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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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杰拉德说。“我就为此感到惊奇。可卢伯特怎么想?”
“我说不清。他说不清,谁也说不清。他似乎认为,如果你结婚,你就可以通过婚姻进入天堂什么的,反正很朦胧。”
“很朦胧!谁需要那个天堂?其实,卢伯特很渴望稳妥安全。”
“对。我似乎觉得他在这一点上想得不对,”戈珍说。“我相信,情妇比妻子更忠诚,那是因为她是自己的主人。可卢伯特认为,一对夫妻可以比任何两个别人走得更远,至于走向何方,他没解释。他们相互了解,无论在天堂上还是在地狱中,特别是在地狱中,他们太了解对方了,因此他们可以超越天堂和地狱、去到——某个地方,在那儿一切都粉碎了——不知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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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堂嘛,他说的。”杰拉德笑道。
戈珍耸耸肩道:“去你的天堂吧!”
“但不是伊斯兰教徒。”杰拉德说。
伯金不动声色地开着车,对他们的话毫不在意。戈珍就坐在伯金身后,她感到出伯金的洋相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活。
“他说,”戈珍扮个鬼脸补充说,“你可以在婚姻中找到永久的平衡,同时仍然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两者不会混淆。”
“这对我没什么启发。”杰拉德说。
“就是这样的。”戈珍说。
“我相信爱,相信真正的放纵。”杰拉德说。
“我也一样。”她说。
“其实伯金也这样,别看他整天乱叫。”
“不,”戈珍说,“他不会对另一个人放纵自己。你无法摸透他。我觉得这是件麻烦事。”
“可他需要婚姻!婚姻,难道是别的?”
“天堂!”戈珍调侃道。
伯金驾驶着汽车,感到脊背发凉,似乎有人要砍他的头。但他抖抖肩不予理会。天空开始落雨了。他停了车、下去给发动机盖上罩子。
第二十二章 女人之间
他们进了城后杰拉德就去火车站了。戈珍和温妮弗莱德同伯金一起去喝茶。伯金在等厄秀拉来,可下午第一个到的却是赫麦妮。伯金刚出去,于是她就进了客厅去看他的书和报纸,又去弹钢琴。随后厄秀拉到了。看到赫麦妮在这儿,她很不高兴,又感到惊讶,她好久没听到赫麦妮的音讯了。
“真想不到会见到您。”她说。
“是啊,”赫麦妮说,“我到爱克斯去了。”
“去疗养?”
“是的。”
两个女人对视着。厄秀拉很讨厌赫麦妮那张细长,阴沉的脸,那似乎是一张愚蠢、不开化但又颇为自尊的马脸。“她长着一张马脸,”她心里说,“还戴着马眼罩。”赫麦妮的确象月亮,你只能看到她的一面而看不到另一面。她总是盯着一个凸现狭小的世界,但她自己却以为那是全部的世界。在黑暗处她是不存在的。象月亮一样,她的一半丢给了生活。她的自我都装在她的心里,她不懂得什么叫自然冲动,比如鱼在水中游或鼬鼠在草丛中钻动。她总要通过知识去认识。
厄秀拉深受赫麦妮的这种片面之苦,它令厄秀拉毫无办法。赫麦妮常常是绞尽脑汁冥思苦索才能渐渐地获得干瘪的知识结论。但在别的女人面前,她惯于端起自信的架子,象戴着什么珠宝一样用知识把自己与其他她认为仅仅是女人的人区分开来,从而显得她高人一等。她惯于对厄秀拉这样的女人显得降尊纡贵,她认为她们是纯情感似的女人。可怜的赫麦妮,她的自信是她的一大财富,她觉得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她在此一定要显得自信,因为她不知为什么感到自己处处受排斥、感到虚弱。在思维与精神生活中,她是上帝的选民。尽管她很想与别人融洽,但她内心深处太愤世嫉俗了。她不相信自己会与人为善,那是摆样子罢了。她不相信什么内在的生活——这是一个骗局,不是现实。她不相信精神世界——那是一种假象。唯一让她相信的是贪欲、肉欲和魔王——这些至少不是虚假的。她是个没有信仰、没有信念的牧师,她从一种过时的,沦为重复的神话教义中吸取营养,这些教义对她来说压根儿就不神圣。可是她别无选择。她是一棵将死的树上的叶子。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为旧的、枯萎的真理而斗争,为旧的、过时的信仰而死,为被亵渎的神话作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牧师。古老他伟大真理一直是正确的。她是古老的、伟大的知识之树上的叶子,可这棵树现在凋零了。尽管她的内心深处不乏愤世嫉俗,但对于这古老的真理她必须抱着忠诚的态度。
“见到您我很高兴,”她声音低得象念咒语一样对厄秀拉说。“您跟卢伯特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了?”
“哦,是的,”厄秀拉说,“但他总是躲着我。”
赫麦妮没说话。她完全看得出厄秀拉在自吹自擂、这实在庸俗。
“是吗?”她缓慢、十分镇定地问,“你觉得你们会结婚吗?”
这问题提得那样平静,简单而毫无感情Se彩,厄秀拉对这种不无恶意的挑衅有点吃惊,也有点高兴。赫麦妮的话语中颇有点嘲弄。
“哦,”厄秀拉说,“他很想结婚,可我拿不准。”
赫麦妮缓缓地审视着厄秀拉。她发现厄秀拉又在吹牛皮。她真忌妒厄秀拉身上这种毫不经意的自信,甚至她的庸俗之处!
“你为什么拿不准?”她语调毫无起伏地问。她十分安详、这种谈话令她高兴。“你真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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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种不怎么切题的话,厄秀拉的脸微微发红。不过她又不会生她的气,因为赫麦妮看上去是那么平和、那么理智而坦率。能象她这么理智可真不简单。
“他说他需要的不是爱。”她回答。
“那是什么?”赫麦妮语调平缓地问。
“他要我在婚姻中真正接受他。”
赫麦妮沉默了片刻,阴郁的目光缓缓扫视着她。
“是吗?”她终于毫无表情地说。然后她问:“那么你不需要的是什么?你不需要婚姻吗?”
“不——我不——并不很想。我不想象他坚持的那样驯服。他需要我放弃自我,可我简直无法想象我会那样做。”
赫麦妮又沉默了好久才说:
“如果你不想你就不会做。”说完她又沉默了。一股奇特的欲望令赫麦妮不寒而栗。啊,如果伯金是要求她顺从他,成为他的奴隶,那该多么好!她颤抖着。
“你看,我不能——”
“可,说实在的,什么——”
她们双方同时张口说话而又同时打住了。然后赫麦妮似乎疲惫地率先开口道:
“他要你屈服于什么?”
“他说他命望我不带感情Se彩地接受他,我真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他希望他魔鬼的一面找到伴侣——肉体上,不是人的一面。你瞧,他今天说东明天说西,总是自相矛盾。”
“总为自己着想,总想自己的不满之处。”赫麦妮缓缓地说。
“对,”厄秀拉叫道,“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重要。真要不得。”
但她马上又说:“他坚持要我接受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天知道是什么。他要我把他当,当上帝看,可我似乎觉得他不想给予什么。他并不需要真正热烈的亲昵,他不要这个,他讨厌这个。他不让我思考,真的,他不让我感知,他讨厌感情。”
赫麦妮沉默了好久,心里发苦。啊,如果他这样要求她该多好。他逼着她思考,逼着她钻进知识中去,然后又反过来憎恨她的思想和知识。
“他要我自沉,”厄秀拉又说,“要我失去我的自我——”
“既然如此,他干吗不要一个宫女?”赫麦妮软绵绵地说。
她的长脸上带着嘲讽悻悻然的表情。
“就是嘛,”厄秀拉含糊其辞地说。讨厌的是,他并不需要宫女,并不需要奴隶。赫麦妮本来可以成为他的奴隶——她强烈地希望屈从于一个男人——他崇拜她、把她当成至高无上的人。他并不需要宫女。他要一个女人从他那得到点什么,让这女人完全放弃自我从而能得到他最后的真实,最后的肉体真实。
如果她这样做,他会承认她吗?他能够通过所有一切来承认她还是仅仅把她当成他的工具,利用她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但又不接受她?别的男人都是这样做的。他们只要显示自己,但拒不接受她,把她的本来面目搞得一钱不值。这就如同赫麦妮背叛了女人自身一样,她只相信男人的东西。她背叛了女性的自己。至于伯金,他会承认她,还是否定她?
“是啊,”赫麦妮象刚从白日梦中醒来一样说。“那将会是个错误,我觉得那将会是个错误——”
“你指跟他结婚?”厄秀拉问。
“对,”赫麦妮缓缓地说,“我认为你需要一个男士般意志坚强的男人——”说着赫麦妮伸出手狂热地握成拳头。“你应该有一个象古代英雄一样的男人——你应该在他去打仗时站在他的身后观看他的力量,倾听他的呐喊——你需要一个肉体上强壮的男人,意志坚强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她不说了,似乎女巫已发出了预言。然后她又嗫嚅着:“你知道卢伯特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他身体不强壮,他需要别人的关心,极大的关心。他自己脾性多变,缺乏自信,要想帮助他需要巨大的耐性与理解力。我觉得你没耐心。你应该准备好,将来会受罪的。我无法告诉你要受多大的罪才能使他幸福。他的精神生活太紧张了,当然有时是很美妙的。但也会物极必反。我无法说我在他那儿都经受了些什么。我同他在一起时间太久了,我真地了解他,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可我必须对你说:我感到如果跟他结婚那会是一场灾难,对你来说灾难更大。”说着赫麦妮陷入了痛苦的梦境中。“他太没有准儿,太不稳定——他会厌倦,然后会变挂。
我无法告诉你他是如何变挂的。说不出那是多么令人气愤。他一时赞同喜爱的东西,不久就会对其大为光火,恨不得一毁了之。他总没个长性,总会这样可怕地变挂。总是这样由坏到好,由好到坏地变来变去。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比这更——“
“对,”厄秀拉谦卑地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这时赫麦妮脸上闪过一线不同寻常的光芒。她象受了什么启发似地握紧拳头。
“可是你必须自愿受苦——如果你要帮助他,如果他要真诚对待一切,你就要自愿为他时时刻刻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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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想时时刻刻受苦,”厄秀拉说。“我不想,我觉得那是耻辱。活得不幸福是一种耻辱。”
赫麦妮不语,久久地看着她。
“是吗?”她终于说。这似乎表明她同厄秀拉之间有着漫长的距离。对赫麦妮来说,受苦是伟大的真实,不管发生什么都是这样。当然她也有幸福的教义。
“是的,”她说,“一个人应该幸福。可这取决于意志。”
“对,”赫麦妮无精打采地说。“我只是感到,急急忙忙结婚会酿成灾难的。你们难道不结婚就不能在一起吗?你们难道不能到别处去生活,不结婚吗?我的确感到结婚对你们双方来说都是不幸的。对你来说更为不幸。另外,我为他的健康担忧。”
“当然了,”厄秀拉说,“我并不在乎结不结婚,对我来说这并不十分重要,是他想要结婚的。”
“这是他一时的主意,”赫麦妮疲惫地说,那种肯定的语气表明:你们年轻人哪懂这个。
一阵沉默,随后厄秀拉结结巴巴挑战似地问道:
“你是否以为我仅仅是个肉体上的女人?”
“不,不是的。”赫麦妮说,“不,真的不是!但我觉得你充满了活力,你年轻——这是岁月甚至是经验的问题,这几乎是种族的问题。卢伯特来自一个古老的种族,他那个种族老了,所以他也老了,可你看上去是那么年轻,你来自一个年轻、尚无经验的种族。”
“是吗?!”厄秀拉说,“可我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太年轻了。”
“是的,也许在许多方面他还很孩子气。但无论如何——”
她们都沉默了。厄秀拉深感厌烦、绝望。“这不是真的,”她对自己说,也是在向自己的敌人默默挑战。“这不是真的。是你,你想要一个身体健壮、气势凌人的男人,不是我。是你,你想要一个无愁无感的男人,不是我。你并不了解卢伯特,真地不了解,别看你同他一起共事那么久。你并没有把女人的爱给予他,你给予他的只是一种理想的爱,就因为这个他才离开了你。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僵死的东西,任何女厨子都会对他有所了解,可你却不了解他。你认为你的知识是什么?不过是一些说明不了任何事物的僵死的理解。你太虚假了,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