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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段锦-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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晙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一改儿时的英勇霸气,混迹在长安的花街柳巷。他在掩藏那浑身的英气,和难平的斗志。他既不想被过多关注,也不想就此沉沦,这是多么让人煎熬的人生,他每天洋溢着邪气的眉眼,没有一刻不在警惕着事情的转机,然而,命运总是不给他机会。

“病已,不要妄自菲薄。”

“晙,别说了。”

感皇恩 薄雨收寒(二)

长乐宫。

硕大的梧桐树,已结出了豆荚,垂在绿色的叶片间,如一支支利剑。上官燕端坐在长信殿上。霍光拂袖而起。他没想到,上官燕召见他,为的,竟然是废帝。刘贺来朝,不到一个月,怎可说废就废。

“此事,日后不要再提。”他转身欲走,却被上官燕拦住。

“大司马若当真将国家社稷放在心中,必然不会再拥戴刘贺!”

上官燕义正言辞,目露精光。

霍光不明白,曾几何时,怯懦的上官皇后,竟然敢这样与自己说话了。她是她的外孙女,虽然自小入宫,却对自己多有忌惮,而且她本性单纯内向,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上官燕朝身边宫人模样的女子点了点头,那女子便走上来,卷起袖子。只见两道深的入骨的伤疤像两条扭曲的大虫,让霍光一凛。他曾上阵杀敌,经历过无数的血腥洗礼,然而,眼前的这两道伤疤,仍让他的心嗖然一紧。

“难道,我大汉要被这样的人统治?难道要后人咒骂你我,留下千古骂名?”她指着女子手腕的伤疤,坚定决然的说道。

“可他是李夫人的子嗣!先皇没有孩子,我们只有从宗亲里寻找,哪里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征和二年,几乎将武帝的所有子嗣席卷一空,如今,燕王旦也死了,我们还能找谁?”霍光怒视着上官燕,无可奈何的反驳道。

上官燕猛然抬起头来,眸子深处,现出明亮的光芒。

“大司马请回,容本宫再想一想。”她喃喃自语,眉宇间的云雾,却渐渐散去。

大司马走出宣室殿。她转过身来,注视着身后的女子。

“你说,你是画师杜飞华?”

女子点了点头。她沉吟下去,似乎拿捏不定,不断的在殿内踱着步子。良久,才仿佛拿定主意一般,转身道:“你可认识鲁世子晙?”

飞华点点头。

“好,你即刻出宫,带着本宫手谕。”说着,她一伸手,从怀里里取出一件东西,交到杜飞华手上。

仔细一看,竟是一只鹅黄色的锦帕。

“这?”杜飞华一愣。

“你不必多问,只将此物拿给鲁王,若本宫猜的不错,陛下应早已有了人选,只是没来得及告知天下。”说着,她又将一个小小的木牌交给飞华。

这个飞华倒是认得,这是出宫的令牌。上面还有太后的名号。

她身穿宫人的衣服,一路畅通无阻,出了长乐宫,便乘了车辇,朝尚冠里世子府去了。

谁知,刚来到门口,便见一行人吹吹打打,竟似娶亲的队伍。她混入人流,直接来到府内。却见刘病已穿着大红色的婚袍,正呼朋喝友。胸前的红花七扭八歪,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意,这哪里像个新郎官。到和当年誉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刘病已搭着彭祖的肩膀,笑嘻嘻的环顾着四周,却不料,门口槐树下的女子晶亮的目光,让他浑身一颤。他的记性是极好的。这双眼睛,必然是在哪里见过。

“病已,不要太张狂,赶紧去正堂!”晙抽身过来。

醮子礼和入贽礼他都是心不在焉,这次轮到正婚礼再糊涂下去,岂不让人笑话。谁知,病已不但不动,反而定定望着前方发呆。晙刚要说话,却发现,人群后面,一个宫人打扮的女子,正朝这边望来。女子的样貌似乎很熟悉。晙转身朝院子走去。病已忙跟了上去。女子见到晙朝自己走来,也不避讳,只将身子一挺,从树荫里走了出来。

“世子可还认得小女?”

离得近了,晙才恍然大悟。

“记得,那日宴请上,姑娘还是个琴师。”

说着,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所有人都觉得奇怪,那日,刘贺忽然离席,又将此女叫了过去。第二日,白虎门上的姜浪萍就被放了,而且竟然惊现了一张先皇的免死令。

这一切的玄密,都指向那日弹琴的女子,她绝美的容颜和哀怨的眼神让人过目不忘。还有那脸颊的桃花记,竟一瞬间成为贵妇争相效仿的范本。人们大胆而叵测的猜度着女子的身世,她一定是以美色先后打动了两位君王,才会如此这般的翻云覆雨。然而,她与那个叫姜浪萍的男子又是什么关系。

晙冷峻的眼神一如既往,他不善于与女人打交道。病已却冷不丁的说道:“我们以前应该见过。”他探究的目光,让杜飞华心里一惊。当日,他并没有在筵席之中,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真正面貌。她缓缓转过头去。

“我是奉太后之命,给世子一样东西。”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帕。

病已凑上去。

晙却将此物揣进怀里。

缓缓道:“多谢。”

病已被人们拉到正堂,临行时,还不时转过身来看向女子。这女子他一定见过。年纪比自己大一些,眼睛像新月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他大声喊道。

女子已转过身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叫淖方成。”晙拉起病已的胳膊。

“她很美,不过,你今日要娶的人,是许平君。”

感皇恩 薄雨收寒(三)

许平君,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虽然不是很漂亮,却很妥帖踏实,一双温顺的眼,总是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人说她旺夫,可还没过门,夫家便死了。于是,再无人肯娶她,她便这样,一直等到了十六岁。

听说,娶她的男子是个混世魔王。有着高贵的血统,却没有爵位和封地。他是个一无所有的贵族。名字也很俗气,病已。她总觉得,是他的长辈太不负责任,才会给个好好的孩子,取下这样的名字。又或者,是因为太过爱护,怕老天嫉妒把他带走,才会向全世界声称,自己的孩子已经病了。不过,他的字,还是很好的。

次卿。

她露出微微的笑意,日后,就叫他次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的次卿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透过盖头,摇曳的烛火中,她只能看见一个红色的人影,高大壮硕,却垂着头,一声不吭。她想摘去盖头,却知道那是不吉利的。

渐渐的,三更,过了。我不信这些,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缓缓伸出手去。盖头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次卿。”

她的声音很柔软,像棉花一样,似乎还带着洁白的光和微甜的味道。

刘病已茫然间回过头去。

又过了个夏季,他的脸色更加健康,还透着红晕。笔挺的鼻和刚毅的唇,让许平君一怔。父亲只说他身材高大,威武非常。却没有说,他的脸庞,竟是这样的英气逼人。她由衷的感谢父亲。

刘病已看着红烛里的女子。她的脸色很红润,眉清目秀,却少了些孤注一掷的美丽。他一直喜欢那种孤冷的女子。这样想着。他却微微的笑了。起身,来到女子身边。

“平君?”他用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的,却令人心慌的说道。(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许平君的确心慌了,她垂下头,露出难为情的笑意。刘病已微笑着伸出手去,放下她乌黑的发丝。许平君呆了呆。他像是一个熟练的丈夫,没有羞涩,没有慌张。只是惯性的将她的发髻打开,又娴熟揭开了她繁复的衣群。他注视着她的身体,并不避讳,也无惊奇。许平君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幸福,也不是哀怨。她的心怦怦直跳。他如何能这样的镇定。

“是平君不够美吗?”她有些仓惶的说道。

刘病已扯着嘴角,莫名其妙的笑着。

“你很美。只是太干净。”

平君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她以为这是赞扬。于是,羞涩的笑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她是他碰到,最纯洁的女子,应该得到他的爱怜和保护。他轻轻将她举起,像面对女神那样,仰视着她绯红的脸庞。

“次卿。”

“我没有封地。”

“我知道。”

“也没有前途。”

“我也知道。”

“那么,好吧。我们过日子吧。”

在隆重而热闹的人声散去后,晙一个人坐在灯下。缓缓展开锦帕。鹅黄色的锦帕,在烛火中,浮起一片清晰的光雾。上面的字迹清秀飘逸。没错,是先皇的字迹。

黄鹄去兮归四方,

舍江山兮乐未央。

龙佩现兮定玄黄,

嫡宗立兮安吾邦。

晙只觉热血沸腾。先皇当真是个神秘的人物。为何早早将龙佩送与病已,且在那样不为人知的条件下,以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方式。之后又留下这样的诗句,仿佛提醒后人他早已经将继承人选好。似乎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忽然死去。但因怕他人妨碍自己的死。于是,他并没有将此事事先告知任何人。忽然,一道惊雷似乎在头顶炸响。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甘泉宫的大火,是陛下自己放的。为的,就是,“死”!

他忙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这是多么大胆的臆想。他是九五之尊的陛下,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他已经成功的铲除上官桀一党,前方的道路,一片光明。他已经通过努力,得到了霍光的尊敬,得到了天下人的爱戴。他只差一步,就成为了如刘彻一样的明君。却为什么,要在这最后的时刻,选择死亡?又或者,他当真死了吗?那么,甘泉宫那具烧焦的尸体,又是谁的?

晙疯狂的摇着头。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上官太后将锦帕送到自己手上,必然是参透了其中的密语。自己必须赶紧将此事大白于天下。然而,上官太后,又是如何得到这个锦帕的?晙只觉得头嗡嗡作响。答案只有一个。上官太后,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就这样,在灯下,翻来覆去的纠结着自己。终于,天边现出鱼肚白。他披衣而起。

平君仍在沉沉的睡着。病已却已起身,若有所思的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不知想着什么。

晙远远的注视着他。那宽阔的肩膀,和细长的双腿,从后面望去,显得比例适度。病已酷似刘彻年轻时的样子。威武,而不显得粗鲁。眉目刚挺,却不显的过分冷漠。他的笑很爽朗,从来就不顾及场合。一挥一洒间,满是豪迈的英雄本色。晙还记得爷爷提起的,他和卫子夫以及刘劲宗的故事。

他缓缓踱出去。

“病已,你该入宫了。”

感皇恩 薄雨收寒(四)

未央宫。

典妇功负责后宫物资的分配,并掌管着不少女工,每到秋季,按例将所作之物呈给天子皇后。

没有刘弗陵的未央宫,始终显得空落,院子里的秋海棠独自开着,时而有些小宫人躬着身子滑过,秋风开始现出凉意,黄雀啾啾的叫着。

长烟指挥着宫人将崭新的绫罗一一排放好。等待着刘贺的过目。刘贺入宫快一个月了。民间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秀女选拔。宫中,自然也布置起来。

她踱到窗边,金黄色的日光洒落在鬓角,青丝挽成一个高髻,上面金光摇荡。记忆中,这是她自己最华丽的时刻,然而,却也是她人生中最无助和寂寥的瞬间。典妇功的官位不小,宫中女官几乎都为她马首是瞻,可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开始怀念在城南的日子。毕竟,那时候的自己还是自由的。她垂下头去,腰间的一枚铜牌上,纂书灼灼。这是封典妇功之时,皇后亲赐的。典妇功三个字,被拉的细长枯瘦,虽然古朴,却让人望之伤神。她缓缓托起那枚铜牌,却想起往日的刘弗陵便是这般若有所思的把玩着一枚腰间的龙形玉佩,那神情,仿佛已经穿越了亘古一般。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贴着金砖传来。将长烟的心擦出一阵寒战。

刘贺穿了件厚重的袍子,拖曳着前行。偌大的未央宫让他觉得不安,他喜欢将自己重重包裹,仿佛要与世界隔绝一样。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来到长安是个错误,他只是被脂粉溺爱大了的残忍的孩子。远远的,他已看见一个长身立在日光中的女子,她温暖的脸庞,在那一瞬间竟美的令他一颤。刘贺恍然大悟,原来,他还是没有肃清他身边的美好。那些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他浑身战栗。

见陛下来了,长烟忙俯身行礼。

“请陛下过目。”说罢,闪身指向身后的一应用品。顿时,金光交错间,女子犹如一扇绝艳的门。

刘贺眯着眼睛,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他用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锦帛和工艺品。眼中却渐渐卷起让人不寒而栗的诡谲。他慢慢走过去,伸手拿起一枚团扇,这是准备送去漪澜殿的女人之物。他不屑一顾的看着那些锦缎,轻声哼着,而手指头却深深的握住那把团扇。长烟不明所以,她从来就猜不透刘贺,虽然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然而这个男子却总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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