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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潘海天] 黑暗中归来-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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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这就去告诉她。”斯彭斯大叫一声,返身就朝门外冲去。
    我一把拽住他的脖领子,把他拉了回来。“别着急,先让我搞明白了再说。”我哑着嗓子问他,“还有多久?”
    “不知道,我们没有对比数据,也许还要十年,也许就在明天。”斯彭斯说。
    “出去以后,那儿是什么样的——会是这样的吗?”我从墙上扯下一张图片,那上面被放得巨大无比的猎户座大星云像一座熊熊燃烧着的炼狱,美杜莎的蛇发恶狠狠地伸展着占据了整个视野。“那儿,那儿……”我咽了口唾液说不出话来。我看了看埃伯哈德,他和我一样脸色苍白,惊恐不安。史东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像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我们的心上。
    埃伯哈德可怜地张着嘴,犹犹豫豫地说:“他……史东是指……烛龙,烛龙和姑姑……我们是在崇拜兽像吗?”
    “我不知道,那不是我的事了。”斯彭斯说。他站在观测室中心,奇怪地看着我们,“怎么啦?你们都不高兴吗?十多年来我们所学的知识都是在描述那个宇宙啊。现在,我们就要亲眼看到它了。你们不会相信史东说的那一套吧?”
    我咕哝着说:“我还没有准备好呢。这太快了,斯彭斯。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斯彭斯,”我回头盯着他的双眼说,“我不许你告诉其他人,姑姑也不行。埃伯哈德,你也是,都明白吗?”
    然而秘密没能守住。我得承认第一个违背纪律的人不是别人。
    “我不相信。”迦香后来说。
    “我看到了那张照片。”我说。
    迦香没有回答,她依旧照料着那些小蟑螂,仿佛那项工作比星星还要重要。那些蟑螂仿佛更大了,一条挤着一条,在试管口疯狂地扭动着,迦香怎么也不能把它们弄好。
    迦香生气地把试管扔在桌上:“你知道,那些虫子很不安。我熟悉它们,它们很烦躁,只有遇到什么危险时它们才这样。它们总是会比人类更早地预见到灾难。”
    她离开了工作台,我看见她几乎要哭的样子,她还毕竟是个孩子。她的双手在发颤,但她很快把它们藏在兜里。
    我说:“你害怕吗?”
    她看着我的脸说:“是的,我很害怕。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可是没有人想谈论它。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我们都在害怕。一定会出事的,一定会出事的,而我们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她不断颤抖着,“我倒宁愿我们还在暗物质云的深处,永远也看不到外面。”
    我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别傻了,你知道,我们实际上都在等着这一天。”
    那天早上在教学大厅里,几个小男孩在计算机上做一种翻牌游戏,这本是是一种很普通的心理训练课。巴鲁,一个半大的小男孩,连着翻开了五张扑克牌,都给计算机猛抽了回去。另一个小男孩在边上傻笑了一声,于是巴鲁把键盘一甩,跳起来扑到他的身上挥起拳头一阵乱打。教室里一片混乱,牧师足足花了十分钟,才把他们拖起来拉到禁闭室中。
    这在姑姑的严厉管制下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我不由自主地看看坐在角落里的迦香,她的脸色苍白异常。她回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的意思清楚明了:决不仅仅是这些。
    我一向把埃伯哈德看成船上无害和多余的一堆过度发育的有机体,甚至就连他也让我感到了威胁。那天晚上他直接来找我提议说:“让我们杀了斯彭斯吧。”
    我吓得目瞪口呆,差点跳了起来:“你疯了?干吗要杀斯彭斯?”
    “我不知道,”埃伯哈德说,一脸的慌乱和尴尬,“我只是想一切都是斯彭斯搞出来的,我们把他干掉,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知道埃伯哈德已经是个疯子了。虽然他自始自终就总是千方百计地、疯狂地维护飞船上的秩序。他的情况还是让我害怕,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我从好几个人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种临近精神错乱般的疯狂神情。
        八、埃伯哈德(2)
    那张照片上模糊的光点像是个预兆,在我的脑子里盘旋不去。一个声音提醒我仿佛该做些什么,但我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母船正在不停地、悄悄地战抖,先锋船换防的日子又一次临近了。
    “你没什么可做的。”斯彭斯说。他这么说倒不是出于讽刺我。
    我和迦香在卧房找到了斯彭斯,他的发现带来如此混乱的结局让他既愧疚又迷惑不解。“为什么会这样?”他说,“我还以为大伙儿很快就能明白过来呢。”
    “明白过来什么?我们是听你的还是听史东的?或者我们还是该相信姑姑的话?”我气恼地说(监视器当然被斯彭斯拆掉了),“你要是不如此愚蠢就该知道我们大家都会吓坏的。”
    “是这样,我们应该有个头儿,”他的脸因为沉思而皱成一团,“而你就是头儿,你本该出来把持局面。”
    “你早知道,没有人会听我的,”我又是生气又是沮丧,“我们这儿是一盘散沙,你看到早上发生在教室里的事了吗?现在姑姑也开始失控了。”
    斯彭斯突然大声叫起来:“因为我们缺乏团队精神!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们都在互相排斥。看看埃伯哈德和史东吧,还有我和你,是的,我和你,甚至还和迦香!我们都有优秀的基因,可我们都太以个人为中心了。除了上课和那次会议,我们为什么从来没有聚在一起过?在底舱有个游戏区,我们为什么从来没有一起在那儿玩过?”
    是的。我想起那些生锈的铁架和秋千,即使是我和小秀树也从来没有玩过九柱戏或对抗球。那是需要四五个孩子才能一起玩的游戏,我们从来没有玩过。
    姑姑废弃了游戏区,而游戏是孩子最重要的培养团队精神的活动。
    “她应该了解这一点。她是个教育专家,她有教育程序!”斯彭斯愤愤地叫道。
    “对此我有个想法,”迦香说,“姑姑无疑是忠诚的,她不想让这次任务失败。但她对自己并不了解,没有人了解自己,也没有计算机了解自己。她只想着成功,所以她必须控制全局。暗物质云的存在是对她的一次可怕的挑战,她无法控制周围的环境,可是又无力修改程序,这会刺激她更强烈地渴望控制一切。而孩子们的存在是对任务的另一项威胁,”说到这里,迦香对着我们一笑,“我们确实都很不听话,如果我们团结一心的话,她就更无法保持自己的尊严。”
    “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关闭底舱是个绝佳的借口。”我说。
    “你说得也有道理,”斯彭斯说,“不过我认为也许是她想当一辈子女工,高高在上的黑暗之王。”他指指上方,我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手势,因为船舱里的顶灯突然熄灭了。
    船舱里漆黑一片,这是纯粹的黑暗,没有一点点的微光。我从来没有明白自己会如此地害怕黑暗,在那一瞬间,我嘴唇发麻,叫不出声来。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我,这是迦香的手,我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冷汗。我听不见迦香在我耳边说什么,我的耳朵里砰砰作响,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那是血液冲上太阳穴的声音。就在这时,两道闪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应急照明系统的灯点亮了,可是光线微弱,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不知哪儿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几团黑影在走廊里急匆匆地爬过,那是忠于职守的蜘蛛们,它们总是不知疲倦地穿行在钢铁迷宫中,搜寻那些出错的地方。
    斯彭斯跟着那些蜘蛛跑去,它们钻进了一个维修通道,消失在黑暗的管道里。斯彭斯俯下身去,检查了一个管道口的标码。
    “它们像是往底舱跑去。”他说。警报声突然中断了,周围一片寂静,那些灯光在他的脸上一闪一闪的。经历了刚才的嘈杂,这片寂静仿佛更加令人害怕。
    “底舱?”我说,想起那些超大尺度的冰冷的黑色钢架,还有那些死去的魂灵。“得有人去看看。”我艰难地喘了口气,“还得有人去找牧师,这事本来该由他处理。”
    “你看上去好像要哭出来了。你行吗?”迦香说。
    “是吗?”我镇定了一下,努力想挤一个笑容。
    “好吧,”迦香担心地看我一眼,“那我去找姑姑,斯彭斯,你和阿域去底舱看看,要小心。”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底舱?”站在通往黑暗的底舱舷梯边,我说。下面的世界黑得宛如创世纪的混沌深渊。
    “老船舱边有个武器储备室。”斯彭斯说。
    “噢,斯彭斯,行行好,别尽告诉我坏消息。”
    在阶梯下迷宫般的通道面前,我犹豫了一下,斯彭斯跑到了前面,消失在黑暗中。
    “小心点,斯彭斯,”我压低嗓门喊道,“你能看到什么?”
    斯彭斯没有回答,前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下的声音。
    我低声咒骂了一句,走进通道,舱下没有我想像的那么暗,一盏又小又暗的应急灯在舱顶上半明半暗地闪烁着。我看到灰尘中留下的脚印,直通武器储备室的舱门。门被打开了,从空气中传来一股烧焦的怪味。门前的地上留着一小团焦黑的东西。
    “斯彭斯。”我低声喊道,走近了那团黑影,那是一堆烧焦了的蜘蛛的残骸。
    一条手臂从黑暗中伸出,拉住了我胳膊,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嘘……”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斯彭斯,”我低声喊道,“到底发生……”
    “别做声,他就在前面,刚走一会。”
    “谁在前面?”我生气地说。
    “我没看见是谁,”斯彭斯说,“可是有人拿走了武器舱里的枪和MPB。”
    “MPB?”我气恼地问道,这儿尽是些我不懂的东西。
    斯彭斯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那是一种地质勘探和爆破用的炸药。”
    “枪?炸药?”我呻吟起来,“这疯子想干吗?”
    “我们得拦住他。跟我来。”斯彭斯简短地说。他带着我走进一条我依稀熟悉的通道。
    这儿有一扇门直通垃圾口,那是处理死尸和不可回收物资的地方;站在这条通道上可以看到两侧一排排巨大的引擎,它们如同古埃及神庙废墟中的那些残留的圆柱,刺向由于黑暗而看不到的舱顶;如果停下来,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就可以听到各种声音;孩子们说这儿是那些死去的魂灵居住的场所。
    我跟着斯彭斯继续往前走,直到尽头。前面是一扇门,又黑又重,门上有青黑色的控制面板和图案。这儿是废弃的过渡舱。
    “小心,他一定在这附近,这儿没有其它路了。”我说。
    “你来过这儿?”斯彭斯好奇地看了看我。
    一丝苦涩涌上我的心头,我试了试那扇门,不出所料。“都锈住了。”我说,“他不可能在里面。”
    斯彭斯没有回答,他喘着粗气,凝视着另一个方向。“那儿有东西。”他说。
    我绝望地回头张望,一排红色的数字映入眼帘。启动的炸弹下一个人正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
        九、牧师
    “埃伯哈德!是你在这儿!”我惊讶地喊道,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他早就是个疯子了,我可不相信他会干出一点点伤害飞船的事。
    “快过来!离那东西远点。”斯彭斯叫道。
    埃伯哈德满脸惊慌:“那东西危险吗?”
    “别过去,你想要堕落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躲在粗大的肋柱影子后面说道。
    “史东!我早该知道是你。”斯彭斯愤怒地叫道。
    史东的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把杀死了武器舱前蜘蛛的防卫枪。他在引擎发出的仿佛是永恒的嗡嗡声中挺直身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身后舱壁上那些红色数字飞速跳动。
    我们充满敌意地互相对视着。
    “你在这儿干什么?”后来我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既冷酷又平静。
    “很明显,你们完了,”他恶狠狠地叫道,“他来了,他的威力无人能挡。”他又在啃手指甲了。
    “史东,你这么干不会对任何人有好处,”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们已经有人去通知姑姑了……”
    从远处的上层甲板传来一个女孩的尖叫声,因为遥远而显得微弱,那是迦香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枚炸弹在齐眉高的地方爆炸开来,紧接着是另一枚,风从送风管道的破口处呼啸着冲出来。所有的人都被震倒在地。
    “着火啦!船舱着火啦!”斯彭斯在我耳边拼命地叫道。我下意识地想,舱壁没有破,要不然我们全都没命了。船舱里面充满了浓烟,我什么也看不见,被呛得拼命咳嗽。
    “伏下身子。”斯彭斯在后面大声喊道,“我们得回去拿氧气面罩!”
    去他妈的氧气面罩,我想,踉踉跄跄地伸手向前摸去。“史东?”我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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