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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毛毛-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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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小女孩执拗地说,“我在一本旅游说明书上就看见过。”

“我已经有十一张童话唱片了。”一个小男孩宣布,“我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以前我爸爸每天晚上下班以后,总要给我讲点什么,那时候多好啊!现在,他什么也不讲了,也许他太累了,也许他没有兴趣。”

“你妈妈呢?”小姑娘玛丽亚问。

“她现在也整天不在家。”

“是的。’玛丽亚说,“我们家也这样,幸好有德德和我在一起。”她亲了一下坐在腿上的小妹妹,又接着说:“我每天放学回家,光热饭,再做作业,然后……”她耸了耸肩膀,“是的,然后,我们就四处乱跑,直到天黑才回家。我们常常到这儿来。”

孩子们都点头表示赞同,因为他们的情况或多或少都相似。

“父母亲不再管我,本来我是非常高兴的。”弗兰科说,但是,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否则的话,他们又要开始争吵,我就又要挨打了。”

这时候,那个带手提收音机的小孩忽然转过身说:“我现在得到的零花钱比以前多多了!”

“不错!”弗兰科回答说,“他们这样做,就是要把我们打发走!他们不再喜欢我们了,但他们也不再喜欢自己了。他们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这就是我的看法。”

“不对!”新来的那个小男孩生气地嚷了起来,“我的父母亲很喜欢我,可是,他们没有时间陪我玩,那有什么办法,事实就是这样。他们现在送给我这台很贵的手提式收音机,就是一种爱的证明——难道不是吗?”

大家都不吭声了。

突然,那个一下午都在捣乱的小男孩哭了起来。他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不住地用那只小脏手擦眼泪,但泪水仍然从他那被抹黑了的脸颊上一道道地流了下来。

其他孩子,有的同情地看着他,有的低头瞧着地面。现在,他们理解他了,本来他们的心情就是完全一样的,都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是啊。”过了很久,老贝波又说,“天快要冷了。”

“也许我们以后不能再到这儿来了。”戴眼镜的保罗说。

“到底是为什么呢?”毛毛惊异地问。

“我父母亲说了,”保罗解释说,“说你们都是些游手好闲的人,是懒汉。说你们从亲爱的上帝那里偷走了时间。所以你们有那么多时间。他们还说,因为你们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所以别人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我不应该到你们这里来,要不我就会和你们一模一样了。”

又有几个孩子点了点头,因为也有人对他们讲过类似的话。

吉吉巡视了一下其他的孩子,问道:“你们相信我们是那种人吗?那你们为什么还偏偏要到这里来呢?”

过了一会儿,弗兰科说:“对我来说,这样说无所谓,我父母亲甚至说我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强盗,我站在你们一边。”

“原来是这样!”吉吉说着扬了扬眉毛,“那么说,你们也认为我们是游手好闲的人了?”

孩子们不知所措地盯着地面。最后,保罗试探地直视着老贝波。

“我父母亲可不会撒谎,”他轻轻地说,随后又用更轻的声音问道,“难道你们不是那种人吗?”

这时,年迈的清道夫站了起来,把他那瘦弱的身子尽可能挺得直直的,将三个手指伸向空中:“我从来没有——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偷过亲爱的上帝或者同类的哪怕是一点点时间。我起誓,这是真的,上帝保佑!”

“我也没输过!”毛毛接着说。

“还有我,我也没偷过!”吉吉严肃地说。

孩子们都被深深地打动了,一个个都默不作声。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三个朋友的话。

“现在,我还想再对你们说点什么。”吉吉继续说,“从前人们总是愿意到毛毛这里来,为的是让她听他们说话,同时他们也会重新找回自己,你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们现在不大关心这件事情了。从前,也有许多人喜欢来听我讲故事,这样他们就可以忘掉自己。可是他们现在也不再需要这样做了。他们说,他们再也没有时间去干这种事,不过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关心你们。你们觉察到了吗?他们为什么没有时间了,这可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啊!”

他眯起眼睛,点点头,又接着说:“前不久,我在城里碰到一个老熟人,他叫弗西,是个理发师。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这次见到他时,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他的变化太大了,精神烦躁,怨天尤人,郁郁寡欢。原来他可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他唱歌可好听了。对任何事情,他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对这些事情,他现在忽然没有时间了。他不再是弗西,而仅仅是他自己的影子了,你们听懂了吗?如果只有他一人这样,我会毫不迟疑地认为他有点精神失常了。但是,无论往哪儿看,到处都会看到这样的人。他们的人数正在不断地增加,现在,甚至连我们的老朋友也开始这样了!我真的想问一问,是不是有一种会传染的癫狂病?”

老贝波点头表示赞许。“说得对。”他说,“肯定有一种传染病。”

“那么,”毛毛异常惊恐地说,“我们必须帮助自己的朋友们!”

当天晚上,他们一起商量了很久,看看他们能做点什么。但是,他们一点也没有想到灰先生和他们那些不知疲倦的工作。

从第二天起,毛毛就开始寻找她的老朋友了,她要问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再来找她了?

她首先去找泥瓦匠尼科拉。毛毛非常熟悉他住的那座房子顶层的小屋,但他不在家。住在那座房屋里的人只知道,他正在市区另一边的一个很大的建筑工地上干活,钱挣得很多,现在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非常晚,而且常常显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人们根本无法再与他和睦相处了。

毛毛决定等他,于是就坐到门口的台阶上。天渐渐地暗下来,毛毛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当她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嘶哑的歌声惊醒时,大概已经是半夜了。那个摇摇晃晃地爬上楼梯的人正是尼科拉。他看到门口的孩子后,惊愕地站住了。

“喂,毛毛!”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说。当他发现毛毛正注视着他时,越发感到难为情了。“真的是你呀!你到这儿来找谁?”

“找你呀。”毛毛怯生生地回答。

“啊,我还以为你是谁呢!”尼科拉一边微笑一边摇头,“深更半夜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看你的老朋友尼科拉。是啊,我也早就应该去看看你,可是,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办这种……私事。”

他飞快地打了一个手势,便重重地坐到毛毛身旁的台阶上。

“你说什么,你问我这里现在出了什么事情,是吗?是的,孩子!真是不同以往了,时间本身发生了变化。在我现在干活的那个地方,人们提出要以另外一种速度干活,要同魔鬼一样快。我们盖楼,每天都要盖整整一层,一天一层。是的,这和以前比,可是大不相同了!现在的一切,甚至每一个动作都是安排好了的,你懂吗,从开始一直到最后……”

他不停地说着,毛毛全神贯注地听着。毛毛越是专心地听,他的话就越显得没有热情。突然他不说了,他用那长满老茧的手抹了一把脸,说:“全是胡说八道。”

忽然,他又悲哀地说道,“你看,毛毛,我又喝多了。我承认,现在我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可是,不这样我就无法坚持在那儿工作。对一个老实的泥瓦匠来说,这是违背良心的。灰浆里掺的沙子太多,你明白吗?顶多撑上四五年,到时候,人们只要一咳嗽,墙皮就会一块块地往下掉。全是糊弄事,活活地欺骗人!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们盖的那些楼房,那哪叫楼房啊,那——那——那纯粹是装人的仓库!真让人感到恶心!可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挣钱,除此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是啊,时代在变。过去我根本不是这样,那时候,每当我看到自己盖的房子,总是感到很自豪。可是,现在……等我挣够了钱,我就放弃这个工作,干别的去。”

他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注视着地面。毛毛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也许,”过了一会儿,尼科拉又轻轻地接着说,“我真的应该到你那儿去一趟,把一切都讲给你听。是的,我的确应该去。我们一言为定,明天怎么样?要不,后天更好些?啊,我得看看,能不能把时间安排开。不过我肯定会去的。就这样说定了,好吗?”

“一言为定!”毛毛回答,她心里感到轻松了些。然后他们就分手了,因为他俩都感到很疲倦了。

可是,尼科拉第二天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来。他根本就没露面,也许他真的再也没有时间了。

毛毛接着拜访的是小酒店的老板和他的胖老伴儿。他们那座很小的老房子坐落在旧城根上,灰色的墙上布满了雨水的斑点,门口有一个葡萄架。像以往那样,毛毛绕到后面,径直向厨房门口走去。厨房的门敞开着,毛毛从老远就听到尼诺和他妻子李莉安娜激烈的对话。李莉安娜正在灶边忙活,看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锅,她那张胖胖的脸上汗水在闪闪发光。尼诺打着手势对她说着什么,他们最小的孩子正坐在角落一个婴儿筐里大哭不止。

毛毛轻轻地坐到那个婴儿身边,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轻轻地摇着,直到孩子安静下来为止。夫妻俩中止了舌战,一起向这边转过头来。

“啊,毛毛,原来是你呀。”尼诺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想吃点什么?”李莉安娜问毛毛,还有点怒气未消。

毛毛摇摇头。

“你到底想吃什么呢?”尼诺烦躁不安地说,“我们现在确实没有时间陪你。”

“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毛毛小声地回答,“为什么你们那么久不到我那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尼诺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说,“我们现在真的有许多事情要操心。”

“对。”李莉安娜大声说,同时把小锅弄得叮当响,“他现在的确是有别的事情要操心。例如,怎样把那些老顾客赶出去,这就是他要操心的事情!毛毛,你还记得那些老人吗?他们以前总是坐在墙角的桌子旁。他把他们撵走了!他把他们推出去了!”

“我没有这样做!”尼诺为自己辩护着,“我只是有礼貌地请求他们另外找一个饭馆。作为店老板,我有这个权利。”

“权利!权利!”李莉安娜气冲冲地说,“这种事请你也真能干得出来,这样做,既不通人性,又卑鄙下流。你很清楚,他们找不到别的饭馆,再说,他们在我们这儿,从来也没有妨碍过别人!”

“他们当然没有妨碍过别人!”尼诺嚷嚷起来,“可是,只要那些胡子拉碴的老家伙呆在这里,那些体面的、付得起账的顾客就不会光临。你以为他们会喜欢那些老东西吗?那么一杯便宜的红葡萄酒,他们中的人当然还都能买得起,可是,我们就什么也赚不到了!这样下去,我们永远也发不了财!”

“到现在为止,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李莉安娜回答。

“对,只是到现在为止!’尼诺激动地说,“你很清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房东提高了房租,我现在必须比从前多付三分之一的钱。所有的东西,样样都长了钱。如果我把这个小酒店当作老弱病残的贫民收容所,那我又到哪里去弄到钱呢?我为什么应该照顾别人?谁来照顾我呀!”

胖李莉安娜把一只平底锅当啷一声重重地摔在炉灶上。

“我告诉你。”她喊着,同时把双手叉在宽大的臀部上,“在你所说的那些可怜的老弱病残者当中,也有我的叔叔埃托雷!我不许你辱骂我们家的人!尽管他不像你的付得起账的顾客那样有钱,但他可是一个正直而又善良的人!“埃托雷可以回来!”尼诺姿态很高地回答道,“我已经对他说过,只要他愿意,就可以留下来,可是他不愿意呀。”

“没有他的老朋友,他当然不愿意!你想想,难道他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角落里吗?”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尼诺大声喊叫起来,“无论如何,我不愿意只是为了照顾你的叔叔埃托雷,一辈子当一个名声不大好听的小酒店老板!我也要干出点名堂来。难道这也是一种罪过吗?我要使这个小酒店兴旺发达起来!我要在这个小酒店里干出成绩来!我这样做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你难道不理解这一点吗,李莉安娜?”

“理解。”李莉安娜冷冰冰地说,“如果只是这样无情无义,如果已经开始这样,那可没有我的事!总有一天我也会走的。随便你怎么干好了。”

这时候,孩子又开始哭起来,她从毛毛手上接过孩子,大步走出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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