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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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故事。正如所有的报纸报道的那样——他的故事“多得惊人”。就这样,幻想家吉吉变成了骗子吉罗拉姆。
可是,灰先生要战胜老清道夫贝波就困难多了。
从那天夜里毛毛失踪以后,老贝波一干完活,就来到那个古老的圆形露天剧场,坐着等待。最后,他终于忍耐不住,也就顾不得吉吉的合理意见了,他决定去找警察。
“这样会好些的。”老贝波自言自语地说,“即使毛毛再次被送进带铁窗的收容所也比被灰先生抓住好得多。假如她还活着的话,她还可以再次逃出来的,以前她曾经从那里逃出来过。啊,也许我现在担心的倒是她能否过去。不管怎么说,现在首先得找到她。”
于是,他来到城边最近处的一个警察所。他在附近转了半天,手里摆弄着帽子,然后才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您有什么事?”警察问,他正忙着填写一张又长又复杂的表格。
老贝波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里肯定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提吗?”警察一边问一边继续写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毛毛。”老贝波回答。
“一个小孩?”
“是的,一个小女孩。”
“是您的孩子吗?”
“不。”老贝波不知所措地回答,“她是,她是我们的孩子,但我不是她的父亲。”
“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警察生气地说,“她究竟是谁的孩子?谁是她的父母?”
“谁也不知道。”老贝波回答。
“她的户口在哪里?”
“户口?”老贝波说,“哦,我想在我们那儿,我们全都认识她。”
“这就是说她没有户口。”警察叹了口气,肯定地说,“您知道不知道这种事是不允许的?我们这就去!那个小孩住在谁家?”
“她一个人住,”老贝波回答,“就是说,她住在古老的圆形露天剧场里,可是现在她不在那儿了,她失踪了。”
“等一下,’警察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就是说,在城外的废墟里一直住着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她叫什么?”
“毛毛。”老贝波说。
那个警察把这些全记了下来。
“……名叫毛毛,姓什么?清说出她的全名!”
“就叫毛毛,没有姓。”老贝波说。
警察挠了挠下巴,向老贝波投来忧虑的目光。
“这可不行,好人。我很想帮助您,但是,这样无法向上级报告啊。您先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
“贝波。”
“贝波……姓什么?”
“清道夫贝波。”
“我问的是您的姓,不是职业。”
“清道夫,也是我的姓。”老贝波耐心地回答。
警察放下笔,用手捂住脸。
“天哪!”他绝望地说,“为什么今天非让我值这个班?”
他站起来,耸了耸肩,强装愉快地对老人微笑着,用护士那种温和的语调说:“这张表,我奇書網们以后再填,现在您先从头到尾讲一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切都是怎样发生的。”
“一切?”老贝波不解地问。
“就是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事情。”警察说,“虽然我要在中午以前填完一大堆表格,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但是,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您仍然可以安静地将心里话都说出来。”
他的身子向后一靠,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脸上的表情就像刚刚被放到火上的殉难者那样。
于是,老贝波开始用他那奇特的方式,战战兢兢地讲起事情的全部经过:从毛毛的出现到她的特征,一直讲到他亲耳听到的灰先生们在垃圾堆上的对话。
“就在那天晚上,毛毛失踪了。”老贝波结束了他的叙述。
警察忧郁地久久注视着他。
“换句话说,”警察终于开了口,“这里的确曾经有过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小姑娘,但没有人能够说明她是不是活着被一些来历不明的幽灵所拐走,谁也不知道她被拐到哪里去了。不过,情况是否属实也难以肯定。因此,这件事现在只能由警察局来想办法。”
“是的,请您帮帮忙!”老贝波恳求道。
警察向前探了探身,粗暴地说:“对我呵一口气!”
老贝波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还是耸了耸肩膀,顺从地照办了。
警察闻了闻,摇摇头说:“显然您没有喝醉。”
“是的。”老贝波尴尬得面红耳赤。“我从来也没有喝醉过。”
“那您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十分无聊的话?难道您认为警察就这么傻,会轻信这些无稽之谈吗?”
“是的。”老贝波真心实意地说。
这时,警察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拳打在那张繁琐的表格上。“够了!”他的脸涨得通红,喊道,“马上给我走开,否则,我就以侮辱长官罪逮捕您!”
“请原谅!”老贝波惊慌失措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出去!”警察吼叫道。
老贝波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此后一连几天,老贝波又找了好几个警察所,遇到的情况基本相同。不是把他轰出去,就是友好地将他送回家,或者安慰他,以摆脱地的纠缠。
但是有一次,老贝波遇见了一个警长那样的人物,与他的同事比起来,他显得更加一本正经。他毫无表情地听完事情的整个经过之后,冷冷地说道:“这个老人疯了,必须查明,他是否会危害社会治安,先把他带到拘留所去!”
老贝波被迫在拘留所里等了半天,然后才被两个警察押上一辆小汽车。他们开车穿过市区,来到一座白色的大楼前面,这座大楼的门和窗户都安装着铁栏杆。但这不是老贝波想象的那样,是监狱或者类似的什么地方,而是一座精神病院。
在这里饱受到彻底的检查,医生和护士对他都很客气,他们既不嘲笑他,也不责骂他,甚至显示出对他的故事很感兴趣。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的故事。虽然他们从不反驳他,但是老贝波始终觉得他们并不真正相信他的话,他弄不请他们的意图,反正他们就是不让他走。
每当他问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时,他总是会得到同样的回答:“很快,目前我们还需要您。您知道,检查还没有结束,不过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老贝波以为这与调查毛毛的下落有关,所以就耐心地等待着。
在一间很大的病房里,睡着许多病人。他被带到一张床边,让他在那儿睡觉。一天夜里,他一觉醒来,看见在微弱的灯光里,有一个人站在他的床头。开始他只看见烟头上的那个红点儿,然后才看清那顶硬邦邦的圆礼帽和那个站在黑暗中的人拿着的公文包。他明白了,这是一个灰先生。他感到一股寒气钻入心窝,他想呼喊救命。
“安静!”那单调的声音说道,“我奉命前来给您提个建议。注意听,让您回答您再开口!现在,您总算看到我们的势力已经扩展到什么程度了吧,您是否希望进一步了解,那就完全取决于您了。您逢人便讲我们的事,这虽然不能伤害我们的一根毫毛,但我们还是感到不那么舒服。另外,您的假定非常正确,您的小朋友毛毛是被我们监禁起来了。但您千万别指望会在我们那里找到她,永远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而您为救她所作的一切努力,恰恰会使那个可怜的孩子处境更糟糕,您的每个努力,都要让她吃尽了苦头,老伙计,好好考虑一下您以后的所作所为吧!”
灰先生吐出几个烟圈,得意地观察着自己的话对老贝波产生的影响,因为老贝波相信了他的每一句话。
“为了把话尽可能说得简明扼要,因为我的时间也很宝贵。”灰先生继续说,“我向您提出下述建议:我把这个孩子还给您,条件是永远不许再泄露我们和我们的工作。除此以外,我们要求您节省十万小时的时间作为赎金。至于我们怎样来取这些时间,您就不必操心了,那是我们的事情。您的任务仅仅是节省时间,至于怎样节省,那是您的事情。如果您同意这个建议,我们就设法让您在最近几天离开这里,如果您不同意,那就将永远呆在这里,毛毛也将永远呆在我们那里,您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从来没提过这样慷慨的建议,这可是头一回,怎么样?”
老贝波咽了两口吐沫,声音嘶哑地说:“同意。”
“您很明智。”灰先生满意地说,“那么,您就要好好记住了:完全保持沉默和节省十万个小时。我们一得到这些时间,马上就把毛毛还给您。再见吧,老伙计。”话音未落,灰先生就已经离开了病房。他身后的烟头在黑暗中像鬼火似的闪着暗淡的光。
从此以后,老贝波不再讲他的故事了。当人们问他以前为什么要讲的时候,他只是难过地耸一耸肩膀。几天之后,人们便把他送回家了。
不过老贝波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那个他和自己的同事每天领取扫帚和手推车的楼前大院里。他取出自己的扫帚就进了城,开始清扫街道。
他显得慌慌张张,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喘一口气,扫一下了。现在,他不再热爱这种工作,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节省时间。他痛苦而又清楚地知道,这样做不仅否定和背叛了自己的信念,而且也否定和背叛了自己迄今为止的全部生活。他憎恶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他病倒了。如果这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宁愿饿死他也不愿欺骗自己。可是,这关系到毛毛,他必须把毛毛赎回来,而他所知道的惟一办法就是节省时间。
他日以继夜地清扫街道,不再回家。当他累得疲惫不堪时,就在路边的长凳上,或者石头上坐一会儿,打个盹,然后便又继续扫起来。他抽空吃饭也是匆匆忙忙,随便什么,囫囵吞下去了事。他不再回圆形露天剧场旁边的那间小屋。他扫啊,扫啊,过了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寒来暑往,秋去冬来,他还在不停地扫啊扫。
春天来而复去,转眼又到夏天。可是贝波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他只是扫啊扫,一心只想着赶快节省十万个小时,好为毛毛赎身。
大城市里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老头。每当他气喘吁吁地挥动扫帚——好像那是他的命根子似的——从人们身边经过时,总有人在他的背后伸出手指敲自己的脑袋,他们认为这个小老头大概是个傻瓜。对老贝波来说,人们的这种看法并不奇怪,所以他根本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即使有时候人们问他为什么这样匆忙,他也只是稍稍停顿片刻,胆怯而又悲伤地看着提问者,并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对灰先生们来说,最困难的莫过于将毛毛朋友们当中的那些孩子引进他们的圈套。毛毛失踪以后,孩子们仍然一有机会就聚集在那个露天剧场的废墟上。他们总能发明出新的游戏,只要有几个破箱子和纸盒子就能玩上半天。他们在那里面作神奇的世界旅行,或者用它们盖起城堡和宫殿。他们不断地花样翻新,一个接一个地讲着故事,一句话,他们玩起来简直就像毛毛在他们中间一样。这一切都以令人惊异的方式说明,好像毛毛仍然在他们中间。
毛毛会回来的,这些孩子对此从未产生过怀疑。他们闭口不谈这个问题,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似的。毛毛属于他们,是他们的神秘中心,不论她在场还是不在场都一样。
相比之下,友先生们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既然他们不能对这些孩子们施加影响,让他们脱离毛毛,那就只好试图间接地达到目的了。这就是通过成年人对孩子施加影响。当然不是所有的家长都同意这样做,但适合充当灰先生助手的人确实不少。此外,孩子们自己的武器现在也被灰先生们用来对付他们的家长了。
有些人忽然想起孩子们搞的游行,他们的横幅标语和标语牌。
“我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市人说,“越来越多的孩子们无人照管,变得越来越散漫,这可不行。这不能责怪他们的父母亲,因为现代生活使他们根本无暇过问孩子们的事。但城市的管理机构应该关心这件事。”
“这样下去确实不行。”另一些人说,“井井有条的交通秩序被这些到处游逛的孩子搞得乱七八糟,孩子引起的交通事故正不断地增加,在这方面花的钱越来越多,本来这些钱可以更好地派上别的用场。”
“对那些无人管教的孩子,”还有一些人宣称,“如不进行道德教育,他们将会变成罪犯。城市管理机构应该想办法把那些孩子管起来,应该再设立一些收容所,把他们教育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还有一些人说:“孩子们是未来的人力资源,未来将是一个喷气机和电脑的时代,那时候需要大批专家和技术人员。可是我们不但没有教育他们,为明天的世界作准备,反而越来越放纵他们,让他们当中的许多孩子把宝贵的光阴浪费在玩耍中。对我们的文明来说,这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