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命-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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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一想,才道:“看来,只有那两百多人看到了浓雾,其他人看不到。”
水荭耸了耸肩:“怎么可能?”
想来确然不可能 要就有浓雾,大家都看见;要就根本没有雾,大家都看不见。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有人看到有浓雾,有人却说没有。
对水荭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小郭道:“看到浓雾的,不止那两百多人,至少还有那六十个人,因为他们在浓雾之中消失。或者说,那六十人至少知道跟踪者的视线会被浓雾遮掩,他们才趁机摆脱了跟踪。”
小郭的话,引起了新的讨论,暂时把水荭的问题,搁了下来 事实当然是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新的讨论点是,朱槿立刻提出来:“郭大侦探,照你的说法,这六十人的失踪是早有预谋?”
小郭冷笑:“谁如果认为那是突发事件,我认为他的智力大有问题。”
我同意小郭的看法:“不但是预谋,而且这六十人是串通的!”
这句话才一出口,水荭和朱槿一起叫了起来:“不可能!决无可能。”
我向柳絮望去,柳絮道:“虽然这次我没有参与其事,可是据我所知,在严密地监视之下,别说是六十人的大连串,就是六个人的联系,要不为人知,也决无可能。”
由于事情实在太怪,我也顾不得出言讽刺。想了一想,我才道:
“我更正我的说法 应该说,这六十人的行动,是接受了同一个指令的。”
朱槿等三人眉心打结,显然是用心在思索这一说法。
朱槿和水荭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我道:“是不是因为这种情形太可怕了,所以你们才不敢接受?”
这种情形,对他们来说,确然可怕之至,因为权力中心一直以为所有人都在控制之下,尤其是那六十人,被挑选出来,负有重大任务,被认为是忠诚可靠分子,却接受了背叛指令,要他们在组织的监视下消失。
可怕的不止是六十个人的叛变,而是叛变的过程,权力中心一无所知!
权力中心更感到害怕的是完全不知道叛变的指令者,是甚么身分,为何要发动叛变。
本来权力中心以为一切它都瞭若指掌,现在却发现它有太多的不知道!
而最令权力中心愤怒和害怕的是,它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叛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叛变之中,不知道这种在他们掌握之中的叛变行动已经进行了多久。
这是对权力的挑战 而他们感到这个挑战他们将无力应付,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
生命配额还没有到手,权力基础却已经动摇,这如何不令他们心惊肉跳!
世界上有的是独裁强权统治者一夜之间,被从权力宝座上拉下来的例子 菲律宾的那一个,运气还好些,可以流亡外国;罗马尼亚的那一个,就硬是从车上被拉了下来,被子弹射了个脑浆四溅。常言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同样身分的人,看了这样的下场,能不心寒?
所以,我可以断定,这件事发生之后,权力中心一定紧张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冷冷地道:“你们早已经对这件事做过详细的研究,是不是?”
朱槿点头:“是,可是没有结论。”
我道:“不是没有结论,而是有了结论,而权力中心不敢面对现实 结论是:那六十人叛变了!而叛变是有计划、有组织的。权力中心失去了控制,因此怕得要死!”'。电子书:。电子书'
朱槿和水荭,出乎意料之外,竟然承认了我的说法,她们点头:“可是,卫生生,如何 ”
我不等她们说完,就大喝一声:“且慢!我们的见面,到此为止。我不会为可以使那些人长命百岁而出半分力!相反地,要是有方法可以提早结束他们丑恶的生命,我会全力以赴 也算是对人类文明进展尽了一分力量!”
我的话说得如此决绝,毫无转圜的余地。
朱槿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水荭勉强想维持笑容,可是那僵硬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柳絮望著她们二人,虽然没有出声,可是那神情显然是在对二人说:看,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去找卫斯理,他不会有好脸色给你们看 憎厌和鄙视强权统治,是他一贯的作风!
我已经下了逐客令,可是朱槿和水荭显然还没有离去之意。我不去理会她们,掉过头去,对小郭说:“猜猜看,独裁者就算得到了许多生命配额,当他被人民群众在广场上吊起来,或者被叛变的军队乱枪扫射的时候,生命配额是不是能保护他们,使他们还能继续血腥统治?”
小郭还没有回答,朱槿和水荭已经霍然起立,向外就走。柳絮向我抱歉地笑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我冷笑道:“你们走了?不送,不送!”
三人出了门,居然保持风度,轻轻把门关上。
小郭在这时候,长叹一声:“真过瘾。”
我听出他话中颇有不满之意,就冷冷地说:“却又怎地?”
小郭说:“过了瘾,却也断了线索!”
我哈哈大笑:“你以为可以在他们那里得到线索?”
小郭苦笑:“只有他们掌握了一千多个应徵者的资料 徵求者迟早会和他们联络。”
我扬起手来,恨不得在小郭头上重重敲打几下 他实在太糊涂了!我提高了声音:“徵求者和应徵者之间的联络,早已完成!不但是那六十人,我相信全世界各地都有应徵者被联络上,而且他们也都失了踪!”
小郭不停眨眼,对我的话,显然还不能完全接受。
但他毕竟是推理能力很强的人,不到一分钟,他就张大了口 完全想明白了。
他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我们一直在寻找应徵者,而徵求者却在暗中和应徵者联络!”
我道:“也不能说人家是在暗中联络 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用甚么方法和他认为适当的应徵者联络,或许人家很光明正大,只是我们一无所知而已。”
小郭大摇其头:“在严密监视之下,徵求者如何能避过监视,和应徵者联络?”
我也摇头:“我还没有想通 应该说,我还一点概念都没有。这件事,我越想越怪,许多设想,都无法自圆其说,甚至越来越糊涂!”
小郭不同意:“事情固然怪绝,可是我倒觉得已经渐渐有了头绪。”
我摊了摊手:“头绪何在?”
小郭道:“徵求者在收到了应徵信之后,一定曾经经过挑选,选出了他们认为适合的应徵者 假定每个城市六十人,他们就开始和被选中的应徵者联络。”
小郭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等待我的反应。
小郭是在就整件事作假设性的推理,这第一段的假设,我认为可以接受,所以我点了点头。
小郭继续道:“刊登徵求启事的都是世界各地的大城市,人口最少的也接近一百万。每个城市只选择了六十人,这说明他们对生命配额的需要量不是很大。”
这个假设,也可以成立。
应徵者虽然愿意出让自己的生命配额,但也不会出让很多 这是可以肯定之事,假如应徵者今年三十岁,生命配额可以供他活到七十岁,他会出让多少?
如果代价很高,他可能会出让两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超过十年,就很难想像 财富再多,生命变得短促,不会有人做这种笨事。
不过小郭的假设,抓不住问题的中心 问题不在于徵求者需要多少生命配额,而在于他需要生命配额来做甚么!
我想了一想,示意小郭继续说下去。
十、买家云集
小郭刚想开口,我想到了一点补充,忙道:“你说徵求者只和被选中的六十人联络,我认为所有的应徵者部曾经得到过徵求者发出的讯息。”
小郭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我,我道:“讯息可以肯定具有强烈的说服力,要求所有的应徵者都不承认自己曾经去应徵。”
小郭迟疑:“那么多人,个个都肯听话?”
我道:“不知道用的是甚么方法,但显然十分有效 这就是我们连一个应徵者都找不到的原因。”
小郭不住摇头 我并不怪他,因为事情确实有太多想不通之处。小郭喃喃地道:“难道徵求者发出了严重的威胁,所以吓得应徵者不敢承认?”
我苦笑了一下:“这是可能之一。像这类的枝节问题,可以暂时不去研究,等到根本问题解决了,自然会跟著有答案。”
小郭用力摆动身子,又大叫数声。看来是想一抒心中郁闷之气。然后,他道:“徵求者对生命配额的需要量,和用处有直接的关系。需要量大,表示会用来做买卖;需要量小,看来就像是用来做研究工作。”
我同意小郭的分析 生命配额如果已经到了可以买卖的阶段,其需要量之大,一定超乎想像。像现在那样,一个城市选六十人,当然远远不够。
小郭又道:“要是被选中的人,都已失踪,为甚么没有引起注意?”
我扬了扬眉:“在有过百万人口的城市中,每天都有许多人不见,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小郭苦笑:“我们现在可以做甚么?”
我想了一会,很无可奈何:“甚么也不能做 根本无从著手,只好静以待变。”
小郭大大不以为然,指著我:“说得好听,甚么静以待变,根本就是承认失败,没有斗志!”
我摊了摊手:“随便你怎么说。”
小郭凑近了我:“这不是你的作风 卫斯理从来对任何事情,都锲而不舍,哪有半途而废之理?”
我突然觉得很疲倦,伸手在脸上抹了几下,说话也有气无力:“凡事总有一个开始,就让这件事作为第一件卫斯理不想追究下去的事好了。”
小郭双眼发定,声音嘶哑,叫了起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我不相信你会承认失败。”
我叹了一声:“当失败来到时,不管你承认或不承认,都要接受,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
小郭极固执:“说真正的原因!”
我望了他半晌,才徐徐地道:“鲁迅本来是学医的,后来他放弃了 ”
我才说到这里,小郭已经接口:“他说:学医,医好了富人,他们继续欺压穷人;医好了穷人,他们继续给富人欺压,太没有意思,所以他放弃了。”
我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小郭倒真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你的观念太落伍了,鲁迅的时代在将近一个世纪之前,现在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对立,也不是那样尖锐了。”
我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强权统治者,若可以藉生命配额的转移而长命百岁,我就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小郭冷笑:“你也太天真了 强权统治是一个集团,死了一些,自然有另一些顶上去,本质不变,几个人是死是活,对整个集团根本不发生影响 从几个人的存在与否,引申到根本政策会有改变,那只是八九流所谓政论家的一相情愿而已。”
小郭这一番话,令我大是叹服 道理我也早已明白,不过在感情上总无法接受强权统治者生命可以得到延长。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你继续推理下去。”
小郭很高兴,大大吁了一口气,续道:“我设想所有被选中的应徵者已经集中到了某一处所在 在那里,进行生命配额的买卖。”
小郭的这个假设,和其他有关这件事的设想一样,都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明知事情应该如此,可是却无法想像事情怎么会如此。
像小郭说,所有被选中的应徵者,已经集中起来。我同意这一想法,可是无法想像这件事是如何进行的。
在世界其他各地,从每个大城市中,转移六十个人到目的地去,虽然不是难事,但要做到完全没有痕迹,也不是容易的事 现代人的行踪,总有线索可循。
而更不可想像的是在强权统治严密监视之下,消失了的那六十人,相信朱槿他们已经尽了力去追寻那六十人的下落,当然没有结果。
而如果说那六十人已经离开国境,那更难以想像了。
我的神情十分犹豫,小郭知道我的心意,他道:“要令那些人出国,虽然困难,但绝非不可能 ”
他语没有说完,我已经点头表示同意。
确然,困难,但并非不可能 在那举世震惊的大屠杀之后,刽子手意犹未尽,下令通缉许多“要犯”,在总动员之下,看起来应该可以把“要犯”一网打尽。可是事实是,“要犯”纷纷出国,令得刽子手目瞪口呆,不知道在哪一个环节出了毛病。
所以在强权统治之下,严密监视也还是可以突破的。因此小郭的设想可以成立。
我扬了扬手:“你的假设可以成立,不过对追究整件事情,并无帮助。我们完全不知道对手是谁,而且无法想像甚么人或是甚么集团如此神通广大,可以做到那样多连想都无法想的事。”
小郭望著我,不出声。
我知道他在想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