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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北京人在纽约-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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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你往哪跑!”他暗想。
  牌又发下来了,他得到的是……他大喊了一声“10”,可是,翻过来一看——5。
  庄家停了下来,在等他考虑。
  他想赌,就是碰碰运气。15点不要也是死。他吸了口烟,又大叫一声“再来”。太惨了,打开来是张7,加起来22,他先暴了。
  他输光了。


  他没有再张嘴骂人,也没有唉声叹气,只是轻轻地分开人群,走出了赌场。
  他一直没有开口,如同一个哑人;他垂着头,又象一个被打垮的拳手。
  他坐到了汽车里,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操他妈的!”
  骂。骂谁呢?
  好象是在骂自己。
  他起动汽车,正想加大油门,可看见油表指已经接近零了。
  临来时,太急了,竟然忘了加油。
  现在可没辙了,浑身上下一个磞子都没有了。
  他把皮夹子找开,里边有各种种样的信用卡,可是都已经用光了。
  幸好,他找到了加油卡。
  又下雪了。
  他不敢开得太快。
  录音机里还是那首乡村歌曲。他听着那歌,觉得这歌太好了,简直是在为他写的。
  纽约。
  你是地狱里的天堂,你又是天堂里的地狱,我呢,算是个快完蛋的小鬼吧!
  他责备着自己。
  雪下得满天皆白。
  车开得相当慢。照这个速度,估计得开四、五个钟头才能到家,天亮到吧?
  他想:难道,我来纽约所见到的一切,真要在这一瞬间都化为乌有吗?
  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残酷捉弄我呢?
  纽约呀,纽约!
  你把我从零变成有,难道你要再把我变成零吗?
  他真后悔来赌场来。怎么一下子就走火入魔地去了大西洋城呢?
  如果不去赌,那四万块总会留下。
  真正的、一点不掺假的四万元哪,完全可以挡挡那些领工资的工人。
  这下呢,什么也没有了。
  不该来赌!
  你是个混蛋,怎么就昏了头,走上这么一条肯定死赔的道儿呢!
  谁见过赌发财了的人呢!
  他把车停在了公路路边,头伏在方向盘上,静静地歇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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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扑打着车窗,不一会,雪就遮住了风挡的一半。
  王起明抬起头来,开动雨刷。雨刷晃动,那些雪从风挡上塌落下来。
  他看着黑洞洞的前方,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不该赌?
  在哪儿不是一样赌啊?自从来到纽约,不就是和下了一个大赌场一样吗?
  大的赌场就在眼前。巨型赛马场也在不远。大街小巷的乐透彩卷,每日电视纽约号码,几条街就有一个赌马局,赌足球、篮球、棒球、拳击,就是每天喝的汽水瓶的瓶盖子,香烟盒子也是赌。
  哪儿不赌啊?
  你不想赌,行吗!
  更不要说做生意了。每次投资下本儿的时候,那心态,和赌博下注时又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没人说这句话:“先生们!请下注啦!”
  当生意上的对手把你挤到墙角上,让你无路可走,并且拿走你的全部财产时,那神态,和庄家扫走你的所有的筹码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微妙的区别仅仅是,商人从来不对你说:“I'm sorry。”
  他们从不抱歉。没人抱歉,胜利者当然不悄于向失败者抱歉。
  如果是我赢了,我就不说“I'm sorry。”
  想着,他又起动了汽车。
  轿车碾碎了满地的白雪,一路吱呀,驶上了公路。
  哪里不是赌博呢?在纽约这个大赌场上,他不过是个新来乍到的小赌客而已。
  突然,他想到了阿春的那句话:“赌,时间长了,早晚败在庄家手里。”
  他看看表,已是早晨五点。他又看看窗外,知道离阿春的店不远了。
  他拨了个电话给她。
  听筒里是阿春睡意朦胧的声音。
  “哈啰,”她的声音。
  “你是阿春吗?”
  “是。”
  “我是起明。”
  “起明?你在哪儿?”
  在哪儿,他也说不上来。
  他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春,有了这番倾诉,他感到心里好受些。
  “你疯了!”她说。“你是一个失去理智的蛮牛!首先,你不该以这么低的价钱去接这批货;其次,你不该让客户拖欠这么多的款子。你更不该去赌,不该在个时候去买什么商业楼!”
  “要是,应该做什么,我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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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个人,太没头脑!太没出息!太笨!我没有办法给你!”
  “阿春!”
  “你自己去看着办吧!”
  说完,阿春放下了电话。
  王起明感到自己绝望了。他放下听筒,缓慢地驾着车。
  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他拿起听筒,听见的是阿春的声音。
  “你呀,我真没法说你。你先回家去睡个觉!明天晚上九点,我在皇后大街舞厅等你!再见!”
  21
  宁宁盖着一条炭色的脏毯子,蜷缩在毯子里头,成一个团。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遍地狼藉,有破罐头盒、空酒瓶、还有过期的报纸。烟头、剩饼干,乱七八糟的堆在宁宁床前的小箱子上。
  宁宁的上牙打着下牙,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
  她的呻吟也很细小、微弱,比墙洞里耗子的叫声还要低些。
  她伸出一只纤细的小手扯过毯子,蒙盖住头。如果不是打战给毯子带来的轻微抖动,真看不出毯子里裹着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地下室的上面,是十几层的大厦。大厦的对面又是双行道的主干线。
  这压在她头上的大厦和繁华热闹的城市,早把她的呻吟给吞没了。
  即使没有被吞没,人们听见了那呻吟,又能怎么样呢?
  从早到晚,整整一天,她就是这样在地下室里忍着,捱着。“
  晚上,地下室的门被一脚踢开。
  杰姆斯走了进来。他脱下皮外套,抓起了酒瓶,仰脖,一口气喝下了半瓶烈性威士忌。
  他用手背胡乱地抹抹嘴,在宁宁床头的小木箱前蹲下来,翻了半天,拽出一支肮脏的注射器,又颤颤抖抖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玻璃小瓶,那里面是透明的液体。
  他咬断玻璃瓶口,把针头探进去,把液体吸进注射器。
  然后,他把注射器叼在嘴里,从毯子下面抽出宁宁的左臂。那白嫩皮肤上,动脉周围已经布满了一粒一粒的小针眼儿。
  杰姆斯把橡皮带勒在宁宁的胳膊上,又在她小胳膊的拐弯处吐了一口唾沫,用手拍了拍,顿时,动脉显现了出来。
  他把注射器从嘴上取下,为宁宁注射。他不慌不忙地往里推药。
  那无色、透明的液体,顺着针管,渐渐地、悄无声息地流进了宁宁的动脉、心脏、大脑……
  宁宁象一具裹在毯子里的死尸,一动也不动。
  杰姆斯拔出了针头。
  两三分钟以后,毯子开始蠕动了,宁宁慢慢地探出头来。
  她用手背揉了揉迷迷瞪瞪的眼睛,坐直了身子。毯子也随之从胸前滑落,露出了她丰满的小Ru房。Ru房已有些下垂,肋骨也一条一条的看得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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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宁咳嗽了两声,披了件上衣,走进了厕所。
  杰姆斯开始了为自己注射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随着“哗啦”一声,厕所的抽水马桶的流水声,宁宁又从里边走了回来。似乎那少女可爱的精神面貌,在她的身上又恢复了一些。
  她见杰姆斯,自己为自己注射很困难,就蹲下来帮助他,可杰姆斯嫌她扎的不准、太慢、又疼,就一把推开了她。
  宁宁回到了床上,赤身裸体的仰面躺着。
  杰姆斯注射完毕,申了个懒腰,然后来到床前,来了个恶狗捕食,就压在了宁宁身上。
  他们俩的药劲来了,谁也不能自控,在床上干着那些不是人类所能及的事,做着那些低级动物所作的动作。
  事后,杰姆斯喊饿了。他抓起皮外套,又把宁宁抱起来放在门外摩托车的后座上。
  宁宁的汽车早被卖了换了可卡因。
  “我们去哪?”宁宁坐在后面,大声地问。
  “皇后舞厅,有朋友等我,”杰姆斯回答。
  摩托车在车流中穿行。
  风把宁宁的头发吹起来,飘在空中。
  当杰姆斯和宁宁带着一些朋友,一阵风似地旋进皇后大道舞厅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
  象一切时髦舞厅一样,这里昏暗里近乎漆黑,只有每张台子上的小蜡烛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光。
  乐曲毫无节制,任性地敲打,震耳欲聋,象要把人们的耳膜撕裂,又象要把人们从地上弹起来。
  杰姆斯、宁宁和他们的一伙,脱掉外衣立即冲进舞池。
  也许是吃饮喝足了,也许是药劲又上来了,总之,他们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像是上了弦的机器,不知疲倦地扭摆,相互拧在一起,疯狂地跳着粘巴舞。
  整个舞池,被他们这一伙,捣腾得一下子沸腾起来了。
  连乐手们都演奏得更加卖力。
  在舞场的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坐着一男一女。他们是王起明和阿春。
  他们在认真地、激动的谈论着什么;由于乐曲声音过高,他们不得不提高嗓门,并且不断地打着手势。
  这样谈话太困难了。
  阿春实在受不了这种吵闹。她拉起王起明的手,走出了舞场,来到一间专供人们吸烟的小休息厅。这里除了一对相拥热吻的恋人以外没有其他人,乐曲声也低了许多。
  “你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王起明问,显然他因为自己的种种办法都被阿春否决掉而有点焦急。
  “不管怎么说,你不能去告他们!”“为什么?”
  “你会白白交律师费,什么也得不到。”
  “可是,为什么?”
  “我告诉你,一旦你告了他们,他们马上会宣布你合法破产,然后合法地关闭你的工厂、合法地不付给一分钱。这是他们一贯的把戏,到头来,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可是,下周我的货出清了,安东尼还是拖欠付全部款项,我该怎么办?”


  “你只有耐心地磨,耐心地等待。”
  “没有别的办法?”
  “暂时没有。你要跟他要,能要多少要多少。重要的是,不要让他感觉到你要告他。”
  “可我的律师说,不能不告。”
  “他说什么?”
  “他说,老美单吃那些胆小怕事的又不懂商法的中国人。”
  “律师的话不能信!”阿春十分肯定的说,“律师都是些不拿刀的强盗。他们生怕你不告;你不告,他们的生意从哪儿来?律师开什么价?”
  “五五开。”
  “你看!就算是告下来,你赢了,也只能拿到50%,可首期律师费要别交,对不对?”
  “对。”
  “更何况,象你这样的商业案子,一旦告上去,十年八年拖下去也不算新鲜事。十年后,你只能从应收回的帐里,分到10%,几乎是什么也没得到。”
  “凭什么?”
  “这是根据合法破产法。这完全有法律的依据——你忿忿不平也没有用。”
  “这种法,太不合理,太不公平了。不付钱、坑人,反倒变成了合法?”
  “现在不是我们评论法律的时候。”
  阿春见王起明拿烟的手指在颤抖。
  “起明,别急,你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宣布破产。”
  “那算什么办法?”
  “是办法。这样,你也可以合法地不付给工人工资,合法地不付给线厂的线钱,你可以合法地推掉你公司的所有债务。”
  “这不是太坑人吗?”
  “可你也在被人坑哪!”阿春为他那咱顽固不化的东方人的道德观念而恼怒。
  “我不忍心……”
  “你不忍心去坑人,就在这儿坐着等人来坑你吧!别抱着你那种中国人的道德观念不放了。这是美国,这是纽约。要不,你抱着这套中国道德去等死;要不,你就去坑人。你就活下去,赚钱,过好日子。你挑吧!”
  阿春不说话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这个从根上说话老实巴交的中国人。
  王起明坐在阿春的对面,深深地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惭。此时,他的内心在进行着一场殊死的搏增斗。过去的王起明和明天的王起明在此时地进行着一番较量。
  他低着头,足足有五分钟。阿春耐心地等着他,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终于,王起明招头来,反问阿春:“阿春!你说,这是挑的事儿吗?”
  阿春看着王起明这么痛苦的内心交战,实实在在有点看不下去了。


  “走吧,别那么紧张,放松放松去吧!”
  说着,她拘起他的胳膊走回舞场。
  此时,舞场里响的是轻构的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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