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里的下堂妃 (乌龙镇系列之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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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的也能绣嘛,瞧瞧人家田婆婆的儿子,一手好活计使得那叫一个赞!没听过“谁说男子不如女”?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要有这份自信呀!”老板娘边鼓励边问道:“那盘古酒坊呢?盈师傅可是咱们镇上的镇花呀,人水得很哦,你就不想去追求一下?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不用了,我、我对酒精过敏。”海华心虚地直摇手。听说那盈师傅美是够美,就是冷得像块冰,手脚生过冻疮者切勿近距离接触。
“那,我再看看,别处都不缺人手了,只有……”老板娘看着名单,脸色一变,“如意客栈?”呃?愁眉不展的海华愕然地抬起头,呆望着一脸诧异的老板娘。
“富公公、贵嬷嬷!”老板娘大叫两声,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向册子,生怕自己看错了,“有没有搞错,我这里哪里缺人手了?”
一早听说海华又失业了,她就求佛拜神地希望这老实疙瘩千万别上自己的客栈来,店里的客人本来就不多,不够他得罪的;店里的杯子盘子太贵,不够他打破的;店里的帐一向是她亲力亲为在管,就不用劳烦人家了。
可是,这到底是谁给报到曲账房那边去的?
“来呐!”富公公和贵嬷嬷一路吆喝着过来。
“先喝杯顶级乌龙茶润润嗓子。”富公公殷勤地将茶碗搁在桌上。
“要不要享受一下太氏按摩?”贵嬷嬷摩拳擦掌,讨好地询问。
“先等等!是不是你们俩把咱们这儿缺人手的事报到曲账房那的?”老板娘扬扬手里的册子给两人看。
“打咱们这的小妹和小二成了亲,两人请婚假前往马家镇渡蜜月去了,咱们这客栈就缺人手,所以碰巧那天曲账房来问,我就跟他提了下这事儿,没想到他还真放在心上了,”富公公笑逐颜开地邀功请赏:“您瞧可不是何家的姑娘嫁郑家!”
“什么意思?”贵嬷嬷不解地问。
“郑何氏,正合适呀!”老板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抬抬下颔,无言地示意两人看向海华。
“他?”富公公翘起兰花指,大惊失色地指着海华。
“正是,曲账房物色的人。”
“要是他,那可就成『麻布袋做龙袍』啦!”富公公两手一拍,愁得直跺脚。
“又是什么意思呀?”费嬷嬷不耻下问。
“不是这块料呗。”显然连富公公也看不上这人见人怕的海华。
听到费嬷嬷忍不住卟哧一声笑出声,海华的头低得更深了。
“你也别难过,不如先说说看,你有什么才艺?”老板娘朝“富贵二人”暗中使眼色,买卖不情在,也别太伤人家心才是。
“我、我会弹琴……”海华声如蚊蚋,细细的手指揪紧包裹着古琴的布料。
弹琴?“还会唱歌……”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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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跳舞也会……”跳舞?
三人面面相觑,弹琴唱歌跳舞?感情这海华在戏班子里混过,问题是乌龙镇还没有成立戏班子呀!
“这倒难办了!”老板娘这会子连头都大了,“连安记茶楼也只要说书的茶博士,也不要会弹琴唱歌跳舞的呀!”那怎么办?难不成要这年轻人在乌龙镇失业到活活饿死?
正在这时,有一个带着笑意的清朗声音自客栈门口传来:“既如此,何不到我那里试试?”老天爷、福音、圣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来了!
老板娘满脸带笑,瞅着那倚在客栈门口,显然已经看这出好戏看了好大一会子的男“观音”,伸手拂拂打着补丁的白色长衫,才慢条斯理地踱着步子进来。
“稀客稀客呀!快请坐,不知先生有何高见?”老板娘十足客气地问。
“不敢。”开私塾的皇甫先生接过富公公递上的茶,道过谢,清亮的黑眸一瞟,看了眼正低头保持最佳品质静悄悄的海华。
“您那里需要人手?”贵嬷嬷帮忙问,看着一个好端端的年轻人如今沦落如斯,她也于心不忍,这样瘦骨伶丁,准是饿出来的!
“是,私塾里正好缺一个会音律的夫子,教孩子们唱唱歌什么的。”皇甫先生面带微笑,“我刚才正要去问曲账房,镇上有没有这号人物,正巧他不在,我就顺道上这来了,听到海老弟的话,这不正是……”
“何家的姑娘嫁郑家,正合适呀!”富公公乐滋滋地一拍手,打断皇甫先生的话茬儿,反正这人不搁在如意客栈,放到哪都合适。
“你的意思呢?”老板娘询问不说话的海华。
“啊?”海华回过神来,一满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老板娘:“什么?”
“我说你愿不愿意到皇甫先生的私塾里去教音律?”
“哦,随便。”他有气无力地回答,反正对于工作,自己已不抱任何希望,能有人要就不错了,他哪敢挑剔?
“那好,咱们走吧。”皇甫先生也不多说客套话,微微一笑,伸手拍拍海华单薄的肩头,掌心触及的绵薄感让他眉头一扬,笑意更甚。
“哦,好呀。”海华站起来,一手抱着琴、一手拎着包袱,在对老板娘等人鞠躬后,跟着新主顾走了。
剩下的三人,目送着两人离开客栈,你一言我一语地赞叹不已。“正合适呀!”
“是啊,合适!”
“这种安排,真是太合适啦!”
第二章
他说,他叫皇甫恪,他今年二十八岁,他是乌龙镇里唯一的私塾先生。
除此之外,他有一间很新的私塾供镇上的孩子们上学念书,还有两间很破的房子供他们居住,那房子的情况比曲账房的屋子好不了多少,一样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房子外面有一个小小的庭院,种着一株秋海棠树,看样子种了五六年了。她听他笑着打趣说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
黄昏的私塾里,一个瘦弱的人影正坐于窗边,手指拨弄着古琴,一个音,两个音,再抬起头,静默的视线眺落在院落里的那株秋海棠树上。
海棠依旧……看到它,使她忆起旧年里的一些人,一些事,彷佛如烟消云散,思绪无处可追。
谁能想到,乌龙镇上人见人怕的失业青年海华,居然是当日后蜀国宠绝后宫的海棠夫人?
明德年间,她与忠心耿耿的奶娘被秘密送离宫外,流落民间,半年后传来王上病逝驾崩,太子孟昶继位元的消息。
当时她悲痛欲绝,不顾危险与奶娘偷偷回到蜀国,奠拜王上,之后再一次离开蜀国,从此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三年前,两人在辗转到大周朝后,居然又碰上打仗,宋军占领了无数的城池和土地。她们逃过了战争,与她相依为命的奶娘却又因为民间广生的瘟疫,不幸感染后过世了,从此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奶娘死前让她记着曾答应过王上的誓言,再苦也得好好活下去,是的,她答应过王上,要好好活着,所以她不能死。
自幼就有音乐天赋的她,却不会任何世间女子擅长的事情,女红、烹饪等等一窍不通,她很努力地学着,可收效甚微;自幼长在与世隔绝的果州山谷中,后又在深宫内院独居的她,完全不懂得如何处理人情事故。外面的世界只会令她感到莫名的紧张,那些人就像长长的发丝一样,熟悉却总是紊乱不堪。
一些无心的言语总会惹人厌烦,久而久之,她成了一个善于制造麻烦而不会善后的人,在每制造一个麻烦后,又总是沮丧,觉得挫败并不断的加深卑微。
或是机缘巧合,去年她跟着一对从漓州逃难来的祖孙来到这个镇子。这里很好,有一种看不见说不清的亲切和活力,但问题是,她似乎同样无法适应。
在制造了一系列麻烦后,在不知第几次失业后,一天前,她跟着开私塾的皇甫恪回到了这里,成为皇甫私塾里的新夫子。
虽还未曾正式上工,但她喜欢这个工作,也下定决心不会再让雇主炒自己的鱿鱼,所以她想卖力的讨好自己的新老板。
略一思索,海棠走到床榻边,从枕下摸出一块小小的圆铜镜。镜中出现了一张说来陌生,却也并不陌生的脸,这张脸上,除了那双眼是她的,其余的,并非她的五官,但伴随她已经有好多年了。
奶娘曾在宫中御医监中任职,遵从王上之命带她离宫时,就给她一张自宫中带出的人皮面具,用那稀世之宝来掩饰这绝伦的容貌。
乱世里的美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她一直牢牢地遵照着奶娘的叮嘱,从不以真实容颜示人,戴了人皮面具的容颜变得平庸、普通,不会再像旧时那样引人注目。这多少让感觉卑微的她能稍稍地喘口气,不会更加感觉到紧张不安。
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海棠从房里出来,打算到厨房去煮晚餐。这两天来,三餐都是皇甫先生煮的,她十分过意不去,决定今天趁着皇甫先生外出未归,帮忙去煮饭。
半个时辰过后,当皇甫恪一手拎着两尾活鱼,一手抱着一坛子米酒从盘古酒坊朝自己家走去时,远远地就看到一堆人将回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幸亏救得及时,没伤着人……”
“是呀,那火真叫大哩!”
“这海夫子该不会是灾星转世吧?怎么走哪毁哪呀?”
“嘘!别说了,皇甫先生回来了!”原本正议论纷纷的乡亲们一见皇甫恪,马上闭上嘴巴,自动闪开让出一条道。
皇甫恪狐疑地打量着众人,再将视线转向自家房舍,立即大惊失色。
庭院角落那间小小的厨房,已经被火烧得只剩下半边,一半有梁、一半剩一堵墙,墙壁上被烟已经熏得发黑。
厨房里的对象,不是被给烧毁了,就是摔在地上破了,满地都是散落的锅碗瓢盆以及碎掉的瓷片,情形简直惨不忍睹!
“海、海华?”他一秒也未迟疑地扔下鱼,将米酒坛子丢给旁边围观看闹的人,大吼一声。
刚被人自火海里救出,仍然惊魂未定的海棠缩在庭院的角落里,还在瑟瑟发抖。
她抖,是因为全身都是水,可当耳里一听到这声大吼,越发抖得厉害。
完蛋了、完蛋了!他一定会把自己赶走,她毁了他的厨房,打破了他的碗、烧了他的房梁,无论换了是谁,都必定大发雷霆!
其实她不过是想帮忙煮个饭而已,煮饭得先生火,她也不过是生了个火,可没想到灶里的火莫明窜出,烧燃了灶外头不小心散落的松树枝,结果等她把米淘好了,一回身,就看到自己面前一片火光。
她一下子就慌了,连喊“救火”都忘了,只一心一意去救火,两手抓着什么就拿什么去扑打火焰,可惜她抓着的都是洗碗的抹布、刷锅的笤帚,结果后来连它们也烧了起来……
幸好隔壁的邻居们发现不妙,紧急展开救火行动,不仅拿水把火给浇灭了,还顺便把她也给淋成了落汤鸡。
“对、对不起……”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在他眼里看到怒气。
皇甫先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清清朗朗地闪着温和的神情,她不想让他用怒目对着自己,她不想,呜……
当皇甫恪听到那小小的道歉声后,马上打探到她所在的方位,转身迅速朝她冲过来,那架势、那脸色,显然非常不爽。
他不会是要来揍自己吧?海华又打了个哆嗦,闭上眼睛,等着拳头落下。
“妳有没有事?”皇甫恪劈头就是一句,原本焦急的声音在看到她后明显地松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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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没骂她?没揍她?等了半天拳头,迟迟不见落下的海棠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睁大眼睛仰视着皇甫恪。
“有没有被烧着?”他见她呆呆地不答,以为她吓着了,微微蹙起眉头,半蹲到她面前,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她全身上下,大概是想看她可否有地方被伤着。
“我、我没事。”海棠拼命瞪着眼睛摇头,结结巴巴地道:“我、我马上就走。”
“走去哪里?”他一怔,眉头越皱越紧。
“我烧了你的房子,我、我……”她支吾着,十分难以启齿。做错事的人是她,不引咎辞职赶紧走人,难道还要人家亲自踢出门去?
“不要紧的,人没事就好。”他简洁地对她丢下这样一句话,站起来向前来帮忙救火的乡亲们表示感谢。
他说,人没事就好?海棠越发不敢眨眼睛,因为她怕自己一眨,就会有泪水滚落,而泪,已盈满眼眶。
☆☆☆
位于乌龙镇中的皇甫私塾里,同往常一样,响起了孩童们的朗朗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自私塾外走过的乡亲们,听到这整齐如一的“千字文”,都不禁露出会心的一笑,悄悄放缓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