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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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生的故事,只能选择一次,而他们两个,则是注定错过的人间怨偶。
因为,就在杜飞华为商誉包扎好了伤口之后,便有一道命令来到商家。阿久告诉她,陛下要重修上林苑的水利,邴将军招商誉入宫。
商誉走的时候,她没有去送,她以为他们未来的生活还有很久,她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恨他和怨他。而商誉也始终没有正眼看上她一眼,他总以为,这是个丑陋和无礼的女子,和她逝去的母亲一样,命中注定的去抢夺别人的幸福。商誉觉得,其实他对杜飞华是有成见的,这似乎是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注定的爱与不爱。他终究还是没有兴趣探究杜飞华面纱下的容颜。
上林苑。
商誉带人巡查。重修定在三月末解冻以后。
一行人走走停停,誉手里拿着图纸,聚精会神的研究考量。
不多时,众人拐进了百兽馆。这里是水渠的尽头。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一片嘈杂声。
众人忙朝远处的人群望去。只见几十名戴着却敌冠的侍卫,手持长戟,高声呼喝,围成一个大圈。紧接着,几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响彻云霄。众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虎脱笼!”
誉推开人群,只见两只雪白的猛虎,毛发晶亮,抖擞着浑身的高傲,不逊的盯着眼前的众人。
它们硕大的身躯似两座雪山,长而粗壮的尾巴,警觉的拖曳着。
邴吉立在人群之中,却双眉紧拧。
“邴将军,为何不下令斩杀?”商誉隔着人群,高声喊道。
谁知,那两只猛虎,似乎被警醒,猛的回过头来,棕黄的眼睛喷出火焰般的光。
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喝引起了二虎的注意。
“退下!”邴吉朝商誉吼道。
点绛唇 雁燕无心(八)
那虎,似乎看出誉的装扮与众武士不同。它猛的将身子一躬。邴吉大骇,刚要出手。那虎已一跃而起,越过众人的头顶,朝商誉扑了过去。
誉忙一闪身,擦着白虎的毛发,险险的避了过去。众人忙转换队形,分出一组来将商誉和白虎围在当中。邴吉暗叫不好,却不敢妄动。
誉已来不及多想,稳住气息,将身子的重心放低,也如白虎一般匍匐在地。额头渗出一层汗珠,不断的汇成一柱。
“这小子想找死!”邴吉低声道。
白虎仰天咆哮,缓缓抖动着浑身的毛发,像君临天下的王者,微觑着棕色的眼睛。
誉调整身型,平视着虎目。胸前的伤口,撕裂般作痛。
白虎忽的转身,硕大的虎尾似银枪般扫来,带着一股腥冷的冽风,誉一跃而起,却觉得身子一沉,胸口被扫中。整个人如风中之叶,刷的一声,跌落在地。
一口热血,喷涌而出。伤口也有如柱的鲜血,迸了出来。刹那间,红了一地。众人惊呼。誉的眼前一阵模糊,头嗡嗡的响,整个世界似乎天崩地裂一般,摇摇欲坠。他的心里,却在瞬间涌起一阵快感。痛快的死去,未尝不是件好事。他列些着起身,挥手抹去脸上的血污,奋力睁开双眼。
“看,将军,都水长的眼睛!”一个身材奇高的人,穿着副将的衣服,惊恐的指着商誉。
邴吉定睛望去。
只见誉双目变得通红,似要滴出血来一般,黑眼珠一动不动,死死盯住面前的白虎。
他的剑没来得及出鞘,只那么杵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准备击杀白虎。”邴吉低声吩咐左右。
“可陛下要是知道了,将军该如何解释!”
邴吉还要说什么,却听得一声咆哮,如山崩一般。那白虎一跃而起,刚猛的身体,如破空的闪电,直奔誉的头顶。
“糟了!”邴吉大呼。
谁料,誉的身体竟如扶风的柳枝,柔软的向后倒去。他忍住破腹般的剧痛,将身体最大限度的弯下去,擦着白虎的腹部,能感到钢针般的虎毛刮过他的脸。他闭上眼睛。狭路相逢,勇者胜!
邴吉没想到,都水长本是文官,而誉,竟有着如此坚韧如山般的意志和俊逸的身手。真是难得的武将之才。
邴吉大声疾呼。谁料,那本勇猛的白虎,却在与誉擦身而过的瞬间,将腿一蹬,狼狈的哀号着,滚落在地。众人再次望去,只见那虎,伏在地上,不断的抽搐,腹下,脏腑已随着鲜血流淌一地。而誉,已仰身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邴吉忙冲了过去,抱起誉的身体。一把染血的匕首,紧紧的握在他的手里。
探手过去,竟然还有呼吸。
“请太医!”邴吉终于松了口气。
他转过头去,一不做二不休。
“杀!”
众侍卫仿佛被眼前的鲜血刺激,大喊着,举起手中的长戟,朝另一只咆哮挣扎的猛虎刺去。
未央宫,一行人抬着龙辇快步前行,不多时,已来到上林苑。
刘弗陵铁青着脸,深藏在袍袖中的手,紧紧的攥着拳。
那白虎是父亲赐给他的,他万般珍惜的疼爱至今。就算它们脱笼而出,伤人无数,也不容许人伤他们半根毫毛。
“再快些!”他催促着。
谁知,刚拐进百兽馆,一股浓烈的血腥扑面而来。
刘弗陵忙掩住口鼻。
邴吉放下商誉,俯身来到龙辇跟前。
“陛下,臣罪该万死!”
刘弗陵展眼望去,不远处,白虎嶙峋的脊骨匍匐在地,雪白的毛发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地下,血还在汩汩的流出。
另一只,也已倒在一旁,身上满是血洞,蓬乱的白毛,像被捣烂的积雪,狰狞恐怖。
刘弗陵苍白的脸僵在冷风里。
良久,他愤身而起,抬手拔出邴吉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剑锋抵住他的喉咙。
“大胆邴吉,竟然杀了朕的白虎!”
邴吉自知这次是真的龙颜大怒,只觉得脑后冒起一道道凉风,剑尖分明已经刺入皮肤。
“陛下当真是糊涂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鄂邑快步走下肩舆。
“陛下还是孩子吗?这白虎脱笼若不处置,整个皇宫都会遭难,难道邴将军做错了吗?”她大声呵斥。厉色看着刘弗陵,凤目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决绝之色。
“邴将军退下!”她正色道。
邴吉忙起身,退到一旁。
刘弗陵甩去手中的剑,猛的转过身去,俯身对着鄂邑的脸。
“长公主管的太多了吧!”
正在这时,邴吉的副将俯身上前。
“陛下错怪邴将军了,刚才邴将军命我们只将白虎围住,不要让它伤及无辜,之后,便已派人去请驯兽师傅,只是,半路杀出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惊吓了白虎,白虎兽性大发,这才被诛。”
“旷达!”邴吉朝他摇了摇头。
刘弗陵闻言,朝远处望去。果然一个人,仰面朝天,倒在血泊之中。
顿时一阵腥咸涌上喉头,刘弗陵险些吐了出来。
宫人忙上前来搀扶。
鄂邑却缓缓踱了过去,俯身看去。
只见那人脸色黑紫,染满鲜血的衣衽之间,隐约露着一枚白玉的莲花坠子。
那坠子似一道白光,让她眼前一盲。她分明在哪里见过此物。
鄂邑沉吟片刻,抬起头来。
“陛下要如何处置他?”
刘弗陵早已坐回龙辇之上,额头的汗珠扑扑的落下,心已开始慌乱不已。
他最怕见到血,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这红色的浓稠液体。尤其是从人的身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
他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宫人吓得连声劝他回去。
刘弗陵抬起细长的眼,迷离的目光下,闪动着说不尽的恨意。
“他必须死!”
“他死了吗?”在刘弗陵走后,鄂邑冷冷的道。
太医来到跟前,仔细看了一遍。啧啧叹道:“他体质与意力都异于常人,遭受如此重创,竟然还活着。而且,此人之前便已受过刀伤,怕是曾经与人格斗过。”
鄂邑的脸上跃起一丝笑意。
“谁说他还活着,他分明已经死了!”说着,她狠狠的盯住那名太医。
这太医是太医院的新手,刚来不久的小子,却极机灵敏捷。见鄂邑这样说。
忙俯身道:“是,他死了,长公主说的不错。”
“你姓什么?”鄂邑满意的笑着。
“小人姓孙,叫孙耳,请长公主记下。”他垂首说着,声音极是轻缓。
鄂邑眯着眼睛,点点头。
周旷达挺着身子想要去拦下鄂邑的肩舆,却被邴吉拦住。
“将军,那人没死,为何长公主带来的太医说他死了!”他闷声闷气的说道。
“此事不要对外人说起。”邴吉冷定的眼神里,浮起一丝忧虑。
众人只顾着收拾残局,谁也没理会鄂邑将商誉带走的事情。
点绛唇 雁燕无心(九)
三日后,宫里传来消息。
商誉入宫督造水利,不料被白虎袭击,当场毙命。
商同只觉泰山崩倒,一口血呕了出来,从此病倒。
李氏则更加疯癫,头也不梳,脸也不洗,整日里绕着院子里的一棵桃树转着圈,喃喃自语,时而大笑,时而哭泣。
商家上下一片恸哭。
杜飞华踏出房门,外面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
她身上的白衣,随着清晨的和风,微微的摆动。
“他不会死。”她喃喃自语。眼睛却望向遥远的天边。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儿子!”商同拖着病恹的身体,来到飞华身后。
杜飞华转过头去,商同狰狞的脸色,让她的心忽然间沉重起来。
“我会走。”她淡淡的说着。
阿久已收拾好东西,二人雇了马车,离开了商家。
飞华将头靠在窗子旁边,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
已经好久没有姜浪萍的消息了,他去了哪里?他不是说要带自己远走高飞吗?为什么现在自己重获自由,而他却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让杜飞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俪屋已经变了模样。
杜展屏翘着脚坐在檐角下剥着瓜子。
见飞华进来,幽幽的笑道:“哎,我那可怜的姐夫!竟然活活叫你克死了。”
说着,摇着身子来到飞华跟前,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飞华瞪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
杜展屏也不示弱。
“这是父亲的产业,父亲快死了,自然都留给了我们。我说的,是我和子砚。”她银铃般的笑着,斜眼觑着飞华。
“父亲快死了?”杜飞华茫然的重复着她的话。
“是啊,就在里面,如果你命好,还能看上最后一眼。”她冷笑着说道。
杜飞华推开她横在跟前的身体,冲进屋内。
果然,父亲正躺在床榻上,常喜坐在一旁,垂着泪。
见飞华进来,她起身离去。
杜怀仲老泪纵横,怎奈,纵然有千言万语,也难以出口,只那么默默的流着眼泪。
杜飞华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胸中似有万刀乱戳,绞痛难当。
“你娘是真的爱我啊!”杜怀仲长出了口气,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女儿。双唇不住的颤抖着,摸索着这最后的字字句句。
飞华握住他的手,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父亲的身体在逐渐冷却,他的生命即将离去。“阿爹,飞华真是个不祥的人吗?”她欲哭无泪,只能哽咽着声音喃喃的说道。
“孩子,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命只是太贵气了。差了那么一点,就差一点,便是凤冠霞帔,母仪天下啊!”他的口齿竟出人意料的流畅,似乎人之将死,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阿爹,女儿会好好的活下去。”她坚定的看着父亲那缓缓扩散的瞳孔。
“孩子,如果有来生,我定然会找到你娘,将今生亏欠的全部偿还。”他的声音渐渐暗淡下去,最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杜飞华缓缓坐直身子,在薄凉的光雾中,白衣如雪,却没有哭泣。
傍晚,常喜将众人召集在一起。她身穿孝衫,头戴白绢,一脸的肃静。杜展屏双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坐在筵上。子砚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地面,眼睛红肿。杜飞华仍旧穿着刚进屋时的白衣,呆呆的立在一旁。
“你们的父亲说,这里是祖宅,是他入宫前的居所,所以尤为珍重,所以,留给子砚。”说着,她斜眼瞥向杜飞华。
飞华默默无语,只管静静的听着。
“杜家的大宅子,留给我养老之用。”她淡淡的接着说道。
“母亲。”子砚刚要说话,却被常喜瞪了回去。
杜飞华冷哼一声,缓缓转过身来。
“你说父亲将这里留给了子砚,证据呢?”她双目如刀,竟让常喜一愣。
“说了就是说了,还要什么证据。”常喜知道杜飞华本性不弱,只不过出嫁后碍于父亲在自己身边,不得不委曲求全,而现在杜怀仲已死,必须将她赶走,否则以她的性格,日后必然容不下他们母子。
“你们母子从前嫌这里窄小,从不肯来,后来父亲将它交给了我来打理,现在竟然又说父亲将俪屋留给你们,真是荒谬,我阿爹怎是这样出尔反尔之辈。”说着,她将眼睛一翻,竟也不看常喜,只一俯身坐到常喜的身旁。
那是正座,坐北朝南,历来是家中最高家长的位子。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