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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发条橙-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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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难的岁月正久长。

他们干嚎着,哭诉着愚蠢的歌词,而教诲师在鞭策他们,“响一点,要命的,唱起来”;看守们在尖叫:“你慢点,七七四九二二二号”,“吃萝卜的人来抓你啦,狗屎。”结束之后,教诲师说:“愿圣父圣子圣灵永远加持你们,使你们向善,阿门,”大家蹒跚而出,伴奏着阿德里安·施万克塞尔巴的《第二交响曲》选段,是鄙人精选的噢。我想,人可真的不少哇;我站在音响旁边,目送他们拖着脚,就像牲口一样眸眸眸、咩咩咩地叫喊着离开了,脏指头指指点点,要求放响一点,因为我看上去备受特殊照顾,最后一个人懒洋洋地出去了,他的手臂像猿猴一样垂着,仅剩的看守在他后脑勺响亮地拍打一下;我关掉音响,教诲师吸着烟走近来,教士服还没换掉,上面有很多的白色花边,就像姑娘的布拉提。他说:

“再次谢谢你,小六六五五三二一号,今天有什么消息告诉我呢?”我知道,这位教诲师正力争成为监狱宗教界的大圣人,他需要典狱长给他出具刮刮叫的证明文件,所以他不时地去典狱长那里,悄悄汇报囚徒中正在酝酿什么样的阴谋,而他是靠我才得到一大堆的这种类似废话的狱中新闻。其中大多数东西是我编造的,也有少量是查有实据的,比如有一次我们牢房水管上传来笃笃笃、笃笃笃的敲击,说大个子哈里曼打算越狱。他准备在出粪时间打倒看守,再换上看守制服出逃。还有一次,因为食堂里吃食恶劣,他们准备大闹一场,把饭菜扔来扔去,我知道后就报告了,教诲师上报后,典狱长表彰了他的“公益精神和灵敏耳朵”。所以这次我说,没有根据地:

“呢,先生,从水管暗号看,一批可卡因通过不正当渠道到货了,第五排有一个牢房将作分发中心。”我一边走,一边编造着,像这样的故事我已经编造了很多很多,但教诲师感激得很,连连说:“好好好,我亲自上报大人,”“大人”是他对典狱长的称呼,我说:

“先生,我是不是已经尽力而为了?”我对上级总是用很礼貌的绅士口吻。“我正努力着,是不是啊,先生?”

“我想,”教诲师说,“总的来说,是的。你非常帮忙,我认为,已经表现出真正悔改的欲望。如果能保持下去,就可顺顺利利地减刑。”

“可是,先生,”我说,“人们正在讨论的这新鲜玩艺儿怎么样?可以立刻出狱,并确保永不入狱的新疗法?”

“哦,”他机警他说,“你从什么地方打听来的?是谁跟你说这种东西的?”

“这种东西传来传去的,先生,”我说。“好像是两个看守在讨论,总免不了要有人听见的,还有人在车间里拣到一张报纸,上面什么都说了。你帮我申请怎么样?先生,请恕我冒昧地提出。”

可以看到他一边抽烟,一边在思考,琢磨着就我提到的这件事,他应该把多少自己知道的东西透露出来。随后他说:“我想你是指’路多维哥氏技术‘吧。”他还是十分谨慎。

“不知道叫什么,先生,”我说。“只知道可以把人迅速地弄出去,并确保再也不入狱。”

“是这样,”他说,俯视着我,眉毛蓬松而悬垂。“差不多吧。当然,眼下还在试点。非常简易,但非常猛烈。”

“这里在试行的,对不对,先生?”我说。“南墙边的那些新白楼,先生。我们看到新楼造起来的,先生,是出操的时候看到的。”

“还没有试行吧,”他说,“本监狱没有。大人对此疑虑重重啊,我得但白,我也有疑虑。问题是这种技术是否真的能使人向善,善心是发自内心的,六六五五三二一号,善心是选择出来的事物。当人不会选择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人了。”

他本来会继续讲一大堆这样的废话,但我们听到下一拨囚徒咔咔走下铁楼梯,来听讲道了。他说:“我们改日再谈这个,现在最好放开始曲吧。”

我走到音响边,放上巴赫的《觉醒吧》合唱序曲,肮脏的臭杂种,罪犯和变态狂们,像一群垮掉的猿猴摇摇摆摆地进来了,看守、警卫们在对他们咆哮,鞭打着他们。

只听教诲师问他们:“下面玩什么花样呢?”

这是你们所熟悉的。我们那大早上一共搞了四场讲道,但教诲师再也不提“路氏技术”,你们随便怎么称呼它吧,弟兄们哪。我干完放音响的活儿,他只是稍微谢了谢,我就被带回到第六排的牢房,那就是我的又臭又拥挤的家。

警卫其实并不太坏,开门后也没有推操我,踢我进去,只是说,“到了,小子,回到酒馆了。”

我与新的一批哥们朝夕相处,他们都是犯了大罪,判了重刑,但谢天谢地没有性变态狂。

睡在床上的左发,黑瘦黑瘦的,烟鬼的嗓音,喜欢没完没了地崂叨,所以大家都不大去细听他的。此刻,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当时你是没法抓住壮丁呀”(准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因为你要交出一千万门高射炮呀,那我怎么办呢,我去土耳其店,说第二大就有那壮士了,你看,他能怎么样呢?”他说的都是旧时的囚犯黑话。

还有一个是“城墙”,他是独眼龙,正在抠脚趾甲,迎接礼拜天。另外有犹太大个,很会出汗的胖子,正在床上挺尸。

其他有乔约翰和“大夫”;乔约翰难看,热心,瘦削却筋骨强壮,其专业是“性攻击”;“大夫”自称能医治梅毒、淋病、后淋,却只给人家注射水,还有他曾答应帮助两个姑娘消除掉多余的负担,结果却把她们杀掉了结。

他们真是一群可怕的社会渣滓,我与他们为伍一点也不高兴,弟兄们哪,这种心情你们是可以理解的,幸亏这已为时不多了。

你们应该知道,这牢房建造的时候,是准备三个人住的,而今里面却塞满了六个,统统汗渍渍地挤在一块。当时,所有的监狱,所有的牢房都是这种情形的,弟兄们,真是肮脏,丢人现眼啊!哪里有什么体面的空间给人伸展手脚。

说起来你们不相信,这个礼拜大,当局又扔进了一名囚徒,对,我们刚刚吃完难以下咽的面疙瘩和臭闷菜,正各自躺在床上静静地抽烟,这家伙就被推了进来。他是个瘦巴巴的老头,我们还没有机会看清形势,他倒开始高声抗议了,他一边摇着铁栏杆,一边尖叫:“我要求行使他妈的权利,这问牢房满溢出来了,该死的迫害,真是眼见为实,一点不错。”

但一名警卫回过身来说,他必须好好适应,跟哪个愿意的人拼用一张床,否则就要睡地铺。

看守说,“情况还会越来越糟,不可能有所改善的。谁让你们这帮人去营造肮脏的犯罪世界呢?”

第二章

呃,正是这个新来的家伙,才真正引发了我的出狱,因为他是个讨厌的斗嘴型囚徒,思想肮脏,居心险恶,竟然当天就惹起了麻烦。他非常喜欢吹牛,对待同室难友竟然满脸不屑一顾的样子,傲慢的嗓门吼得震天价响。他声称自己是全野兽园中准一的模范罪犯,还说自己干过这个,惹过那个,一拳就宰了十个警察,……诸如此类的废话。可就是打动不了大家,弟兄们哪。所以他就向我开刀了,因为我最小嘛,说什么最小的家伙应该睡地上,而不是他。但其他人都向着我,高喊:“别动他!你这狗杂种,”接着他哭诉开了,世上怎没人喜欢他。这天夜间,我醒过来,发现这可怕的囚犯竟然跟我同床睡着,床在第三排底铺,狭窄得很,他还一边说着淫辞脏话,一边摸摸摸呀。我勃然大怒,尽管只有外面楼梯根装了一盏小红灯,看不大清楚,还是对他乱打一气。我心里知道,必定是这个臭杂种;等把事情真的闹大了,电灯点亮,我才看清他的凶险面孔,发现被我手指抓坏的嘴巴,鲜血直流。

后来发生的事是可想而知的,难友们都醒过来了,纷纷加入了朦胧中的混战;打架声似乎吵醒了一整排囚室里的人,只听到处是尖叫声,铅皮茶缸敲击墙壁声,仿佛所有牢房里的全体囚徒产生了共识,一场监狱大暴动正在酝酿,弟兄们哪,于是,电灯亮了,警卫们挥动大棍,身穿衬衣、长裤,戴着帽子冲了进来。只见打架的双方面色通红,拳头挥动,尖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接着我申诉,但每个警卫都说,也许是鄙人挑起的,因为我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而这个可怕的囚犯却嘴里流着红红的鲜血,是我用指甲抠的。这就把我惹急了,我说,假如监狱当局继续容忍可怕的臭变态狂,在我睡着不能自卫的时候跳到我的身上的话,我就绝不在那牢房里睡一夜。“等天亮再说,”他们说。“阁下是不是需要一个带浴室、电视机的单间呢?好啊,天亮后可以解决的嘛,但现在,小哥们,快把狗格利佛放到麦秆枕头上去,谁也不要闹了。好吗好吗好吗?”他们严正警告了大家之后都走了,等电灯一关,我便说自己准备坐一个通宵,先告诉那可怕的囚犯:“去吧,如果你喜欢就睡我的床,我不喜欢它了。你这个臭躯体睡过之后,床已经脏了。”但其他人插嘴了,犹太大个经过刚才的黑夜搏斗,还在出汗呢,他说:

“我们不吃那个,弟兄们。不要向自以为是的小子屈服。”新来的就说:

“砸碎你的牙齿,犹太佬,”意思是闭嘴,但这是侮辱话。于是犹太大个准备发威了。“大夫”说:

“算了,先生们,我们不想惹麻烦的,是不是?”他以上等人的口吻说,但新囚犯还巴不得打一架呢。可以看出,他自以为人高马大,想想与六个人关在一起,却要睡地铺,直到我做出姿态,这实在有损他的身份,他嘲笑地模仿“大夫”说:

“喔……,依不想惹麻烦的,对不对,高射球?”接着,难看、热心、瘦削却筋骨强壮的乔约翰说:

“既然大家睡不好,就来点教育吧。我们的新难友最好接受一顿教训。”尽管他看来擅长的是…胜攻击“,说话方式倒不错,平静而准确。新囚犯嘲笑道:

“奇一扣一酷,小讨厌鬼。”这下真的起头了,却是以一种奇怪的温文尔雅方式,谁都不提高嗓门。新囚犯起先还尖叫几声,但犹太大个把他摁抵在铁栏杆上,让外面的微弱红灯一照,就看得见他,“城墙”拿拳头揍他的嘴巴,他就只能噢噢噢了。他这人不是很强壮的,还手的时候有气无力,我想,他是靠大嗓门和说大话来虚张声势、弥补不足的,不管怎样,看到红血血在红灯下流出来,我感到肚子里的欢乐又升腾起来了。我说:

“把他交给我吧,先走吧,现在让我来对付他,弟兄们。”犹大大个说:

“对,对,小伙子们,那样公平,来打吧,亚历克死①。”

【①此人发音不准。】

他们都站开了,让我在朦胧中揍这个囚犯。我穿着靴子,没有系鞋带;蹦来跳去的,把他全身打遍了,然后一个扫堂腿,他噗通倒地。我对准他的格利佛狠狠踢一脚,他噢噢一阵,好像哼哼卿卿地昏睡过去了。

“大夫”说:“很好,我想这样教训就够了,”他眯眼看着倒在地上那被揍扁的老头,“让他梦见在将来做个好孩子吧。”

于是,我们都爬回到自己的铺位,此刻已经累坏了。弟兄们哪,我所梦见的是,身处某个偌大的乐团当中,人数成百上千,指挥像是贝多芬和韩德尔的混合,看上去又聋又哑,十分厌世的样子,我位于管乐器部,但所演奏的却是白里透红的巴松管,由血肉铸成,从我的躯体上生长出来,正好在肚皮中间部位;吹巴松管的时候,我憋不住哈哈哈大笑,因为它在挠痒痒。贝多芬·韩德尔见状十分不安,气愤不已,他来到我的面前,对着耳朵尖叫,我就浑身大汗地醒来了。其实,响声来自监狱电铃,吱吱吱、吱吱吱地响。那是冬日的早晨,我的眼睛尽是眼屎,睁开眼睛,看见整个场所电灯通明,就感到刺痛。我朝下面一看,发现新囚犯躺在地上,鲜血淋漓,伤痕累累,依然昏迷不醒。我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禁不住笑了笑。

我下了铺位,赤脚踢蹬他时,却有一种冷冰冰硬邦邦的感觉,于是我走到“大夫”的铺位摇醒他,他在早上总是醒得很晚。可他这次迅速下床来了,其他人也闻风而动,只有“城墙”还睡得死死的。

“真不幸,”“大夫”说。“心脏病发作,肯定没错的。”然后他环视我们一圈说:“你们真的不该那样狠打的,十分失策的。”

乔约翰说:“得了得了,大夫,你对他偷拳也是不甘落后的呀。”

犹太大个逼住我说:“亚历克死,你太性急了。那最后一脚实在太厉害了。”

我开始为此忐忑不安,说:“谁挑起的呢?我只是最后进来的嘛,是不是?”

我指着乔约翰说:“是你的主意。”

“城墙”的鼾声响起来,我就说:“把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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