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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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宦官连忙躬身谄笑道:“不敢,在下叫吕太一,原来在洛王府当差,刚调到宫中,现为太后掌玺,以后请张尚书多多关照。”
张焕笑了笑,拾阶上了大殿,可走到一般,他忽然回来神来,‘掌玺?’崔小芙的印玺从来都是李翻云掌管,这是怎么回事?
他停住脚步,回头问道:“李翻云呢?她现在在哪里?”
吕太一上前恭恭敬敬道:“在下也听说过李侍官的名字,但进宫一个多月,却从来没有见过她。”
“是吗?”张焕心中一阵惊疑,若李翻云出宫走了,她至少会给自己留个信,现在却什么消息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宣张焕觐见!”大殿里传来空旷的喝喊声。
张焕按下疑虑,快步走进了大殿,吕太一身体肥胖,象只土拨鼠似的在前面飞快地移动着脚步,片刻便将张焕领到了崔小芙的御书房。
和从前相比,这里有些变了样,宦官、宫娥多了很多不说,连房间也增加了五六间,主要是用于增加藏书,两个弘文馆的博士在一间屋里奋笔疾书,他们是每天轮流来紫辰阁为太后解答疑问,相当于从前地翰林学士。
另一间屋里则坐着史官,他见张焕过来,便笑眯眯地记上一笔:三月初四,陇右节度使张焕述职。
张焕走进崔小芙的朝房,房间里地摆设也大变了样。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大唐万里山河图,而对面是一张全国郡县图,十分详细,家具也增添了许多,主要是一排排架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奏折,已经批阅过的放在门口的架子上。随时有宦官送出去,张焕注意到。唯独标注着陇右的那一格架子里空空荡荡,按理应该有一本提请马璘为朔方节度使的奏折。
“张爱卿是昨天下午才回来地吧!”崔小芙笑容和蔼地问道。
崔小芙今年四十二岁,正是徐娘半老地末期,尽管她化妆浓艳,但岁月的痕迹已经无可避免地在她身上、脸上体现出来,她脸上地颧骨变高、嘴唇变薄、皮肤开始松弛,油亮的头发里已隐约可以看见银丝。不仅如此,她的身体也开始发福了,她特地穿了一身宽大地杏黄袍加以掩饰。
这个时候的女人正是性欲最旺盛的时候,崔小芙也不例外,但是她和大权在握的武则天不同,她更加谨慎小心,为了不让名声阻碍她对权力地获得,她甚至杀掉了好容易看上眼的杨清一。在身体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之时,她的欲望便转向了权力,几乎变态地追求权力,哪怕是一丝一毫她都不想放过。
或许这就是历史上那么多曾获得过权力的女人中,能象吕雉、武则天那样称得上政治家的女人,少之又少地一个很大原因。
张焕走上前。深施一礼,“臣参见太后。”
“爱卿免礼,赐坐!”
一名宫女上前给张焕铺上了软垫,张焕谢了恩坐了下来,崔小芙一直含笑看着张焕坐下,她又道:“听皇上说,昨天在曲江池见到爱卿了?”
“是!臣昨天正好回京,在路上遇到了圣驾,皇上龙颜威严,着实让臣欣慰。”
崔小芙笑了笑。她岔开话题。直奔今天地主题道:“哀家听闻朱泚被爱卿所灭,多年地心病消除。终于能贴枕而眠,爱卿可给哀家讲一讲经过。”
“臣遵旨。”
张焕便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山南之战地一些片段,最后道:“这次朱泚荼毒山南,家破人亡者何止千万,原本富庶之地毁于战火,为让山南早日恢复元气,臣恳请太后下旨免去山南三年赋税,往望太后恩准。”
崔小芙沉默片刻便道:“此事哀家会与相国商量,再提请内阁表决,但张尚书有爱民之心,哀家甚为欣慰。”
提到内阁,两人都不再深谈了,这几年内阁的权力一步步跌落,崔圆二次为相时正是内阁权力的峰顶,裴俊为相后,用给事中架空内阁,内阁的权力也随之跌到了峰谷,随着内阁扩大,成员大多不在长安,再加上朱泚、崔庆功的恶名,内阁无论是威信还是权力都跌到了最低谷,所有人都明白,当年为了平衡七大世家利益而成立地内阁,随着七大世家的衰亡,它已经结束了历史使命,名存实亡了。
现在是三权鼎立的时代来临,大唐权力结构正面临一场全新的洗牌,在格局尚未明晰之前,许多人明哲保身,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所以,在张焕所谓的述职过程中,无论是崔小芙的问,还是张换的答,以及张焕的免税提请和崔小芙的敷衍,都是没有涉及到实质性地内容,比如山南地官员任命问题、比如朔方的节度使归属问题等等,都没有半点涉及,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些东西是要靠斗争夺来,或者是利益互换,而不是一个述职就能解决,在没有明确对方地底线之前,双方都小心翼翼,轻易不触动它们。
张焕又简单地说了几句路上的见闻,这个走过场似的述职就算结束了。
“臣啰啰嗦嗦,打搅了太后半天,臣这就告辞了。”
崔小芙也不留他,笑着点点头道:“听说崔宁已有身孕,哀家会派人送一些滋补品去,她身体向来不好,请尚书好生照顾她。”
“请太后放心,臣一定会照顾好她。”
张焕躬身施一礼,正要走之时,忽然又问道:“今天臣来述职,怎么不见李翻云,她可是病了?”
崔小芙脸色大变。她背过身一言不发,张焕看在眼里,心中疑惑大生,他连忙歉然道:“臣只是随便问问,请太后不要放在心上,臣告辞!”
他慢慢向外退去,走到门口时,只听崔小芙冷冷说道:“她擅自离宫。哀家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
张焕走后,崔小芙长时间地站在窗前。怔怔地望着一棵茂盛的大树,她地神情有些忧伤,这时,谁也不敢上去打扰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传来值事宦官悠长的呼声:“洛王觐见!”
崔小芙陡然从沉思中惊醒,她立刻坐回御案后,令道:“请洛王进来。”
很快。李俅在吕太一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他行了一礼,“臣参见太后。”
和刚才的张焕的述职不同,崔小芙给一旁的大宦官冯恩道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转身将所有伺候在旁边的宦官、宫娥都叫了出去,离房间远远地等着召唤,不过门却是开着。这是为了防止被史官暧昧地记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日,太后接见王爷、遣走仆从、两人关门独处。
“叫你来是想告诉你,要好生约束皇室子弟,切不可放纵他们胡闹,被张焕抓了把柄,那时我也救不了你。”崔小芙地声音压得很低。恰恰就只能李俅听见,但语气却很十分严肃,没有半点玩笑之意。
李俅一惊,急忙问道:“难道是张焕进京了?”
崔小芙点了点头,“所以我才特地嘱咐你,他刚才忽然问起李翻云之事,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我担心他会有所行动。”
李俅叹了一口气道:“太后,臣劝过你多次,你既然不想用李翻云。就索性杀了她。一死百了,留着她终究是个祸患。可别忘了,她是豫太子长公主,崔圆可是知道真相的。”
崔小芙沉默了,当年李翻云告诉了自己她地真实身份,并透露她是由大哥一手抚养长大,当时自己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天竟成了一个后患。
良久,她徐徐道:“此事我自会处理,今天叫你来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太后请吩咐!”
“现在张焕分兵各处,他一时难以面面顾及,我便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之计。”
李俅一时没有明白,他疑惑道:“太后的意思是……”
崔小芙阴阴一笑道:“陇右贺娄无忌、河西王思雨、朔方成烈、蜀中淡名国、山南李双鱼、长沙蔺九寒、汉中李国珍,这些大将各领雄兵数万,我们只要收买到一人便可重创张焕,你明白吗?”
李俅恍然大悟,他由衷赞叹道:“太后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果然妙极,臣愿为太后分忧。”
迟疑一下,他又问道:“却不知从谁身上着手?”
崔小芙沉吟了片刻便道:“打蛇就要打七寸,此事我想了很久,贺娄无忌是安西名将贺娄余润之后,对朝廷有一定忠臣度,不妨就从他那里着手。”
“可是如果张焕返回陇右怎么办?”
崔小芙笑了,“你放心,四月一日要补新年大朝,他的朔方节度使任命还卡在我手上呢!还有襄阳团练使、长沙团练使,这么多大事他都没有落实,如此关键的时候,他怎么会回去?”
时间渐渐到了中午,崔小芙批了几本奏折,便回宫午休去了,伺候她的宦官也得以偷闲片刻,各自回房去休息。
吕太一有些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房中,他将门关紧了,又将窗帘拉下,直到确认万无一失,他才匆匆写了一封信,取出一个蜡丸封好,便来到外间,找到一个自己的心腹小宦官,将蜡丸交给他叮嘱道:“火速给相国送去,不要被人发现。”
小宦官答应一声,他将蜡丸小心翼翼收好便快速去了。
裴俊在朝廷纪律上地要求从来都不是很严厉,包括他自己,现在他也只是上午在朝中办公,中午时便将一些公务带回府中,略略小睡片刻,下午他一般就呆在家处理公务,不再去朝中,百官有什么事情可直接来府中找他,在家中处理公务好处多多,尤其可以随时安排一些隐蔽之事。
张焕去紫辰阁述职,他在半个时辰后便知道了,不过,他并不急着想知道述职的内容,自然会有人将它送来。
果然,当他小睡醒来后,他的侍卫长将一只蜡丸交给了他,说是宫里的宦官送来,裴俊也不急着看,他洗漱一下,慢慢来到书房坐下,这才将蜡丸捏碎,取出里面的信。
张焕的述职没有半点意义,这个他早就猜到了,他感兴趣的是一些细节上的东西,比如张焕走后,崔小芙立刻将李俅召来,并屏退左右密谋,这就有意思了,看来崔小芙会有所动作,这是他非常乐意见到地。
忽然,裴俊见到密信中出现了一个名字,‘李翻云’,张焕两次问及她,李翻云是谁、裴俊很清楚,他此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靠在墙上,目光闪烁不定。
‘李翻云’,他念了几遍,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连夜逃拖
夜色深沉,半昏暗的一轮弯月在灰黑的云彩间穿行,大明宫太液池上波光粼粼,轻浪拍打着堤岸,这是大明宫内最大的人工湖泊,占地约百顷,在湖中央有一座岛屿,岛上林木参天,影影绰绰可以看见楼台宇阁,俨如世外仙岛一般,那里便是大明宫最美也是最小的一处宫殿,叫做蓬莱阁,须泛舟才能上岛。
蓬莱阁周围戒备森严,一百多名宫廷侍卫分三班日夜监视,这里便是软禁李翻云之地,一个多月前,李翻云欲离开大明宫而被截住,崔小芙随即将她软禁在此,李翻云住在最高的一座楼阁中,身边仅有一名宫女服侍,除了没有自由外,其他和从前也并没有什么区别,日常度用都需要乘船到岸上去取,若想离开这里,则难之又难。
月亮躲进了云彩,天空黯淡下来,这时,一艘船从麟德殿方向驶来,这是来换岗的一百名宫廷侍卫,为首校尉站在船头,他手按着腰间剑柄,紧紧盯着岛上淡影朦胧的楼阁,他目光凝重,脑海里在一遍遍重复着裴俊的命令,水面风高浪急,在一路左右摇晃中,大船渐渐开始在岛边靠岸。
此刻,李翻云就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沉沉黑雾,夜风拂面,带着一股水面特有的清新,不时将她的发梢吹起,自她被软禁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崔小芙从未来看过她,楼下的侍卫也各司其责。不打扰她地生活,每天她就生活在这三层楼里,也并没有感到孤独或是束缚,一切都平淡而从容,就仿佛是回到了从前的岁月,在一个道观里她整整生活了二十年。
这么多年来,尽管她努力消除崔小芙与张焕的矛盾。在几年前张焕深夜来寻找崔小芙之时,她一度以为两人间的矛盾是可以化解。但最后的事实证明,他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能调和,而自己就成了这个矛盾的第一个牺牲者,李翻云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惧死,但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算算时间。张焕也该回京了。
她知道,如果崔小芙与张焕间达不成什么妥协,那她必死无疑,无论如何,她地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转身从榻下取出一把‘铜剑’,小心翼翼地在窗台上磨着,她的房间里没有一件金属。连首饰也没有,大件地家具只有一张床和一只衣橱,这把铜剑原本是箍木盆用的铜条,被她拉直,她又用了整整半个月的夜晚,将它的一端在砖石上磨尖。做成了一把粗陋无比的铜剑。
一声轻轻的‘咔嚓’声从楼下传来,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李翻云一下子将铜剑收进衣裙,凝神细听,又没有了动静,伺候她地宫女就住在楼下,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个宫女,她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