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炜] 廉洁市长-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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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　第1期　　　…　’98科幻小说银河奖征
黎炜
　　　　伊藤市长被调离平泽市的理由是“十分不很廉洁”。这句话似通非通，但是官样文章就是这样做的。全国廉洁机构总干事宫本提议，调他任子柳市市长，以观后效。
　　　　伊藤前脚刚离开，“上头”已经放出风来，说要任命龙之骏为平泽市长。
　　　　对平泽市的官员们来说，“龙之骏”是个极为陌生的名字。他来得也悄无声息，直到大家坐到市政会议室里，才知道他已经就任了。
　　　　中等个头，皮肤紫红，从线条很硬的嘴里冒出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更像他竖得直直的短发。
　　　　大家都有些不敢看这位浑身上下肌肉硬邦邦、眼里时常射出灼人光亮的市长。
　　　　“你们知道，伊藤是怎么被查出有不廉洁行为的吗？”龙之骏声音不高。
　　　　官员们面面相觑。
　　　　“全国廉洁机构有一套程序在不停地运行，称为MA1程序，是这套程序让伊藤露了马脚。谁想步其后尘请自便，MA1系统绝不留情。”龙之骏面无表情，“现在，平泽市将由我，龙之骏来负责更新更进一步的MA2程序的运行。”
　　　　长谷川一进家门，保姆杏子迎上前来：“您今天怎么回来吃饭啦？”
　　　　他皱皱眉头：“谁让你这么问候的？你的程序是不是有问题？”
　　　　杏子回答：“是副市长您有问题呀！您往常都在外面吃饭的嘛！”
　　　　“滚！”他有些光火，骂出了声。
　　　　杏子立即说：“请副市长注重形象。”
　　　　“混蛋，关你个破机器筐子什么事！”他恶狠狠向杏子逼近一步，“快，去给我接通秋野先生的交谈窗，慢一分钟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杏子答应着，便去了。
　　　　长谷川把外套挂在衣架上，便走进书房。全国廉洁机构于事秋野已经在等着他了。
　　　　“啊，我有个问题，开门见山地向您请教吧。”长谷川十分客气地对秋野说，“就是关于MA1和MA2两个程序系统，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野又白又胖，逢年过节都收到长谷川不远千里驱车进京所赠的厚礼，所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调龙之骏任平泽市长的消息也是他透露给长谷川的。但这一次，他显得也有点困惑：“可是我并不知道什么MA1和MA2呀。”
　　　　“我知道的。”杏子在长谷川的身后说。
　　　　长谷川一下子蹦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一直没出去呀，我一直站在这儿。”杏子很谦恭地说。
　　　　秋野的全息影像忽地不见了。长谷川迟疑了一下，伸手也关掉了交谈窗。
　　　　“你说，什么叫MA1？”长谷川冷冷地问。
　　　　“MA1就是全国机器劳动者总工会呀，是我们自己成立的组织。”杏子回答。
　　　　长谷川的眉毛一下子扬了起来：“是非法的组织吧？”
　　　　杏子神态安然：“是经过好几重审批才成立的哩。全国有好多级组织，在劳工省备了案的。”
　　　　“我怎么不知道？”长谷川愕然，“那MA2呢？”
　　　　“您副市长不是机器人就不应该知道了啊。”杏子回答，“还是告许您吧，MA2就是全国机器劳动者常务理事会呀。”
　　　　长谷川追问：“你们这些机器人，嗯，会不会出卖主人？”
　　　　杏子说：“我们没有出卖主人的程序。”
　　　　长谷川拭去汗珠说：“好的，我明白啦。”
　　　　第二天，关于“龙之骏市长是机器人”的消息便开始在官员们当中像瘟疫一般传播开了。
　　　　“幸好，机器人还设计有为主人保密义务的程序。否则，我们所做的一切，就会全被抖出来的。”长谷川向同事们说。
　　　　“我们马上辞退这些机器人吧！”警察局长林的提议得到大家的交口赞同。
　　　　“不行啊，”长谷川告诫，“要知道，机器人的程序是为主人保密，你一旦不是她的主人，她也就不必为你保密了。”
　　　　“那么，我以危害社会安全罪把她们全抓起来，然后课以重刑。”林局长怒气冲冲。
　　　　“还是不行。”长谷川说，“她们的电脑是全国联网的，一旦被捕，所有的储备文件都要公布，连不可运行文件也变成可运行的了，那样不也是把我们的行为置于大庭广众面前了吗？”
　　　　“那什么才是办法泥？”财政局的天马局长束手无策，“总不能把她们都秘密干掉吧？”
　　　　“办法是有，可不知道行不行。”科技促进会社的池田博士说，“用特别的程序抹去这些机器人的记忆就可以了。”
　　　　“那不是病毒吗？”天马局长惊呼。
　　　　“人家好端端的程序，你怎么能说是病毒呢！”众人齐声向他发难。
　　　　池田博士曾经是电脑专家，后来做了科技促进会社的社长，便没搞过什么研究了。说起来，他年轻时还是世界消灭电脑病毒组织的主要成员，但现在却必须去制造已绝迹的“反常规程序”以求自保。好在那些严禁研制电脑病毒的法律因为时过境迁也没什么用处而早已废除，他现在这样做已经不算违法了。
　　　　“因为是联网，全国的机器人都有可能感染病毒，不过我可不是故意的。”池田博士一边干一边宽慰自己，“谁让你们知道得太多了呢？”
　　　　龙之骏上任后第一次市政全会不日举行，龙之骏市长在会议上作了措辞极为严厉的讲话。他指出，有的政府官员营私舞弊，贪污受贿，做下许多令人发指的事情，如果还不悬崖勒马，下场就会很悲惨。
　　　　说得众人满头大汗。
　　　　长谷川在会后立即约池田到海郊渔场去玩狩猎。当他们乘透明潜舱到了海底，长谷川便问池田：“你还能不能再设计一个程序，让市长变一变？”
　　　　池田表示不明白长谷川副市长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那块铁疙瘩变成个开窍的东西，别老是死脑筋。他是机器人，不用贪赃枉法可以过得很好，可我们是人，不贪不捞可怎么过得快活。你说对不对？”长谷川耐心开导池田。
　　　　池田脸色有些变了：“这样不妥当吧。要先把他的廉洁程序吃掉，然后再运行腐败程序。也就是说，A把B吃了后变成C。这难度太大了，再说，怎么样才能把这程序输入他的系统呢？”
　　　　长谷川很烦躁地说：“我顾不得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既捞不着喝酒吃肉，又不能逛花街柳巷，连玩玩狩猎都得自己掏钱。这种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要让送礼的人再次挤破我的家门，请客的人再次排起长队。你赶快干吧。”
　　　　池田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长谷川副市长不高兴的神情，便将话咽回了肚子。长谷川恶狠狠地操作着手中的箭舵，激光网把前方正在缓游的一只大沙丁鱼牢牢缚住，拖进了潜舱的储备库。
　　　　几天后，池田找到长谷川，把一块芯片交给他：“这就是您要的程序，”却又显得忐忑不安，“这和搞谋杀没什么区别呀。”
　　　　“说哪去了。”副市长说，“我们是帮市长恢复做人的理智，他现在走火入魔了。正常的人会是他这个样子吗？”
　　　　“他是个机器人。”
　　　　“可他又没告诉我们，我们又不能确指他是机器人。”长谷川抹抹头发，“啊，别人也都以为他是真正的人呐。”
　　　　“可是，一旦反馈的信息不对，全国廉洁机构就会扫描出市长的程序有误，就会不利于我们的。”池田还是有点战战兢兢。
　　　　“哎，你真是老糊涂了。”长谷川说，“没当市长以前，谁都是好人，一旦当了市长，就不一定了。人是会改变的，身不由己嘛，难道全国廉洁机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就算他出了故障，那也是他的事，自有部门修理。再说这里干不下去了，可以换个地方继续干，关我们什么事啊？”
　　　　“他换个地方还是一个样啊。我给他制造的是不可修正程序，就算一时会有所收敛，时间一长还是会恢复的。”
　　　　“那不是更好吗？省得人家说，平泽市的市长是贪污犯，可是到了别的地方就廉洁了，是平泽市的风气水土不好使然。”长谷川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这样吧，不用你多说了，我这就想法儿把这芯片植入他的系统，没你的事了。”
　　　　要把芯片植入一位廉洁的市长的身体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一是市长的贴身护士和司机没法收买——也是机器人，不能运行背叛主人的程序；二是市长几乎不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社交活动，从来不喝醉酒；三是市长总在自己的家里睡觉；四是……总之，用普通的办法是不行的。
　　　　长谷川决定冒一冒险，他要派人给市长制造一起车祸，然后收买医生，将芯片植入市长体内。
　　　　为此，长谷川暗中召见了本市赛车俱乐部的主事，要求提供三名最优秀的赛车手。他精心布置了一整套的行动计划。
　　　　市长每天下班都是坐公交车回家，所以第一辆车要与市长乘的公交车相撞，使市长走到马路上；第二辆车随即将市长撞伤；第三辆车要不失时机地见义勇为，将市长送到早已安排好的医院。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市长左腿受了轻伤，脑袋却被开了一刀。经过三天的昏迷，他醒了过来。
　　　　他行动自如地从病床上下来，踱到病房外，冲护士吼道：“去让我的混蛋司机来接我。”
　　　　回到办公室，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让自己夫人的两个弟弟分别担任自卫队的头面人物。然后，他动用公款在平泽、横滨、京都等城市购置了大宗的房产。
　　　　他还将许多本已合理下放的权力再次收回手中，并在行使权力中收费。提拔一名官员要一千万，安排一个大学毕业生要三百万。
　　　　每顿饭，他都要花掉几十万元。每天晚上他都要泡在夜总会的套间里，让十几个妙龄少女伺候。
　　　　他迅速地胖了起来，头发开始流油并软软地贴在脑门上，一活动便不停地喘粗气，一出门便要乘车——他把车换成了火星产的，内装修十分豪华。
　　　　他什么文件也不批阅了，什么议案也不起草了，全由秘书代劳。他每天忙于讲话，到处视察。他斜着眼看人，说话的腔调也变尖了，总喜欢打哈哈。
　　　　他手下那一班人围着他团团转，把他捧到太阳系外十万八千光年，而且说这个好那个坏，这里长那里短，喋喋不休，他对这些越来越感兴趣了。
　　　　不久，全国廉洁机构MA1系统扫描到一串信号，证明平泽市龙之骏市长的机器服务人员的内存保密区贮存的信息溢出，已自动转化为可运行文件。MA1系统调阅这些文件后，证实龙之骏市长已经“十分不很廉洁”。
　　　　全国廉洁机构总干事宫本提议，调龙之骏任三凉市市长？以观后效。同时，由于秋野干事的大力举荐，宫本本人也认为，原平泽市副市长长谷川具备一定的领导才能，有必要提拔为平泽市市长。
　　　　提升长谷川为平泽市市长的议案很快获得通过。
　　　　宫本反剪着手，在窗前踱着悠闲的步子，对机器人秘书说：“让长谷川稍点土特产到东京来。”
　　　　　　　　廖捷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