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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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接到那封诏书是在深夜。
旦披衣而起,侍从掌着灯,在昏黄的光中。
刘彻刚挺的笔迹,赫然写着,传位于刘弗陵。
他大怒的咆哮,就如一直困在笼子里的野熊。
于是,在刘彻死后。刘弗陵登基的时候。
他带领燕军,来到长安城外。声称那诏书是伪造的。
他集结的大军,越过崇山峻岭,像黑压压的乌云,铺天盖地的集结在渭水桥头。
那是他,第一次,驻兵渭水。
刘弗陵派去与他对峙的人,是霍光。
大司马果然是个人物。
他没动用一兵一卒,就将旦赶了回去。
那天,旦举着手里的诏书。
“这是假的,比真正的诏书小!”他指责着手里的诏书。
霍光冷哼着,拿出了三张诏书。
分别是送往鲁,赵,齐的。
旦顿时一惊。
他没有想到,原来三个国家的诸侯都已经齐聚长安。为的,就是防止叛乱。
他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执意要入宫,却遭到了严词拒绝。
“为何其他诸侯可以入宫,而唯独本王不可!”他怒目而视,鼻子里穿着粗重的气息。
霍光冷笑的说道:“回头看看你身后的士兵。”
旦回过头去。
自己身后,除了步兵,还有弓弩手,俨然一副攻城的架势。
霍光冷哼道:“鲁,赵,齐三王都已经聚集在未央宫,却未带一兵一卒。”
说到此时,他已经看出燕王眼中的寒光。
“然而,大军已经开拔,不出五日,便会汇集长安。五日之内,我只怕燕王,无法攻破我的壁垒。”
旦缓缓抬起头。
城墙上士兵的铠甲闪着熠熠的光辉。
他冷冷的笑了。
“本王是来护驾的,怕的是,幼主被人挟持!”
霍光的脸上渐渐展开一个笑容。令人揣测不透的,深冷的笑容。
“既然看到了,就请燕王回吧。”
血残阳 邴吉(二)
在我听到这段故事的时候,它成为了我今生崇拜的传奇。
尽管我不喜欢霍光,但他虚谷般的智谋,真的让人叹服。
我追问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人,后来怎么样。
他说,其实,霍光手里拿的才是伪造的诏书。
我说,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们说,旦回到燕国一个月后,才得到消息,鲁,赵,齐三国根本就没有去长安。
我反复的思考着,禁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帝王驾崩,新帝登基,这是多么危险的时刻,帝国大厦的生命,犹如又一次新生,一个小小的失误,都会导致倾塌。
霍光又怎么可能对任何一个诸侯王信任到那种程度,以至于让他在帝国如此虚弱的时刻接近幼主呢。
我大声的笑了起来。
而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人,却表情凝重。
他说,这件事情,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那就是,燕王旦对霍光彻骨的仇恨。
因此,在当我戍边归来时,面对那位假扮卫太子的仁兄,我几乎不必看他的右臂,就已经判断出,他必然是旦派来的。
除了这个疯子,怕是没有人会那么痛恨未央宫。
旦是疯子,这是我对他的概括。
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从我们身边不断出现的他的死士可以看出,他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生活的全部动力和重心,就是搬倒霍光,杀掉刘弗陵,劫夺属于他们的一切。
我不想过多的回忆我的政治生涯,那并不是我最珍惜的一切。
如果说,有什么让我没齿难忘,恐怕,那便是现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
她叫红绡。
认识她,是在凛冽多难的岁月里。
她那样风情的立在霍光身边,让我险些以为她是霍光的女人。
戍边归来后,我时常到倚翠楼喝酒,才慢慢知道,霍光的女人另有其人,而她是倚翠楼的新老板娘。
红绡显然不是她的本名,然而,至今她都没有告诉我,她到底叫什么。
我知道,那是段她不想提起的往事,索性也就从不去问她。
不过,在一次大事过后,她还是向我讲述了一些零星的往事。
我还是先来讲讲那次大事吧。
那时候,我和她已经基本熟悉了。只不过,没有现在这样亲密。
那天,我下了朝,约了一些朋友,去到倚翠楼二楼。
我从没上过它的三楼,因为,红绡曾告诉我,那是嫖妓的地方。我不是嫖客,我一直都那样告诉自己,并以行动证实给他们看。
我只在二楼,看看歌舞。
不过,也是挥金如土的。
那天,气氛异常的好。
我喝了不少酒,不过还没有醉,我的酒量,是在军中锻炼出来的。
那时候,我们喝酒是就着外赛的北风和沙粒。粗狂的令人寒心。
我坐在前排的位子上,那位子,我已经可以坐上去了,此时,我已经是上林苑的护苑将军,谁都要给我些面子。
就在歌舞达到高潮的时候,几个人竟然围住红绡。
红绡虽然年纪不小,但样貌的确非常不错,仍旧是三十几岁风韵正盛的样子。
我抬头望了过去。
其中一个男人,显然是喝的太多了。
他的手,不停的在红绡身上摩挲着,旁边的人,笑的前仰后合。
红绡笑着推他,却怎么也走不出他们的包围圈。
那天,霍光还没有来。
后来,我听见了他们高声的调笑。
男人将红绡身上的纱罗扯去,大声的叫着。
然后,俯身在她耳畔不知小声说了什么。
接着,我看见红绡的脸色变了。
她粉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让我都震撼的杀气。
我确信,那是杀气。
不一会,她笑着,挽起了男人的手臂,直接上了三楼。
我觉得有些惊讶,她是老板,却从不接客。
今天,是怎么了。
必然,是男人说了什么。
我有些好奇,竟起身跟了过去。
现在想来,其实对她的爱,早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便已经开始了。
她曾经为了我,向霍光求过情,那是我漂泊岁月里,最真挚的一次援手,尽管没有成功,但我永远记得她遗憾的眼神。
我跟过去,却在三楼迷了路。
确切的说,是被迎面而来的女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们身上的胭脂香气让我一下子迷失了方向。仿佛飞了许久的蜜蜂,终于找到了可以栖息的花丛。
那来自本能深处的驿动,让我发觉,多年来的征战,并没有耗尽我的青春,尽管过了不惑之年,但我仍旧是个渴望慰藉的男人。
那迟来的躁动,竟如此汹涌。
我有些头晕,推开身前的躯体们,夺路而逃。
然而,就在我差点迷失方向时,回廊尽头紧闭的一扇门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不管那么多,一把推开了房门。
红绡,我看到的真的是她。
她正端坐在那里,用一种我无法想象的姿态,手里拿着一只金簪。
簪子上,有不断滴落的血迹。
对面的男子,挣扎着要起身,他捂住脖子,朝我无助的挥动着手臂。
我以最快的速度反手将门关上。
红绡回过身来,喘着气,用悲哀的眼睛望着我。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身体,丰满而美好,犹如我卧在塞外的风沙里不断想象的那般,属于成年女人的,熟透了的美丽。
男子朝我爬了过来。
“我是都……水长……”
红绡忽然死命的看着我,然后,冲过去,再次举起了手里的金簪。
我看见,她对准了那人的胸口。
我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推开。
另一只手,从胯下抽出钢刀,手起刀落。
那人彻底的停止了呼吸。
红绡没有尖叫,她只是喘着气,惊讶的望着我。
我俯身,在男人身上擦拭着我的钢刀。
那是我在战场上惯用的姿势。
我没有说话,转身出去。
不多时,我叫来了两名侍卫,命他们将男人的尸体放入我停在楼下的车辇上。
为了防止血液渗出,我将屋子里能找的到的被褥都围在了他的身上。
我们从后门出去,确信谁也没有发现,然后,消失在了长安城的夜色之中。
当我再次出现在倚翠楼,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红绡亲自端来了茶盏,然后俯身在我耳畔说了声,跟我来。
我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三楼,还是那间回廊尽头的屋子。
此时,这里已经没有了血迹,一切光亮如新。
我站的位置,就是那人死的时候,躺着的地面。
她的头上,还戴着那枚金簪,发着幽暗的光。
她缓缓转过身来,觑着双目问我。
“怎么,你不习惯吗?”
我的目光沿着她的脸一路向下。
虽然年过三十,却依旧光华的脸庞,那颗朱砂痣,纤细的脖颈,突起的锁骨,丰满的胸部和杨柳般的腰肢。
我缓缓收回目光。
淡淡的笑了。
“我是枕着死尸睡觉的人,没有什么会让我觉得不习惯。”
她展颜笑了。
饱满的双唇,仿佛鲜润的花瓣。
不多时,我便尝到了它的味道。
芬芳的,好似香甜的蜜汁。远比我在塞外的风沙里想象的要激情和美妙。
红绡,就像一段红色的丝绸,或者红色的花瓣,甚至是红色的炙热的烛泪。总之,一切红色的,甜蜜与苦涩兼伴的神秘感受,都可以形容她。
她的身体是极好的,足以和我抗衡。
我不必担心太鲁莽而弄伤了她。这让我尝试到了淋漓畅快的感觉,似乎在人类所能达到的最高峰盘旋。我感激上苍,创造了这样如火焰般的女子。
我甚至觉得,如果女人可以做将军的话,红绡,定然会是第一个。
后来,她毫不掩藏的告诉我。
她是因为不能生育而被婆家赶出来的,曾经她的丈夫是个有名的富商。
我点点头,却没兴趣知道更多。
那些,都和我无关。
她再次看住我,问我。
“你不介意吗?”
我摇了摇头。
“我是枕着死尸睡觉的人,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去介意。”
她满意的笑了,带着那么点自负的,甚至有些调皮的笑了。
她问我,想不想知道那晚男人跟他说了什么,让她愤怒到杀了他。
我摇了摇头。
不过,如果她愿意说,我也不介意听一听。
她似乎并不在乎我的神情,只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原来,那个男人是他丈夫的同乡,曾经到他们家里吃过酒。
那个时候,他就央求他丈夫将红绡送给他做侍妾。可最后,她丈夫以绝交的姿态,将他赶了出去。
我饶有兴致的听着,却觉得,这小子还算有点骨气。
后来的事情,我也猜得出。
那小子痴迷在红绡身边,竟将自己的妻子弃之不顾。
我笑着,红绡的确有那样的能力,让任何的男人耗尽所有的精力。
结果他的母亲和正妻联合起来,趁他外出经商的空当,将红绡赶出家门。
后来,他母亲以死相逼,他实在无奈,答应母亲割舍红绡,却毅然决然的将家产折了一半,交给红绡,让她远走高飞,自谋生路。
红绡对他除了爱恋,更是感恩戴德。
我顿时明白,或许她的丈夫死在了那男人的手上。
红绡沉默而冷定的眼神告诉我,我又一次猜对了。
红绡的丈夫因生意的关系与那男人碰面,那男人仗着自己是个官员,掌管水利,便利用职权陷害了红绡的丈夫,最终导致,他被下狱,毒打致死。
我惊讶于红绡的果敢,连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睛。那支金簪,至今仍戴在她的头上,我们,仍旧在那间屋子里缠绵。
后来,我时常说她是罗刹在世。
她也笑着说,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何必互相嘲笑。
是啊,她也是枕着死人睡觉的人。我们从不介意什么。因为,没有什么能让我们恐惧。
血残阳 红绡(一)
从十五岁起,我就是个妓女。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生下了我,我只知道,对于身世,我从不避讳和难过。
在那样看似歌舞升平的世界上,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孩子要想生存下去,是多么的困难重重。不经历的人,永远不会真正懂得。
别拿鄙夷的眼睛看我,这天底下,没有人有那样的资格。
有人说,我眼底的朱砂痣是前世的泪痕。也有人说,那证明我今生仍旧要在彻底的孤单里生活。
我冷笑着望着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们,他们自己的生活已经支离破碎,竟然还有激情来过问我的遭遇。
于是,我举起酒杯,却永远是自己先喝。
在我二十岁的时候,遇见了我的丈夫,淮南的商人,沈优。
沈优是个非常文弱的人,但头脑却是极为聪明的,他从父亲手里接过家业,并将其发扬光大。
在那个时候,我的心里还没有那么多的不屑。
我只是希望跟他回家,让自己有个安稳的住所。
当时,他的家里已经有位妻子,长相平凡,却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子。
事到如今,我已经想不起她的名字,似乎是姓关,又好像是姓管。
我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虽然,我只是名妓女,可我比任何女人都傲慢。
印象里,她貌不惊人,却总是想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