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汉-第4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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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俷心里面一点都不担心。
他相信,不论长安如何的变化,始终都控制在他的手中。因为在他的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汉帝刘辨,在柏梁台参佛。
说起这柏梁台来,却有一番来历。
据说西汉时汉武帝好神仙,修建了柏梁台,有设铜柱,高二十丈,大七围,上有仙人墩承露,名为承露盘。取无根之水与玉屑和之后饮下,能长生不老……柏梁铜柱,是柏梁台的标志。
有意思的是,刘辨作为汉武帝的后人,并不好神仙。
也不会饮用什么无根之水,却选中了柏梁台为他参佛之地。也许这里,真的可以和神灵沟通吧。
三国演义中,第105回曾提到了这柏梁台铜柱。
魏明帝命人拆毁了这柏梁台铜柱,取走承露盘……不知道今世这柏梁台的铜柱,能否保全?
董俷走进柏梁台中,就见这宫殿宛如大雄宝殿。
正对大门,摆放着一尊佛像。刘辨背对着董俷,跌坐于佛像前,正在煞有其事的念诵经文。
除刘辨之外,宫殿中再无旁人。
董俷静静的站立在宫殿门口,看着刘辨瘦削的背影,这心里面却不由得生出了难言的感慨。
如果不是他,刘辨许早就死了吧!
董俷的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刘辨时的情形,一时间过往所经历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
刘辨却停止了诵经,缓缓站起,转过身来。
两年不见,刘辨的身上多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味道。董俷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
宝相庄严吗?
也许吧……
不过如今的刘辨,气度沉稳,颇有得道高僧的风范。
“董卿,你来了!”
“臣,董俷,叩见皇上。”
刘辨拦住了董俷,轻声道:“董卿,你又何必与朕如此?朕还以为,你要过两天回来,没想到……”
语气一如当年般的轻柔,还有些怯生生的味道。
董俷回答:“臣已经回来些日子,只是想到许久未和家人团聚,所以也就没声张,还请皇上恕罪。”
“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刘辨的语气很空灵,颇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董卿,朕听说……你今天杀人了?”
“是!”
董俷当下把事情的缘由讲述了一遍。却发现刘辨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的错愕。
“竟有这样的事情?”
刘辨轻声道:“朕只听说有善居士出钱兴建佛寺,却没有想到……董卿,朕说朕并不知道此事,你信吗?”
董俷毫不犹豫的回答:“臣相信。”
刘辨的脸上,浮起了快活的笑容,“大恩佛寺的事情,是他们咎由自取。确是图澄他们……朕只同意修建了清凉寺,其他的佛寺,与朕皆无关系……董卿,其实佛法……还是好的。”
“臣知道!”
“此次大恩佛寺的事情,倒是给朕提了醒。当年先皇曾设白马寺为天下佛徒之管理机构,但是从永初三年开始,白马寺就名存实亡。佛法……不是太平道,也有他存在的道理。董卿,朕要请你设立如当年白马寺一般的机构,管理天下佛徒。不知道董卿你是否愿意接受呢?”
董俷不清楚,刘辨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
躬身道:“臣当尽力而为。”
“这件事就这样吧……还有,董卿你不在长安的时候,许多宗室前来投奔。朕挑选着安排了一些人,希望不会搅乱了董卿的安排。”
“自然不会!”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大殿中的气氛突然间变得非常古怪……
许久之后,刘辨轻声道:“董卿,你知道吗?其实朕非常怀念,当初在雒阳,在临泾的日子。”
“啊?”
刘辨一笑,“至少那个时候,朕和董卿很贴心……不似现在,我们之间总似相互的防范着。朕不聪慧,少时也少有人与朕交谈……母后虽疼爱朕,可是……董卿,你知不知,在朕的心中,总是把董卿你当作兄长一般。董卿你也像兄长一样的保护朕……朕那时候,很开心。”
董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柏梁台参佛以来,我终于明白武皇帝为何会喜好神仙之事。非只为了长生不老,这天下事纷纷扰扰,人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以神仙事为寄托,想必也是为了心中的安宁吧。”
这一番话出口之后,董俷不得不重新认识刘辨了!
这,真的是那个懦弱昏庸的皇帝吗?忽而如得道高僧,忽而若睿智明君……究竟哪一个,才是他呢?
“其实,朕今天找董卿你过来,只是想说说话。夏侯一走,朕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刘辨说到这里,蓦地笑了,“若董卿以后没事儿,就来柏梁台上,陪朕一起说说话吧。就像当年在临泾一样……另外,再过些日子,是我皇弟协的生日,烦劳董卿代我,送一份礼物吧。”
“臣,遵命!”
刘辨如今说话的方式,若天马行空。
董俷只觉得是心惊肉跳,有点跟不上刘辨的思路。
片刻之后,董俷请辞离去。
在出了大殿之门的一刹那,却听到刘辨轻声的低吟:“北斗斟美酒,劝龙各一觞……董卿,若你为北斗,所劝的,是朕吗?”
董俷的心里,不由得一颤。
这句话的引申之意是说:董卿,你还能把我当成你当年关爱,保护的人吗?
转过身,董俷一揖到地,轻声道:“俷,永不负万岁!”
这一句话,在十二年前,雒阳永安宫中,董俷曾经对刘辨说过。当日所说的是:俷,永不负大王。而今日,当年的弘农王,已经成为天子。董俷在这一刻,却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说完,大步离去。
在迈出大殿宫门的一刹那,耳边响起了刘辨清幽的话语:“董卿,朕……也永不负董卿。”
第四三八章 另有蹊跷
月白风清。
好几团碎云和着轻柔的风,向东飘去。
花园中,枯藤缠绕,墙畔的常绿小乔木,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栀子花,散发诱人的,淡淡的香气。
地上的草,已经枯黄。
沾着秋露,若是身穿长长的袍服,从草地上走过去之后,那衣襟定然被沾湿,沉甸甸的。
在吃糖边上,有一排房舍。
董俷正坐在那过膝的木制回廊上,赤着脚,只着宽松的大袍,靠着一围粗细的廊柱,一言不发。
小文姬很乖巧的跪坐在他的身旁,把色泽鲜艳的葡萄酒,注入白玉雕制而成的酒觞中。
廊下,陈宫黄叙,还有顾雍等承明殿大臣,都跪在草地上,匍匐着身子,没有一个人出声。
“都起来吧!”
董俷的声音冷幽,听不出他心中的喜怒。
可越是如此,陈宫等人就越是不敢站起来。长安城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结果在午后兰池大营进驻长安,盘查佛寺的时候,却发现有八成的佛寺中,都私藏了许多盔甲和军械。
作为承明殿首辅大臣,陈宫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在董俷还没有回家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急急忙忙的来到了大都督府,请求董俷的责罚。
反倒是董俷,从柏梁台回来之后,却表现出非常冷静的态度。
他也没生气,也没有发火。只是把众人叫道了花园,问了一句:“长安佛寺大兴,大家可知晓?”
一句话,令陈宫等人,匍匐在草地上,不敢起身。
董俷叹了口气,“都起来吧,我说过,这件事并不能怪你们。佛寺之事,到此为止……一群跳梁小丑,掀不起什么风浪。有信仰并非是一件坏事,只是若不能妥善的管理,终究会酿成大祸。昔日太平道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诸公都经历过那场灾乱,当知人祸胜于天灾啊。”
陈宫道:“下官疏忽,竟未曾发现这佛事之中,隐藏有如此的凶险……明日定当……”
董俷笑道:“灭佛之事,莫要再说。你毁得了那些披着佛门外衣的佛寺和僧人,却毁不掉百姓心中的那一尊佛。堵不如疏,既然我们无法阻止,不妨去加强约束,好生的引导……只要用心,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至于具体的条律,公台和师兄不妨多加研讨,尽快拿出主张。”
“喏!”
“另外,不论佛事是否好,终究非我汉室所有。若论教人慈悲,与人为善……我看当初那张鲁在汉中所做的一切,就很不错。扶一批,打一批,谁能为我等效力,谁就可以发展。但是,有一个原则。佛事也好,五斗米教也罢,终究不可以超脱出我等的控制。若有不好的苗头出现,必须要立刻打压……有些事情,我们需要看得更深远一些,公台当需更加仔细。”
“下官定尊大都督吩咐!”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陈宫等人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董俷让他们坐在长廊上,又命小文姬为众人斟上了一杯葡萄酒,而后摆手,让小文姬离开。
很明显,小文姬似乎不想离开,但是老爹细目一瞪,立刻乖乖的走了。
“小文姬却是越发的亭亭玉立,将来不晓得,会便宜了谁家的男儿。”
顾雍望着小文姬的背影,笑着对董俷说道。适合于时宜的玩笑,一下子缓解了刚才的尴尬。
董俷说:“嫁给谁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快活,无忧无虑的过一世,我就很开心了。”
说完,董俷饮了一口葡萄酒,“诸公,我想知道,那卫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雍和陈宫相视一眼,轻声道:“卫军成立的事情,说起来话长。主公于雒阳鏖战时,有许多宗室前来投奔。后来,那刘先任了长安令,上疏皇上说,长安治安不可完全依持军队,毕竟一俟发生事情,调集各方兵马总归不是那么方便,所以就建议成立一支隶属衙门的队伍。”
董俷横眉一抖,“接着说。”
“刘先奏议,建立卫军,不仅仅适合于长安,也适合于关中治下各地方,主要是为了维持地方的安宁,处理突发事务。花费不多,却能够减轻各地驻军的压力。各地方依照规模,卫军小至十人,大到如长安的八百人。所需花费,均有各地方官署支出,于朝廷也无大碍。”
董俷听明白了!
这所谓的‘卫军’,颇类似于后世的捕快衙役,或者更现代一点的说法就是地方武警。
理论上来说,卫军的出现的确可以减轻不少军方的压力,于社会治安方面,也是颇有益处。
可是问题就在于,这支人马不受控制。
就这一点而言,无疑又是一个非常巨大的麻烦。八百卫军,如果占居有利地形,可以做很多事情。对于这种不受控制的武装,董俷是怀有强烈的敌意,甚至说,对此非常的反感。
“刘先……看上去似乎很不简单啊。”
董俷话有所指。他下定了决心,不负刘辨。却不代表着他会任人宰割……当年在雒阳经历过无数次的腥风血雨,遭受到了很多算计。所以到了今天,对于不受控制的人物,总怀有戒心。
刘先能够提出这样的建议,说明这个人的头脑,很不一般。
法正带着董冀,也在旁边聆听。
于是开口道:“主公,对于刘先,下官也曾留意过一段时间。自圣上登基以来,各地有不少宗室前来投奔。不过刘先准确的说,并非属于宗室,而是当初刘表在退回荆州之后,派来的使者。此人曾经担当过刘表的别驾……不过为人颇庸碌,在任五年中,未有过什么成绩。”
这番话说的很有趣。
陈宫顾雍石韬等人率先听出了法正话语中隐藏的意思,随后董俷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孝直是说,刘先背后有人?”
法正不置可否,“刘先抵达长安之后,一开始也没有表现出太过高明的地方。想必陈大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忽视了此人。皇上请陈大人安排刘先的时候,陈大人任他为长安令。”
这一番话,不无为陈宫开脱之意。
法正已经知道了他在年后将会被调往幽州任职,到时候在名义上,将隶属于陈宫的治下。
就这一点而言,先和陈宫打好关系,至关重要。
陈宫果然感激的看了法正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会不会是刘景升在暗中操控?”
“颇有可能……自刘先上疏组建‘卫军’的折子以后,下官就已经命人将他严格的控制起来。不过,他行事非常谨慎,也没有和任何官员有纠结,至今尚未发现他有什么不妥的行为。”
这是一种惯性思维。
刘先来自荆州,自然和刘表有关。
不仅是法正如此想,包括陈宫顾雍等人,也如此看待。
反倒是一直静静聆听的董冀,嘴角微微一撇。这细微的动作,被董俷一下子看到了眼中。
微微一笑,“我儿,可有什么看法?”
董冀躬身道:“父亲,孩儿以为,那刘先甚可能和荆州,无关联。”
“哦?”
“刘景升,不过爱好虚名之辈,徒有其表……刘先非宗室,他怎会重视?此次将刘先派至长安,也只是投桃报李,未必会有什么心思。此人若有野心的话,父亲与曹操雒阳鏖战时,怎会没有半点动作?他麾下也非没有能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