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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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到我外书房去!”
崔圆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问管家道:“你可知道小姐绣房里是什么人?”
“回老爷,是小姐的一个新朋友,好象是姓林。”
“姓林?”崔圆笑了笑,便不在多问,拾步去前院了,姓林没关系,只要不是姓张就行。
……
这位姓林的朋友,自然就是太原‘名媛’林平平,看了一会雪,平平觉得没劲,雪看得多了,哪年下雪她不在雪里打滚撒野,倒是崔宁房间里的一些小摆设,她很有兴趣。
“崔宁,这个凤头瓶怎么是银的?”
“那是萨珊银器,是波斯商人带来。”崔宁念念不舍地再看一眼雪,走回屋笑道。
“哦!杀…三银器,这个名字倒也怪,那这个呢?”
平平又拾起几个栩栩如生的小泥人,小泥人造型古怪,皆是凹眼凸面,脸上长满了毛,仿佛猴子一般。
“这是大秦人三彩,他们都是西方人。”崔宁的语气始终轻柔亲切,平平的到来使她心里十分激动,但一向矜持的她却没有将这份激动表现在脸上。
“我知道了!”
平平忽然一拍脑门笑道:“你说的就是碧眼黄毛鸡。”
“碧眼黄毛鸡!”崔宁有些疑惑,“什么叫碧眼黄毛鸡?”
“我在太原见过的,一些西域女人眼睛是蓝的,头发是黄的,胸脯大、屁股大,走起路就象这样子。”
平平学着那些女人走路的样子,一扭一扭走了几步,又“咯咯!咯咯!”叫了两声,她也忍不住地笑道:“这样可不就象只老母鸡么?”
她话没说完,崔宁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哟!真的就是碧眼黄毛鸡。”
她擦了一下眼泪,气喘吁吁道:“平平,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们从小就是这么叫。”林平平见她笑得开心,忽然童心大发,拉起崔宁的手就向楼下跑去。
“平平,你带我去哪里?”
“你别管,跟我走就是。”
天空的雪下得厚厚密密,几步外便看不见物体,后花园里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晶莹剔透,让人不忍下足,林平平才不管这些,她索性脱了鞋,光着脚在雪地里奔跑。
“崔宁,你把鞋也脱了,可舒服了!”她跑到崔宁旁边,弯腰替她脱鞋。
“不行!不行!”崔宁急向后退,她连连摆手笑道:“你去玩吧!我不能脱鞋。”
“脱鞋算什么,我以前还和张十八把衣服脱掉了在雪地上打滚呢?”
“什么!”崔宁心中突地一跳,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问道:“那时你们多大?”
“他九岁、我五岁。”平平弯腰捏起一团雪,远远地向花墙扔去。
崔宁一颗心悄然落下,她抖了抖身上的雪,向后望了一眼,见几个丫鬟婆子都远远地站着,厚密的雪中根本看不清自己,她心中‘砰!砰!’直跳,快速地将鞋袜脱掉,光着脚偷偷地雪地上走了两步,一股沁人心脾的感觉从脚心传来。
忽然,她只觉脖子一凉,一团雪从她衣领滚入了后背,她的身体都冰得僵直了,林平平不知几时跑到了她身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你这个死妮子,坏死了!”崔宁一边笑骂,一面跳脚抖脖子里的雪,“还不快来帮帮我,下次不让你来了。”
“崔大姐,我错了!”平平笑着跑上前,一面替她拍脖子里的雪,一面又忍不住偷偷捏了一团雪,忽然她看见崔宁脖子上挂着一块玉牌,便拍手笑道:“张十八的玉原来在你这里!”
……
第五十七章 君不知
崔宁心中一阵狂跳,脸胀得通红道:“不!不!不是的,这块玉是我的。”
“明明就是一样的嘛!也刻有两个字。”
平平仰头想了一下,却一时想不起张焕那块玉上刻的是什么字。
崔宁见她有些忘了,急忙申辩道:“这种玉京城哪里都买得到,都刻有字。”
“是吗?可是真的很象。”
平平将信将疑地将玉取下,举在空中端详一下,“嗯!或许你说的对,这块玉上有一条裂纹,他那块就没有。”
平平把玉又还给了崔宁,她伸了个了懒腰,四下打量一下道:“这个园子倒是很漂亮,可就是太冷清,没劲!”
她眼珠一转,“要不,咱们出去逛街!”
崔宁眼中露出向望的神色,但她还是咬了一下唇,摇摇头道:“我不能出去,爹爹会骂的!”
“那又怎样,你又不是出去做坏事,哪有父亲不让女儿出去逛街的?”
“可是……”崔宁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几个丫鬟婆子,有些为难道:“她们不准我出去。”
“这有何难?这么大的雪,趁她们不注意从后门溜出去就是了。”
……
从宣阳坊到东市不过两里路,大雪纷飞,一辆马车在大街缓缓行驶,爆竹的声响不断在耳畔响起,不多时,便远远看到了东市的大门,此时正值士子们考完第一科回来,大街上、酒楼里到处是年轻人的身影,街上人流如织,喧闹声不绝于耳。
“这是我三叔,也是我的跟班,你叫他老林就行。”马车上,平平指着坐在车夫旁边的林德奇笑道。
“林三叔好!”崔宁抿嘴笑道。
“啊!不敢当,不敢当!”林德奇被相国小姐叫了声叔,舒坦得每根毫毛都要失足从毛孔里掉下来,他振奋精神,拍了拍胸脯道:“你放心去逛街,有三叔我在,谁敢那个、那个招……惹你们一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异常光亮地目送一名美妇摇曳而过,鼻槽不知不觉拉得老长,一直等美妇消失在街角,他才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笑了。
崔宁低声问道:“平平,你这个三叔靠得住吗?”目睹了林德奇尚在青春期徘徊,她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三叔!你老实点不行吗?”林平平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她也有些生气了。
“我没事呀!我是见她穿得太少,替她身子担忧,呵呵!”
……
东市主要以经营上等奢侈品为主,马路宽阔,足有二十余步,店面也大都气派宽大,绸缎店的蜀锦、贡绫、红线毯,色彩艳丽,制作精美;而陶瓷店的白瓷、越瓷、三彩瓷等等,件件精美绝伦,价格昂贵。
崔宁和林平平手牵着手在一家家店里游逛,时而拿一串日本珍珠插在头上试妆,时而拣起一段蜀锦在身上比划。
时值新年,许多和她们一般年纪的女孩们也成群结队在东市里逛街,不少士子也闲来无事跑出来散心,眼睛却象贼似的在年轻女子身上游睃,林三叔一面对他们怒目而视,而他自己的眼睛却也忙碌地四处乱刷。
天色渐渐到了黄昏,崔宁再也走不动,她拉住精力过剩的林平平哀求道:“平平,今天就好了吧!”
“说得也是啊!”平平摸了摸肚子,笑道:“我都要饿扁了,客栈就在东市对面,咱们回客栈吃饭吧!”
崔宁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平康坊大门正对东市,到高升第六客栈同样也只有二里路程,此时客栈里十分热闹,倒不是因为士子们考试归来,而是张焕被封了官,还得了大笔赏赐,客栈里上至掌柜、下至鸡犬,都要他请客。
当然,也有闭门不出、躲在房里生闷气的,林知愚是一个,今天考的就是《孝经》,他题是押对了,但却没有默全;郑清明是另一个,他的考引昨晚忘在青楼了,又赶去拿,虽然考官没有为难他,但时间却不够了。
最高兴的是赵严和宋廉玉,他们不仅考得不错,而且有官员突然上门,告之他们因随张焕去烧粮而被封为云骑尉,并各得了一千贯的赏钱,林巧巧高兴得昏了头,当即做起她七品诰命夫人的梦来,只是她并不知道,云骑尉不过是个勋官,徒有虚名而已。
而宋廉玉则跑到官办的柜坊,领出两百贯的飞票,托人给家里老父捎去,整个客栈都笼罩在一片喜洋洋的气氛中。
“姐,你忘记做饭了吗?”
林巧巧的七品诰命夫人梦终于被惊醒了,她茫然地望了望因她忘记做饭而气鼓鼓的平平,忽然笑道:“做什么饭,姐有钱了,我带你去太白楼吃饭。”
“一千贯啊!自己还是阔夫人了。”林巧巧心花怒放地跳下榻,“你等等!我去叫你姐夫,一起去吃饭。”
她刚出门,却一下子看见了站在院中的崔宁,不由失声叫道:“崔小姐!”
“姐!别这样惊惊咋咋的,我今天一直和她在一起。”平平对她姐姐的大惊小怪不屑一顾,她推了巧巧一把,“你快去叫姐夫,崔宁也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崔宁却微微一笑道:“我是来找张公子,他有一样东西在我这里,把东西给了他,我就要回家了。”
话音刚落,她的笑容却一下子僵住了,只见张焕就站在门口,笑容可亲地望着她。
崔宁的脸‘腾!’地红了,她想说点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赵严和林三叔也走进院子,林巧巧急忙将丈夫拉到一边,低声给他说了几句,赵严哈哈一笑道:“好!今天大家就一起去外面吃,我请客!”
张焕深深看了一眼崔宁,“崔小姐也一起去吧!”
崔宁惊觉,她连忙摇头,低声道:“我不能在外久呆,要回去了。”
“那好,我先送你回去!”
崔宁默默地点了点头,回头对平平笑道:“你还要来找我玩啊!”
“哈哈!就不知你爹爹还准不准我进你们的家门。”
崔宁笑着摇了摇头,她又给众人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张焕收拾一下东西,快步追了上去。
一直等他们背影消失,林平平的眼里却慢慢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
……
天已经黑了,雪依然在纷纷扬扬下着,地上堆了厚厚一层积雪,张焕骑着马跟随她马车缓缓而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转了一个弯,崔府已经遥遥可见。
“张公子,这个还给你!”崔宁轻轻拉起车帘,将手中的玉递给了张焕。
张焕却不接,他微微笑道:“崔小姐赠我予刀,我无以为报,这块玉就送给你。”
崔宁低下了头,她的脸胀得通红,但心中却感到异常甜蜜,耳畔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眼看马车离府门已不到二十步,崔宁终于鼓起勇气,深情地凝视着张焕的眼睛,低低声道:“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吟罢,她轻轻将车帘放下,将张焕留在了漫天飞舞的风雪之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第五十八章 小酒肆
夜渐渐地深了,张焕骑着马在长安城里漫无目标的游逛,崔宁的表白使他心神激荡,一种二十二年从未有过牵挂感充盈着他的内心。
不知不觉他又来到崔府,他站在后门处,向园里眺望,希望自己能看见崔宁的窗户,也希望她出现在窗户前看到自己,但除了高高的院墙和紧闭着的大门,他什么也看不见。
张焕自嘲地笑了笑,骑马返回了客栈,眼看到了客栈大门,他这才想起自己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还有一帮打秋风的杂色人等在眼巴巴地等他请客呢!
张焕掉头便去了客栈对面的小酒肆,招酒的胡姬不在店堂,店堂空空荡荡,明日还有考试,大部分士子们都回去早歇了。
十几张简陋的坐榻几乎都空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要断气,虽然小酒肆破旧,却使冰雪中累了一天的张焕感到分外温馨。
“小二!拿一壶三勒酒来。”张焕拍打着桌子,“再来几样可口小菜。”
“来咧!”小二哥手脚麻利地端上一壶酒,又摆了几盘下酒小菜,“客倌还想要什么,尽管说!”
张焕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身体靠在板壁上,浑身都松懈下来。
早晨大明宫的对峙争斗也只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可他已感觉一切都是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就仿佛做了一个梦。
‘羽林军果毅都尉、昭武校尉’,张焕苦笑一下,果毅都尉是六品职官,而昭武校尉是散官,可问题是宫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羽林军,十五年前,鱼朝恩的神策军被回纥人击溃后,羽林军就再也没有能恢复,宫中只有不到千人的侍卫,其余防务职责就是由崔庆功掌管的金吾卫来代行。
可就是这样,羽林军大将军、郎将、中郎将等军职一个不少,但也个个都是虚职,而掌管千人侍卫的却是两个职位低微的从七品左右司戈长。
换而言之,他也是一个无兵无卒的空职将军,张焕又饮了一杯酒,胸腹间已暖和起来,吃了几口菜,他又渐渐陷入了沉思。
应该说,李系将他拉进羽林军是有深意的,他是张若镐和张破天和解的基础,也是他二人定下的家主继承人,李系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样做,其实就是想将张家拉拢过去。
他不由又想起了张若镐最后给他说的那句话,‘你放心,在走之前,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是的!张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