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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沉重的肉身-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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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薄冰上的“除我以外……”(《十诫》之一)
巴伯家门前有一个小湖,冬天他喜欢在上面滑冰。但冰的厚度是偶然的、不确定的,随季候而变化。八岁的巴伯经常问自己:“谁可以告诉我什么时候冰厚到我可以在上面玩?”  个体人的欲望想象的实现需要靠某种信念来支撑。“除我以外,你不可敬拜别的神明。”摩西的上帝当初这样说,是要以色列人的垂危生命不要信靠别的神。诫命中的“我”必定是全能的,才有资格要求一个人不可信别的神。只要某个存在者能显示自己有无限的全能,就可以成为诫命中的“我”。  现代的自由伦理同样有“除我以外,你不可敬拜别的神明”的诫命,这个“我”就是理性的良知和感觉的良知。巴伯的父亲信奉理性良知的神明,因为理性被证明是全能者。他精通计算机,又是一个数学家,相信一切都可以在计算机中用方程式计算出来,比如,门前那个小湖上的冰的厚度就可以用计算机计算出来。他以技术理性的新神——计算机这个计算精确的神取代了拟人化的旧神:计算机就像他的神明,是他的“除我以外”的那个“我”。  人生是可计算的,这就是自由决断赖以作出的信靠者。  需要全能者的个体也是一个“我”,这个“我”需要“全能者”,因为自己是无能者,不能把握自己的生命。如果某个人信靠了一位全能者,他自己也就差不多成了一个有全能感觉的人了——比如巴伯的父亲。如果一个人根本就不相信有这样的全能神——无论是机械神还是拟人化的神,这人对生命就会有如履薄冰感,战战兢兢,担心随时会冰破沉陷。担心是对生命没有把握的感觉,这种感觉过于私人化,很难传达和分享。  如履薄冰的担心是偶在个体的心性质素,它随机地在某个人身上出现。也许,从不曾有过如履薄冰感的生存担心的人是幸福的,人们也可以追求没有这种担心的人生,这都是个体性情的事。有或没有如履薄冰感的生存感觉的人是不同性情的人,一方不可能说服另一方相信自己的感觉。生存感觉只是个体性情随机性地禀有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可能习得。  巴伯父亲的妹妹——  巴伯姑姑就是有如履薄冰感的生存担心的人,她怎么也同自己的哥哥说不到一起去。  有一天小巴伯问他姑姑:“上帝是什么?”  姑姑把他搂在怀里问:“有什么感觉?”  “感觉到你的温暖。”  “上帝就在其中。”姑姑说。  这个上帝同巴伯的父亲信奉的新神以及他所对抗的旧神都不同,巴伯姑姑心中的“除我以外”的那位“我”不是担保之神,不是理性之神,而是在爱的自我牺牲中显身的基督。信靠他,并不会让巴伯姑姑有能力知道冰的厚度。巴伯父亲的新神(理性)与旧神(全知、全能的担保之神)没有实质的差别,为生存提供担保,只不过,提供担保的能力和方式不同。  新神靠计算,旧神靠人不知的法力。  圣诞节前一天,小巴伯想要滑冰,他按照父亲的教导打开计算机询问计算结果。计算机说:“I am ready。”  巴伯穿上父亲给他的圣诞礼物——冰鞋,上了冰湖。正当巴伯欢快的时刻,湖上的冰破了,巴伯葬身湖底。  巴伯的父亲走进教堂,看到圣母的眼泪。  基斯洛夫斯基要表明的不仅是一场理性与直观的决斗,而且是理性信仰的欠缺:“太过相信理性,当今的世界欠缺某种东西。”  偶在既是生存的可能性,也是生存的裂缝。在偶在的生存中,伦理自抉有各种可能性,就是没有可能有一个保障个体人生命完整的依托。基斯洛夫斯基觉得,偶在中的选择往往是个体人没有出路的结果,所以他说自己是“专业的悲观主义者”。  在海德格尔或萨特的自由决断伦理中,有一种强力意志,尽管它被看作有欠缺的。无神论实存主义伦理学并不否认、反而强调个体人的有限性。不过,作为个体欲望的主体性意志自由的有限性代替了作为人的罪性,人自身的欠然就变成了人的自由的一种肯定性能力,有限性不再是无限性的反面,而是自由的无限性的形式,人身的有限性就成了人的一种命定的自由。对于萨特来说,这命定的自由就是“你自由决断,你就存在”;对于海德格尔来说,这命定的自由不像萨特的自由决断论那么主体主义,它被说成是所谓存在的命运。正因为如此,海德格尔的自由决断论有比萨特的自由决断论更强有力的支撑。  然而,对于这两种自由决断论来说,是人身让自己成为有欠缺的,而不是上帝让人身成为有欠缺的,这样,人自身的有限性就成了人的一种自由的命运。个人在伦理困境中的欠缺不过是早已知道自己有缺陷的人自身的本质特性,如此内在自由是从罪的有限性中转移出来的无所依凭,因而也是无所承负的自由。  如果说基督信仰理解的罪的有限性是非自然的、精神性的,自由决断论的有限性就是自然性的、非精神性的,恶也因此成为自然性的、与善没有关联的,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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