从城门中冲出的叛军又射了回去。

但是仰射与俯射相比,毕竟是吃了亏,而城头的那些防御器械,也确实给唐军构成了极大威胁。

“快了,快了!”眼见城前血战,岳曦面色有些发白,手足发冷,只盼着能够早些靠近。此刻他心中有些懊恼,自己终究是不谙兵事,不该这么早就将那些怪车推上前,结果遭到对方的激烈反应。

不过付出努力,终有回报,虽然伤亡重了些,那数辆车终于过了壕沟——却不是它们凭借自备的长木,而是靠着辛京杲指挥将士冒着箭雨填土。

它们过了壕沟之后,径直贴到城墙。蔡希德在城上冒险俯看,发觉他们似乎是在挖城墙墙角。见此情形,蔡希德噗笑一声:“终究是秀才典兵,这样就挖得穿墙,那潼关也就不是潼关了!倒水!”

城头之上,滚烫的沸水往下浇来,虽然被铁板挡着,却还是浇得一地。刚看到这些水时,岳曦神情大变,几乎跳将起来,大叫鸣金,但发觉倒下来的只是水而不是油,他算是松了口气,又连声说“慢”。

辛京杲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理睬他。对于岳曦的“秘密武器”,他已经有些失望了,幸好他另有准备,让人整顿器械,准备好云梯、登城车等物,准备开始自己上了。

就在这时那数辆车终于发现什么不对之处一般,其中一辆被推到了门洞之下,然后迅速退了出来。紧接着其余车也相继来此,然后离开。

蔡希德在城头,看到这些怪车开始后撤,心中甚是狐疑:它们到战场之上是来搞笑的不成?

“退,让咱们的人退下来!”岳曦拉着辛京杲的手叫道:“成了,成了,再等三分钟就可以了!”

辛京杲下令鸣金,在当当的铜锣声中,唐军分批而退,倒是不紧不慢。蔡希德在城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俯着城堞又往下看,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发现那几辆怪车方才停的地方出了一个坑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

“敌军似乎堆了些东西在坑中。”有人叫道。

蔡希德皱着眉,不管是什么东西,都绝对不是好事,他下令道:“用火箭给我射!”

城头弓箭手当即拿火箭向着城下射去,也有人抛下火把,然后就听得轰然数声巨响,整个潼关的地面都震动起来。

“手雷!”蔡希德被震得几乎站不稳,靠扶着城堞才没有出丑,他心中一闪,这个词立刻浮了出来。

他虽然没有参与除夕夜的政变,但是“手雷”之名已经如雷贯耳了,就是安禄山下达的军令中,还特意提醒他,要注意唐军使用这种诡异武器。方才那声势,与传闻中的手雷极像,蔡希德慌忙伸头望去,却只见一片硝烟,在风吹散了硝烟之后,潼关城墙上,出现了数个崩塌的地方。

不过这崩塌也太小了些,至少对于城墙来说,只是脱了一层油皮,根本于事无损。

那么大的声势,却只造成这样一点的损伤,蔡希德见此情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叶畅的神兵利器,还不如抛石机……”

话未说完,就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这一次声响,可是来自于他的脚下!

他站在城门楼上,而这声巨响,就是放在城门洞里的那些火药。这里放的火药最多,油漆木箱子装的火药,足足放了近千斤,而且又是在城洞之内,随着这声巨响,不仅城门给炸开,就是城楼也碎裂塌陷下来!

蔡希德与他的主要部下,都站在这城楼上,故此无一例外,全部被浓烟与乱石所吞没!

方才那几下声响,虽然也声势浩大,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但实际上因为火药没有埋好,数量也比较少,故此有如儿戏。这门洞中乃是重中之重,这一下才是真的,并且门洞相对城墙结构上要薄弱些,被炸之后,由于自身结构被破坏,这才发生塌陷。

硝烟稍散,辛京杲看着这一幕,顿时大喜。

“攻城,擂鼓,攻城!”

城头一片大乱,这正是攻城的最好时机,虽然最初几次爆炸的效果很差,可毕竟最后一下,却是将城门炸塌了。这被炸塌陷的部分,就成了攻城的薄弱环节。

他用力拍了一下岳曦的肩膀:“不错不错,果然是好东西!”

他如此兴奋,岳曦却高兴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岳曦盯着潼关城墙,喃喃嘀咕了一声。

他是少数接触过火药的人,因此很清楚,当初在海岛上实验这种木箱火药威力时,很小的一个箱子,就可以将一幢水泥房掀飞。这是他有如此信心的根源,在他看来,潼关城墙也应当被掀飞才是,而不应是现在这样仅仅塌陷。

就是叶畅给他的指示当中,也是说火药炸城,足以攻破任何雄关坚城,并没有说只是让城楼塌陷。实战中的威力,与叶畅描述的,相差很大。

不过他是个善于总结的人,叶畅的说法应当没错,因为有在孤岛上的实验验证,那么就肯定是今日的爆破方式出了问题。

“对了,不该是这样……应当是掘土凿地,在比较密封的环境下炸城,而不是只随意挖个浅坑……”

他在喃喃自语,辛京杲听不明白,也懒得再理会,只是看着部队呐喊着再度向潼关发起冲锋。

城头上的叛军已经组织不起反击,方才爆炸的声势太大,而城楼的塌陷也让他们惊恐万状,火药攻城的初阵,虽然并不怎么漂亮,战果也就那样,但至少造成的威吓效果十足。故此这一次攻城,当叛军终于开始象样点抵挡时,唐军已经踏着塌陷的城门攀了上去。

“成了!”辛京杲见此情形,仰天大笑:“这潼关落入我手中了!”

如他所言,城中叛军见事已不可挽回,纷纷弃械投降,少数便是出城逃走的,也被自蒲津关绕至潼关之后的唐军截获。

长安城,这几日是难得的晴天,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这座帝国都城之上。

但是有的人心里却是冷冰冰的。

禅让的受禅台昨日才筑好,上面抹的水泥还未干,李亨一脸木然地站在台下的台阶前,看着上面的仪式。

自曹丕自汉献帝手中篡取帝位以来,华夏皇朝更迭,多有这个禅让仪试,晋代魏,宋代晋,齐代宋……便是那些入主中原的胡族政权,也要学习这个形式,乃有北齐代东魏,北周代西魏,魏又禅让予隋,就连唐高祖李渊,名义上也是从隋恭帝杨侑手中接受禅让。

现在轮到他了。

李亨突然间有些想笑。

他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杀亲逆父,终于坐上了帝位,可是到现在还不足两个月,他就又必须将代表帝位的玉玺符印交出去。

交出去之后,若是安禄山真能坐稳天下,那么他大约会在一两年后莫名其妙地死亡,史书上载一个“暴卒”,若是安禄山坐不稳天下,在最后灭亡之前,安禄山肯定不会留下他。

虽然对此有清醒地认知,但是李亨却还是不敢反抗。他看了一眼就站在他身边得意洋洋的严庄,便又垂下头去。

严庄确实得意,安禄山登基之后说得明白,他将会得到一部尚书之职,在局势稳定之后,甚至可以与吉温一起成为新朝的宰相。现在安禄山还需要借助于旧朝老臣的声望,因此以陈希烈、吉温为相。

台上的陈希烈摇头晃脑,正在念冗长的禅让文章,安禄山在受禅台的另一端,虽然还没有正式为天子,但他如今的仪仗伞盖,已经与皇帝没有两样了。

甚至昨夜他就正式宿在兴庆宫中,被李亨冷落的这座宫殿,却是安禄山所喜爱的场所,当初还是李隆基臣子时,他每每入内,见宫殿之华美,便生出艳羡之心。

“沐猴而冠。”

底下观礼的群臣当中,不知是谁喃喃说了一声,王维侧过脸去望了望,却没有看出是谁在说话。

不仅是他,还有其余人也在寻找谁这么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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