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遮天-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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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心里其实有些慌乱。
正乱着,身边的女子却似乎说了一点什么。
“对……起……”
“你说什么?”,那声音实在太低,他听不清。
“对不起……”
周荣看着她,完全愣住。
“如果我无缘无故被人下毒,而且利用……也会如此的生气吧”,她的嘴唇吃力地一张一合,眼睛好像睁不太开。
这话进入耳中,周荣只觉得喉间骨鲠的一块,瞬时好像被一股热流冲开,其实他到底有多恨下毒这事情本身?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去。
“你可后悔了?”虽然心里已经舒畅很多,表面上他还是端着架子问道。
而他又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
“不后悔……我理亏,但我必须……”,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为了我的目的,我连自己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又怎么能顾惜到别人?”
“我伤害的人,如果恨我,就让他们来报仇好了,就像现在我对我的仇人做的一样……”
周荣默然,难怪她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一点收回手的意思,任由他怎么摆布,如果不是能从浑身无法控制的痉挛看出她的痛苦,简直让人以为他在折腾一个死人。她有她的狠厉,可也有她的公平。
“你说这话,是向我道歉么?”他问道。
“一半是……另一半是告诉你,不要挡在我的路上。”
周荣差点又被这后一句话噎死……
半晌,才说,“你想怎样?”
“按我说的那样。”
按她说的,明明知道受控制,还装做若无其事么?周荣心里咬牙,又生气起来,但这次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激烈,他停顿了很久,终于再次开口,“如果……朕说如果……饶你不死,只要你远远离开京城,这辈子别让朕看见,你肯交出解药么?”
如此滔天大罪,轻言赦免,平时来看实在是一万个匪夷所思,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万素飞本人的提案,这条似乎是现在唯一可以妥协的方法。
没想到,万素飞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狂喜,而是疲惫地笑着摇摇头,依旧吐出两个字:“不肯。”
周荣气急败坏,这是什么顽固的女人!他都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她居然还一动不动,到底是谁快死了啊,她拿什么资本跟他谈条件?
“为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问出来。
“我们今天的胜负,就是一辈子的胜负……”,万素飞昂起头,傲然道。
周荣整个人震了一下,这女人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求他饶恕这么简单,在她意气风发的时候不是,到狼狈如现在的时候,依然不是。她是来求取胜利的,求取对他,这个九五至尊的男人,的驾驭和控制的。
而现在,正是他们第一次、正面、激烈的交锋,以两个人都烈马一样的个性,谁能降伏对方,就是一生,例如同意万素飞的提案,以后就永远没理由把这下毒之事再翻出来惩戒。
她虽然也有愧疚,但完全可以抛开那些一心求胜,相反地,他却困囿于怜悯的感情,差点忘记了这是一场已经开始的战争。
他的意气再次被激发起来,他手上是天下,是威权,是武力,在这件事情上,甚至还占着公理,这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凭着一个人的胆气、机谋和忍耐,居然就痴心妄想要打败他么?
于是他冷笑起来,不再说话,动手去解开万素飞身上绑缚。
这当然不是发慈悲要放过她的意思,而是由于她另一只手剪在身后,要拿出来,就要解锁。
不过,绳子解开后,周荣没有再绑起来,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左手的时候她都沉默了,而现在,就更加有心无力。
他拿起她的右手,一样撕去袖子,抻直。
她的指尖冰冷,津津地全是汗。他下意识地用袍袖擦了擦。
于是不那么湿了,可还是冷,冰凉冰凉地跳在他掌心。
周荣捏着她,突然就觉得,很想把它捂暖和点。
他妈的,这个念头实在是……随即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打起精神来继续。
可一瞬间,突然有一个一直想问而在这时又显得十分突兀的问题撞进他脑海里:她是谁?
‘
万素飞靠着床脚坐着,看着自己的手斜斜伸上去,搭在那个男人手上。
无论他还是自己,她都只给了两个选项。
低头,或者杀了她,对那男人来说。
同样,胜利,或者死亡,对她自己。
而现在,似乎她离前者更近一点了。
他的力道已经几次想要捏紧,却始终没有那钻心的疼痛来临。
这说明,他在犹豫。
她所有那些行为说话,策略或是真心,不外乎这个目的。
她鲜血淋漓的嘴角,也不由挑动一丝笑意。
然而,男人的眉头皱紧,突然说出一句话来。
她自以为准备好一切的迎击,却万万想不到这样一句。
空气一瞬间撕裂,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尖叫声陡然直起……
第四十五章 崩盘
第四十五章 崩盘 周荣问的话是“你是传说的那个射杀亲父的晋国公主?”
这句话是如此的无关主旨,却又如此地猝不及防。
一瞬间,他看到那个一直傲然沉默的女子的眼睛陡然睁大,而瞳孔却刹那间紧缩,本来瘫软的浑身像有什么外力捋过一样从下往上传递了一阵僵直,紧接着便是奇#書*網收集整理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仿佛尖锐的东西划过金属,连空气都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手上一松,她已经箭矢一样弹出去了,不是奔向门外,而似乎要像蟑螂老鼠那样拚命找一点黑暗的地方,掩盖自己的身体。
“不是我——”“不是我!!——”狼嚎一样的尖叫中,她瑟缩进凤床的下面,尚能动弹的右手乱舞乱挥,仿佛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想要抓住她似的,而左手就累赘地拖在身后,沾满污泥的衣带一般。
毫无预兆,确实是毫无预兆。
她怎么能够感到周荣脑中电光火石地进行了一场编织?而就算周荣本身,语言永远无法跟上思维的速度,他也只是觉得从认识她以来所有有关的信息突然汇合了,像姓万,晋人,箭法……这些零碎的东西,猛地就引向一个鬼使神差的问题。
万素飞的表现非常明确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但这答案本身已经不是让他最惊讶的。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强悍得如同野马利剑一样的女人瞬间彻底崩溃、错乱,甚至苦苦哀求……
简简单单十数个字,他用尽武力无法求取的胜利,就这样唾手得来?
他许久才回过神来,确认这是事实,现在,他似乎可以将刚才所有不能逾越的怒气全数发泄出来,用她的眼泪和求饶满足自己的报复。
可是那些怒气呢?那些山呼海啸的怒气哪里去了?
剩下的只有满嘴发苦,一种巨大的悲哀席卷心头。
那件事情曾经很有名,那份痛苦曾在最不起眼的茶馆被黄牙的客人啧啧品鉴,最后嚼到渣滓也不剩,丢在风中,吹散十年。
当他少小时,从说书人的短板中听来一耳,也曾在内心翻腾,那国破家亡的公主,后来怎样了?大约死了罢?从天堂跌向地狱,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活下去的。可惜,女儿家的讳避,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永远也想不到,她有一天会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一个人所能有的偏执、狡计、坚忍、勇悍,披荆斩棘地前来,为了她的目标,甚至试图在一个皇帝的脖子上套上鞍辔。
而清楚了这个背景,她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为了一个人的私仇,不惜动用天下……真是可怕的女人……
可是这样可怕的女人,心底竟然也有如此隐秘的脆弱。
他知道她痛,可还是想不到她这样痛。
他看着孩子一样嚎啕的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们的战争不是在继续么?应该抓住这个机会,逼迫她说出一切,等她重新穿上铠甲,又将是铁石一样难以击破。
可是他做不到了,满心里只为自己那句话感到可耻地恶毒,尽管那确实是未经多想地脱口而出。
他怔怔地站了半晌,才想到要去把万素飞从床底下连拖带抱地弄出来。
她哭得一塌糊涂,眼泪和着鲜血把一张小脸弄得花猫似的,嘴里兀自嘶喊,“不要问我……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荣看着她,只觉得随着她肩膀一耸一耸,他心里也跟着一紧一紧地疼。
明明刚才还那么恨她的……
不过当务之急也顾不上梳理心里的感受,他第一件事是伸手把乱扭乱踢的她箍到怀里固定住,一边柔声告诫,“别乱动,手会废的”。
万素飞挣了几次,又叫又咬,但出不去,渐渐地,也就平息下来,靠在身后比床棱子靠起来稍微舒服一点的物体上静静喘息。
过了很久,她才觉得脑子里的蜜蜂似乎有些退去,留下一片虚空似的白。
她在哪里?刚才好像在跟人激烈地争执?
那现在呢?
正茫然间,身后比床棱子靠起来稍微舒服一点的物体动了一下,伸出手来。
她回头,于是想起来了。
很惊慌,这时的她已经丢盔弃甲,再也提不起那一口硬气来对抗。
那手落在她脸上,却是给她擦去泪痕的。
手上很多兵器留下来的茧子,手法又笨。
她突然不能抑制地再次哭起来。
“怎么又哭了?”他慌张地问。
“你手太粗,弄疼我了。”
“刚才不见你哭的。”他白她一眼。
“比刚才疼……”
“胡说八道!”他啐了一口,但手上又有些抱紧了,动作也更加小心。
他是个笨蛋,不知道人都是因为有人给擦眼泪才哭的么,万素飞想着。
但她不打算告诉他这条真理,说出来,就没人给她擦眼泪了。
她这算是在闹脾气么?她干吗跟这人闹脾气?她不知道,只是好像小猫小狗那样判断,这时是可以跟这个人闹脾气的,于是就那么做了。
她已经坚强了太久,请允许软弱一下吧……
如果远看上去,这情景真是相当奇怪,刚才斗得乌眼鸡似的两人,此时竟如一向亲密的伴侣一般,紧紧依偎,心无芥蒂。
不过当然,人本来就是奇怪的东西。
过了一会,周荣开始拿起她的左手来,用依然很诡异的手法,把脱臼的地方一一接上。
以这时的情况,万素飞不觉得意外了,还是会痛,但比折脱时要轻的多——那痛苦本来就是他可以掌握的。
看来他家不是做拆骨肉的,那么是做木匠的么?
万素飞没敢问,她也没敢问另一个她非常非常想知道的问题:周荣是怎么知道那药方的。她太累了。
她倒是想告诉他她实际上没留什么后手,不是不想,是她其实不通毒药,但很犹豫,以后的路还长着。
还好,他先向她开口了,“我答应你,按你说的,今天的事,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会留你的命到统一那一天,而我同样会留下密诏,制约于你。”
万素飞微张着嘴怔怔看他。
她赢了吗?如此软弱的人赢了?可现在还谈什么赢呢,整个胜负都已经崩了盘……
奇怪的开始,奇怪的结局。
四十六章 放眼
四十六章 放眼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就以同样出乎意料的方式收场。
因为本来是曲念瑶的寝宫,衣服妆容的东西是不缺的,万素飞挑了件称身宫装披上,淡淡补了妆,特地在眼部匀了一点粉,掩盖哭过的痕迹。
很快,又是剑眉凤目,气势凛然。仿佛从来,也一直会,是铁板一样。
周荣在后面看着她,心里不知怎的怅然若失。
她又回到她的盔甲下面去了,归根到底,他能碰到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不过是意外而已。
他站在旁观的位置,看得很清楚,很想对她说一句话,“你恨的并不是南汉,是你自己,你在对着自己的影子厮杀——你明白这一点,可不承认”。
这是句实话,不过实话不是任何时候都合适说。
想了想,他终于咽回去了。
他会牵着她的手走出来的,好像当初另一个剑眉的女子带着他走出来一样……
等等!这是在想什么?为她考虑?她可是差点杀了他的,他不是应该恨死她的么?
他转念思考了很久。
嗯,她现在这样不怕死,杀了她又有什么意思。他要做的,是让她喜欢上这世界,到时不想死,再杀了她,才有报复的乐趣,对吧。
找到这个理由,他又施施然开心起来。
‘‘
‘
万素飞的手虽然当天就能动了,还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调养。
直到这天晚上,周荣突然又叫她过去。
她去了,金殿上空空荡荡,周荣把下人都遣开了,空着龙椅,翘着二郎腿坐在青玉蟠龙案上,屁股底下还压了几本折子。
“过来,坐。”他号召她道。
“奴婢不敢。”
于是周荣用尽平生对人类虚伪的最大愤怒吐出两个字:我操——
尽管他不是啥细发人,一般来说还是不骂粗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