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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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我捧着毒酒跪在卫皇后的面前。
再后来的日子,我被调去侍奉太子。
直到陛下驾崩,太子变成了新帝。
日子过的如此之快。
我好似被麻痹的飞蛾,只知道朝着一个方向飞舞。
弗陵很依赖我。
我们像真正的姐弟,时常拉着手走在夕阳里。
鄂邑长公主虽然就在长乐宫,却并不十分关心我们,宣室殿,永远都只有我和弗陵。
弗陵是个有些内向的孩子。
他一直喜欢红莲。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那明明是卫皇后最钟爱的景色。
不过,随着钩戈夫人的去世,我再也没见他提起那种美丽圣洁的植物。
殇逝 柳伶(二)
我没有忘记仇恨,他们让我失去了父亲,又没了母亲,更失去了最宝贵的节操。
这是如此刻骨的仇恨。
然而,刘彻死了。我该找谁去复仇?
一个黄昏,我望着刘弗陵渐渐长大的身影。
他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
是刘彻的后人。
他总是不喜欢热茶,太医说过很多遍,千万不能给他饮凉茶。他患有严重的心悸病。任何饮食上的刺激,都可能引起发作。
弗陵并不是很任性的人。其实,只要我说,他便会听。
然而,我没有。
我依着他的性子,将热茶换成了凉茶。
甚至,在夏季里,我还会往里面掺冰。
宫中的凌室总是会送来不少的冰坨,却没有人会问我,陛下是如何使用这些珍贵的冰。
鄂邑长公主整天忙着她自己的事情。
弗陵的心悸病总是发作,连太医都觉得奇怪,本该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好转的病情,为什么会日益严重。
我穿着春柳般的宫服,默默的围绕在弗陵的身边。
我把他照顾的多么好啊,让他在无微不至中成长为如此英俊多情的君王。
然而,我没有想到,最终他竟然会爱上了我。
他特许我带金饰,可以化别的宫女不许尝试的飞霞妆。
我甚至感觉到,如果有一天,他亲政了,甚至有可能封我做妃子。
无数个月夜,他将我拖进帐子。
将头深深的埋进我的怀抱。默默的,睡去。
我开始厌恶自己,我发觉自己总是将死亡带给他人。
第一个是卫皇后,第二个,就是刘弗陵。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在某个清晨或者傍晚突然发病而死。
然而,为什么要让我照顾我的仇人。
我是来杀掉他们的,这是我十三岁时对自己的誓言。
弗陵什么都不知道,他用全身心的信任我,依赖我。
他甚至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做皇帝了,你要跟我出宫。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跟他出宫。
我残忍的将一杯杯凉茶递给他,那对他来说,就像是毒药。
终于,我还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将那些茶换成了热的。
那一刻起,我终于意识到,我们是彼此人生中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人。
起初,弗陵很诧异。
他说,朕只喝你泡的茶。
我点点头,说,日后,柳伶只能给陛下热茶。
他茫然的望着我。
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缓缓点点头。
弗陵知道自己的病情,却安于我的侍奉,有时候,我会觉得他是不是故意的。
别看我将他带大,不过,越到后来,我发觉自己离他越远。他的高度,不是我能企及的。或者说,没有女人能够彻底读懂他。
他是注定要顿悟进而超越世俗的人。
那天,弗陵似乎失去了控制,他像是个饥渴的病人,彻底的占有了我。
我想,那个瞬间,他知道了我早已不是完璧。
我为了自己的残缺而哭泣。
爱情,如同是石磨里流出的豆浆,经过岁月的压榨碾磨,散发出耐人寻味的醇厚味道。
他是小我六岁的帝王,却成为我最热爱的情人。
我不后悔做了他的女人。然而,却在他的面前自惭形秽。
很快,我便被扔进了黑暗潮湿的掖庭地牢。
现在,我正瑟瑟发抖的坐在一堆乱草里。
我知道,我会如父亲般死去。
我们都是误入历史的小人物,一瞬间,便被碾的粉碎。
可是,弗陵有没有因为我的不完整而恨我?他会不会如同打碎了美丽梦境般的对我失望?当他发现我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伤心。
我无可救药的自卑着,这就是我无数次推开他的理由。
或许,我有点像我的母亲。
不要因我而伤感气愤,弗陵,你是帝王。
而我,只是早已被玷污的侠盗之女。
我们之间本不该发生联系,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样。
只可惜,命运用它那残忍的大手,将我们推到了人生的谷底。
相信我,只要我死了,你便会得救。
命运不会再拿我来要挟你。
从此后,彻底忘掉我,选择你要走的路。
我,注定是如月光般幻灭的女子。
一直推开你,是因为我早已不是块完璧。
而你是多么的高高在上,多么的完美无瑕,我怎么能让这样卑微的自己玷污了你那帝王的尊严。
尽管我知道李妍曾经是妓女,卫子夫曾经是歌姬。
可是,我是用全身心来爱护你的人啊,我的弗陵,我怎么忍心让你承受如此不堪和肮脏的我的躯体。
不久,有人送来一个竹筒,里面的水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我知道,那一定是毒药。就像当年,我呈给卫皇后的毒酒一样。
我望着那人,他蒙着脸,我看不见他的样子。
我顺从的接过竹筒,一饮而尽。
他有些惊讶的望着我,或许,我的表现太过从容,甚至有些急切的味道。
我微微的笑了。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觉获得了尊严。
然而,这一切来的是如此的突然,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的看上弗陵最后一眼。
“你是周婕妤派来的吧。”我已经觉得一道烈火从胃里升腾起来。
那人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看着我。
其实,我知道他是谁,我是宣室殿的管事宫女,宫里的人哪有我不认得的。
“告诉周嫣,我谢谢她。”
这是我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话。
泪已经落下。
那人转身离开。
渐渐的,我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一切仿佛都颠倒了。
我的胃开始剧烈的颤抖,剧痛不断的席卷全身。
我已经无法再去痛恨,痛恨让我不能去爱,在生命最后的一刻,还是将爱留下吧,我要用最后的时间,来爱着我的弗陵。
我没想到,我竟然是他最后的女人,他用决然的出离,将我定格在了一段隐秘,却暧昧的历史深处。
拨开层层的迷雾,我仍旧穿着柳色的纱衣,行走在未央宫清明柔和的日光里。
暮然回首间,面带飞霞妆的,美丽的柳伶。
头顶的黄金步摇熠熠生辉,那是刘弗陵一生一次的赐予。
从上官燕手中接过的,对后宫女人尊严的最辉煌的肯定。
殇逝 周嫣(一)
未央宫,多么美的名字。
雨后的塘边荷风阵阵,我的袍袖盈满了香甜的味道。
陛下就在我的旁边,带着醉人的微笑。
他总是用手揽着我的腰肢,歪着头听我说话。
我喜欢这样对着他说话,尽管他还没有临幸我,但这宫里,已经没有人能比我离他更近了。
我的漪澜殿几乎就是他日夜下榻的地方。
他曾经说过,他喜欢我的脸上的红晕,那是不用胭脂也依旧灿烂的颜色。我多想告诉他,那是从心底里燃烧出来的爱恋,只为他一个人盛开,只要有他在,便永远不会凋落。
陛下总是喜欢敞衣披发,他的头发乌黑发亮,我想,除了我这样的美人,寻常女子都会在他面前自惭形秽吧,他实在是太美的男子。
我深信,总有一天他会临幸我,我并不急着证实什么,我只是充满了期待,希望他能给我个感动一生的惊喜。
在漪澜殿,他的话并不多。
他说他喜欢我殿里的清雅,和我一样,他不喜欢熏香。
其实,陛下最不喜欢的味道,是白麝香。
伴驾这么多年,他的一些喜好我还是知道的。
宫里只有上官皇后和我。陛下真是个规矩的皇帝。
每当想到这个,我就会羞涩的微笑。
那时候,我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我是真的很得宠。
漪澜殿就是我们的家。
我时常依偎在他的怀里睡着,时间仿佛也停止在我酣甜的睡眠里,他会在入夜后将我抱起来,轻轻的放在榻上。自己则睡在我的旁边,将手覆盖在我的手上。
虽然他始终没有走出那最终的一步,但我坚信,就快了。
我知道,那是因为上官燕的缘故。
她是上官桀的孙女,霍光的外孙女。
两名辅政大臣都是她的靠山,怕是大汉朝,除了天子,便是她的地位最尊贵了吧。
而陛下还是那么年轻,一切都要听从辅政大臣的安排。
世人皆知,陛下最忌惮的人,就是霍光。
陛下不能随便临幸任何人,上官桀不许别人先他孙女一步诞下继承人。
鄂邑公主也站在他们一边。
他们是大汉朝权力中心最强有力的几个人物。此刻,已经紧密的联合在了一起。
陛下和我,成了笼中的鸟雀。
我总是觉得有人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陛下很精明,他在人前与我耳鬓厮磨,这气坏了上官桀和鄂邑。但是,他知道挑衅只能点到为止,他不能越过那最后的雷池,否则,他和我都将会万劫不复。尚未亲政的帝王,不过就是傀儡。
我明白,我都明白。于是,我只是等待。我相信,陛下总有亲政的一天。
到那个时候,我要将上官燕踩在脚下。
不知不觉中,我在心里积累着对上官皇后的仇恨。那仇恨,仿佛陈年的谷子,渐渐的,腐败发酵。我原本单纯安然的心,也随之变的面目全非,最可怕的是,我竟然并不自知。
本来,我是很有自信的,可是不知从何时起,陛下来漪澜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总是和刘晙,邴吉这些人走在一起。我隐约感觉到,他在酝酿着什么,似乎又不想让我知道。这个发现令我非常懊恼,原来,我如此爱恋的陛下,对我竟然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难道,我真的只是一道掩人耳目的墙?
我的父亲周三屠,原先是名屠夫,在家里排行老三,因而,三屠就成了他的名字。
后来,他辗转做了其他生意,手里有了点小钱,便买了宅邸过上比较富足的生活。再后来,通过关系在汉武帝末年做了一个小官。我便是在这后来的日子里出生的,那时候我的父亲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老来得女,他十分疼爱我。恰逢宫中选秀,便将我送入宫来,本来只想做个充依也是好的,没想到,竟然被陛下钦点,成了婕妤。
要知道,婕妤可是仅在皇后一人之下的封位了。
因我的得宠,周家几乎全家飞升。
父亲也连生了几级,不过,碍于霍光等人对朝政的把持,父亲始终没有机会出入朝议。
为了这件事情,他时常入宫来向我诉苦。
不知道是不是突如其来的荣耀让他昏了头,一个屠户出身的男人,竟然想要参与国家大事的裁决。起初,我很严厉的拒绝了他。
我不能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向陛下讨要什么,虽然历代宫里的女子都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甚至,她们入宫本身就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和荣耀。然而,我不想那么做。我总是幼稚的将自己与那些女子区分开。
在我面前的,是历朝历代少有的英俊的帝王,他的俊美像一把梳子,将我梳理的格外柔顺,我不能用我的得宠要挟他。虽然,我不是名门千金,但最基本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越是卑微的身份,越不要祈求太多。
我只祈求得到陛下的爱,这应该不过分吧。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最过分的要求。
未央宫里的岁月绵长的好像一束永远没有尽头的丝线。
由一个织女的手牵着,慢慢的走向空无一物的尽头。
未央,对于我们女子来说就是时间的一个概念,或者说,是毫无概念的时间片段。
恍惚中,我开始想象如果我死了,陛下是不是马上就会将另一个女子塞进漪澜殿。
因而,我时常驻足在殿里,疑惑的环顾着四周。
这里,是我的家吗?
这里,真的是我的家吗?
父亲仍旧不断的入宫,不断的说起家里的大大小小。
他后来又娶了几个妾室,她们拼命的为他生养。
他说,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他的其他子嗣着想,这也是在后宫争宠最好的手段。
我愣住了,我承认,尽管我满怀豪情的期盼着陛下能够亲政,却从没想过我能为此事做些什么。
父亲见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忙凑上来继续说着他的理论。
如果我能促成他入宫朝议,那么,不但他会得到权力,我的弟弟们也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站在权力的顶峰,周家完全有机会成为势力庞大的外戚。
然后,他又苦口婆心的给我举了很多例子,不外乎卫皇后,李夫人。
我听着,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