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第4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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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遣此人前来讲论交还燕云之事,必是天祚迫于形势,只得应允南朝之议,两国可不烦刀兵,交割燕云。
“有这样的好事?”尽管对此结果抱着极大期待,高强还是半信半疑,不管天祚帝原先是作何想法,自打余睹兵败南奔之后,朝中势必是萧奉先一党占了上风,怎会任由天祚帝作出这样的选择?
不管怎样,辽使在最后时限到来前南来答复,总是一个较为友好的姿态,比一言不发死抗到底要强。当下高强便命宣抚司上下整饬一新,文官换新装,武将俱披带,大开辕门,延请辽国使节萧特末。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五三章
“本以为契丹人乃是草原民族,不当弄许多斯文,想不到国书中亦是这等,比我大宋朝的圣旨制词也差不了多少。”高强一面听来使萧特末宣读国书,一面肚里嘀咕,好在来到此间看了不少制词文告,勉强不须翻译。
这国书并未象高强梦里最狂野的想象那样,直接交还燕云各州,南北两朝永为兄弟之邦,辽国反以大义相责,说道两国盟好百年,地自有分,前此许割四州已是念及盟约,不忍妄动刀兵,生灵涂炭;不想南朝得寸进尺,竟要燕云全土,实不堪言。辽主本有心不许,奈何两朝百年不识兵戈,故遣使人宣讲祖宗盟约之美意,俾南朝细思云云。
“说白了,不就是又舍不得割地,又不敢动手打么……”高强听罢国书,更不去理,便向来使萧特末问道:“使人自国中来,可知本朝使人叶学士一行安危?”
那萧特末情知不妙,硬着头皮答曰,叶学士一行人俱皆安然,只是南朝国书实不堪受,当留于上京徐徐计议。高强一听就明白了,不就是扣留了使人,权作人质么?好办!“使人所携来国书,亦多不识之处,还请权留本朝徐徐计议,州中既有馆舍,请使人安居。”你留人质我也留,大家比着来吧,看来之所以派了这驸马萧特末前来下书,并不是什么辽主示好之意,多半是那萧奉先捣鬼,教此人来送死来。
萧特末来时原亦知有此,当下亦不作态,昂然便去。这厢高强在帅座上一拍,喝道:“众将士!燕云本为汉地,沦落腥膻二百年矣!而今辽势已弱,我众方盛,收复失地此其时也,来日定当出兵,必当尽取燕地而止!”
诸将轰然应诺,人心昂奋不已。韩世忠率先高呼战号,帐中数十员大小将领一起呼应:“我军~常胜!”喊到第二遍时。已是中军牙兵数百人亦加入进来,呼声震耳欲聋,大帐众人的耳朵都被回音震得嗡嗡作响:
“我军~常胜!”
待喊到第三遍时,涿州大营内外数万将士更是齐声高喊,一声声“常胜”如同海潮的回音一般,一波一波的直传扬出去,十里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军~常胜!”
“好!”高强竭尽全力大叫一声,心中一股豪气直塞胸臆:什么叫先声夺人?这就叫!
良久之后,战号方渐渐消散,诸将事先皆已有成命,当下便向宣抚使合了各军的铜符木契,各自回营预备出兵。这时候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除非是接到宣抚司的正式公文敕命,否则诸将皆可自行决定何时越过边境——此乃宋军军法,在高强这里。则诸将皆须依照参议司所预设的指令进兵。否则以违律论处。
大宋这里十几万大军盘马弯弓,对面的辽兵当然不是睁眼瞎子。数月来双方之间的紧张局势一日胜过一日,近来燕地更是传言满天飞,都说辽主天祚业已应允交割燕云汉地,还给南朝,后又反悔,使节耶律余睹甚而因此被逐,因此南军将以近日前来收取所约之地。
在辽兵而言,若是空穴来风,有此谣言,多数人亦不会为之动摇。但事有凑巧,先是辽国应南朝之请,割让了四州,这四州本是燕云十六州之地,又是缘边州郡,素来城鄣严密,一旦割让之后就是藩篱尽撤,两国国界更不分明,这还不是进一步割地的前兆?更有甚者,燕地连年饥,辽国不以时抚循,反倒加派粮饷,责讨驮马,抓差拉夫,弄得民怨沸腾,燕的汉人多有接受了南朝粮食赈济的,盼望宋军前来收复失地之心真若大旱之望云霓一般。
人心如此,对于谣言的态度便不一样,有那些仍旧对辽国存有忠心的臣子,当此时便是忧心忡忡,愁云满城。譬如耶律大石,当驸马萧特末奉使经过燕京时,他已从其口中探知辽主天祚拒绝了南朝割地之议,立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他是领兵将帅,自然以兵事为先,目下宋军主力是在涿州,过了涿州境到良乡不过三十里,中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而良乡城规模狭小,又是土城,以宋军的攻城能力,旦夕便下,委实不堪把守。
思想再三,耶律大石先命人在将卢沟河上浮桥大半焚毁,留下两座,皆移至一处,留下两千骑把守。自己却只率百余骑,连夜向西疾驰近百里,望见大安山下一处营寨旗幡招展,便是奚军都统萧干大营所在。
驰至近处,有部下舍利郎君报上名姓,守寨士卒下去通报过,不大功夫寨门开处,萧干单骑出迎,二将本是素识,当下亦不须客套,便即并马入寨。
耶律大石一路上看来,见萧干营中士卒俱已收拾行装,连帐篷都在打包捆上奚车,人马俱是远行的装束,心中已满是疑窦。甫一进大帐,便即迫不及待地问道:“萧兄,战端将启,尔欲何往?”
萧干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反问道:“大石,你说我这寨子可守得住么?”
耶律大石一拍大腿,叫道:“不亏我与你相交一场,你我想到一处了!实不相瞒,小弟今日前来,便是要请萧兄移营,与我合兵一处,与南军决一死战!”
萧干依旧面带微笑,略略歪着头道:“大石,你说要与南军决一死战,不知是如何死战?”
耶律大石并未发觉萧干的异样,起身来几大步走到几案前,指着地图道:“萧兄请看,宋军若从涿州境内出兵,一则可经由良乡直取燕京,快马一日可抵燕京城下,中途惟有卢沟河一线可守;二可以偏师截尔大寨之后,断尔粮道,你这大营前有水,后有大安山,本是易守难攻之地,却亦是死地,如今宋军势大,委实不易抵挡。凡兵势贵合,我急趋来此,便是要请萧兄弃了此间大寨,与我合兵一处,一同迎击宋军!”
萧干看着面前这慷慨陈词的老友,心中正不知什么滋味。他已于日前接到了宋军细作发来的密函,告以近日进兵燕云,敦促他率军出居庸关,则宋军亦不相攻击。适才耶律大石所见他营中打点行装之情景,便是因为萧干情知无法抵挡宋军,已命部下预备弃此大营,一旦宋军越过边境,便即徐徐向北,经昌平出居庸关而去。
他素知耶律大石秉性刚烈忠直,实不忍见他送死,只是若要直言相告,恐怕耶律大石立时就要翻脸,到那时只有兵戎相见,兄弟相残了。况且他有心自立塞外为帝,根基还在塞外异族之中,并不想留下卖主恶名,更不能把耶律大石拿下去向宋军请赏。
想了半天,萧干脸上的笑容忽而大了几分,点头道:“大石,我亦知你意。方今军兴散,一动只怕便不可收拾,惟有尽力激劝,使之蹈于死地,那时人自为战,庶几有一线生机。”他也走到几案前,叹了口气道:“若是涿易二州不失,宋军进兵必涉拒马河,我沿河据守,以逸待劳,尚有胜机。可如今……”
耶律大石愤然道:“说得不错,朝廷割让四州,实为养虎遗患,事到如今还不是要战!萧兄,拒马河虽失,犹有卢沟河,你我不妨合兵一处,向兵士诡言退返燕京城中,至卢沟河上则分兵埋伏,以待宋军。那河上浮桥业已被我焚毁多处,只留两桥,宋军听闻我退返燕京守城,行军途中必不为备,我乘其半渡而奋起击之,教他南人尽数下卢沟河去喂了鱼虾!”说到后来,须髯戟张,一双环眼瞪得滚圆。
萧干心里明白,耶律大石的这个策略,乃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辽兵军心涣散,士气低落的情形,他们这些带兵的将领是最清楚不过了,这种军队是经不起打硬仗的,只能捉住机会偷袭,而以燕京南面一马平川的地势来说,要想伏击的话,只有先麻痹宋军的斗志,然而在卢沟河畔利用卢沟河湍急的河水与浮桥的位置,限制宋军优势兵力的展开,进而全军突袭,倘若侥幸能胜的话,甚至可能乘胜将宋军尽数逐回涿州城去。
“可是,大石啊,就算能如你所愿,胜了今日这一仗,又能如何?宋军势大,只消涿州不失,他尽可遣兵从永清、武清等道绕道北上,挠你之后,你区区万余兵马,如何能抵挡十几万宋军?”这些话,萧干只是在心里想想,却并没有说出来,以他所知的耶律大石,就算明知辽国就要灭亡,他身边只剩下一兵一卒,也定会以此奋战到底,绝不会有一丝芶且之念,又哪里会顾及这么多?“罢了!兄弟一场,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陪他战了这一场,也算尽了我兄弟之义!”
倘若能胜的话……萧干的心思,却比耶律大石更加深远。他想要在塞外自立为帝,势必要在塞上各族中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威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战功,当此乱世,强者为王!而要想树立战功,最好的敌手莫过于大宋兵马,从以往的战绩看来,宋军历来是兵多而不善战,将虽勇而帅无能,而今大宋执掌东路帅印的是高强,此人虽有异才,却从不知兵,而今又以为他将应约不战而去,势必专力对付耶律大石所部,这正是一个大大可乘之机!
至于当日与高强所约……从高强一直表现出来的姿态看,他并不想灭亡辽国,萧干若要自立则必须叛辽,难道指望到那时候,高强能够说服大宋朝廷,支持他去吞并辽国?若此战得胜,他必然被百倍重视,那时与大宋商谈的话,怕还多几分把握。
当下萧干传令全军即刻开拔,弃了这座大寨,一路向东北行,对兵士只说是要回到燕京去守城,那些兵士沿途对百姓也都这般说法。那一边耶律大石回到军中,亦下令全军弃了良乡城,缓缓撤向北面而去,军中将士四下传言,都说是要回燕京去度正旦日——天庆六年的正旦日。
是日乃辽天庆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此时,原驻于沧州的李孝忠部主力业已从沧州城下船,经浮阳水出海,沿着海岸北上驶向平州,预计两日之后,便当抵达平州海外秦皇岛;原驻守雄州的史进部亦已拔营起寨,大军北上经过容城,新城,从涿州直取州境,驻扎在边境兵站中,枕戈待旦;至于大军主力所在的涿州城下,更是旌旗蔽日,将如林,兵如海。常胜军右军刘琦部、背嵬军韩世忠部、踏白军杨志部,外加河北边军及数万民夫,合计十几万人,战马三万匹,光是大营就排布数十里,若要从此到涿州州境上,人笑称就算下雨都不必打伞,从帐幕中走过去便是。
就在这样蓄势待发的当口,高强的心情却甚是忐忑不安:“什么,耶律大石军不知去向?怎会如此!”细作传来的信报,说道原本驻扎良乡城中的耶律大石本军一万五千人,从十二月二十五日便拔营而去,将良乡城变做了一座空城。多名细作全力打探之下,包括当地有意投靠宋军的百姓,所传来的情报无不表明,耶律大石有意全军退守燕京,想是欲凭借那燕京城高达三丈的城墙以抵御宋军,保存他有限的兵力。可是,就在今天,燕京的细作传回情报,竟说从未发觉耶律大石之军进城!
高强脑中的那根神经立时绷紧了,他绝对不会忘记。在历史上宣和年间宋军第一次北伐燕云之时,就是耶律大石率领劣势的兵力迎击于白沟河上,将种师道所率的宋军打得落花流水,从白沟河到真定府之间尸首枕籍,宋军败得惨不忍睹。而他所认识的耶律大石,亦堪称一个坚忍不拔的豪杰之士,辽国目下所遭遇的困境,丝毫也不曾动摇他的斗志,当日率军迎接宋军交割涿州时,高强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地退缩和困窘。
而当萧干约和,答应率军退出燕地之后,耶律大石之兵就成了目下山前八州辽国唯一的机动兵力,也就是高强唯一在意的对手。可就在出兵在即的当口,这对手竟然没了踪影!
什么样的敌人最可怕?你不了解的敌人最可怕。在中国古代的兵法之中,有一句话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无论攻还是守,最高境界都是让你完全不了解他要作什么。耶律大石全军的这一消失,正合此道。
“端地了得!”尽管已经充分高估了这位能给自己戴上皇冠,一手创建西辽帝国的耶律大石,这一手仍旧让高强赞叹不已,在决战的前夕,让对手找不到自己主力的去向,这已经完成了走向战场的第一步。
“此间乃是敌境,若不能及时探明敌兵所在,我军当务谨慎,不可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