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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锦衣当国-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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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城墙遮蔽,军队护卫的理论,都是这王通在书信中所讲,当时看了,就觉得这是无可辩驳的道理。在朝会上拿出来讲,果然有效。

朝臣们沸沸扬扬的说着,可没有什么能说服万历,甚至都没有办法说服他们自己,万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陛下说的有理,但平安牌子一事毕竟为新政,仅在京师一地施行,而且京师之地也仅仅是草创,没有拿出个规程来,臣以为,不若内阁和户部以及内宫各监商议,拿出个办法来,再施行如何?”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居正沉声说道,万历皇帝的神色一松,边上诸位大臣都是愣住,心想这等事张阁老怎么能答应。

不过随即几个反应快的就明白过来,兵部尚书张四维和户部尚书马自强一起附和说道:

“陛下,阁老大人说的是正论,万事皆有法度,平安牌子在天津施行也是大事,内阁和户部商议之后,一切施行不迟。”

从方才的人人反对,到现在的张居正和几位重臣附和。形势已经大大的逆转,万历皇帝突然感觉整个人很疲乏,好像是激烈运动之后放松下来的感觉。

看到最顶尖的几个人都做出了决定,众人观望了下都是上前附和,万历皇帝点点头,朗声说道:

“此事就这么定了,内阁和户部议出个结果来,尽快票拟批红吧!”

张居正带头,众臣一起躬身,齐声说道:

“陛下圣明!”

今天在文渊阁的朝议上,万历皇帝一个人不仅挡回了对王通的弹劾。而且还推动了平安牌子此时的施行,这似乎是第一次,内阁和六部的大臣们顺着万历皇帝的意思,而不是张居正的意思行事。

万历皇帝竭力控制着此时兴奋的情绪,故作平淡的说道:

“今天说的多,朝会散了吧,诸位爱卿回去抓紧将今天所说的做了!”

张居正和群臣没有什么太多的言语,不过是躬身颂圣告退而已,万历皇帝的神情众人都看在眼中。

冯保和身旁的张诚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冯保脸上没什么表情,张诚脸上却带着无奈的苦笑。

散朝之后,众人各怀心事,骑马坐轿各自散去,都察院的左右两位都御史,平日里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情不少,不过今日在朝堂上强顶皇帝,彼此奥援,倒是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在了。

右都御史沈秉风或许磕头用力大了,脑子有些迷糊,出来之后快走几步追上刚要上轿的吕光明,低声说道:

“光明兄,诸位大人为何又出声附和,难道不知道此事传出去会什么结果,当年海刚峰不过动徐阁老家的田地,就被掀了下来……”

吕光明似笑非笑的盯着沈秉风说道:

“沈大人,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内阁和户部商议,商议多长时间又没有说明。”

说完之后,直接上了轿子,沈秉风站在一愣,随即也是明白了过来,自己呵呵笑了几声,转身离开。官场有一妙诀,就是这个拖字,这么一点明,沈秉风也是立刻明白了过来。

……

“万岁爷。先喝口水歇歇吧,等下还要去中极殿那边用膳,要是衣冠不正,张先生又要说了。”

在御书房门前的宅院中,万历皇帝手中拿着一根长木杆,不住的刺击抖动,正是在虎威武官学到的那一套东西,他脸色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

张诚在边上看着,赵金亮则是吃力的搬来了水盆和毛巾,听到张诚的话,万历皇帝放下竿子,兴奋的说道:

“张伴伴,今日朕替王通挡了风雨,又给他争下了平安牌子的事情,等下派快马送信给他,他肯定会高兴。”

不管心里如何想,这时候都要陪笑着凑个趣,万历皇帝停了联系,擦了擦汗,在张诚的伺候下换了宫内行走的便服,这才去往中极殿,今日中午,宫中赐宴,万历皇帝还要和首辅张居正见面。

这样的宴席,则是由冯保出面陪伴皇帝,张诚则不必去了,出了御书房的宅院,冯保已经在门口等待。

张诚送走万历之后,则是叫了个抬杆,几个小宦官抬着去往了南边偏门。

从前皇城内这个位置也是次等地方,不过后来美味馆这一片出现之后,进出最方便的南边偏门处就成了热门地方。

宫内有品级的宦官头目,闲暇无事的时候都愿意去美味馆那边逛街小酌,都在这边有自己的住处。

张诚下了抬杆,打发走跟着的小宦官,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也没招呼,直接推门走进去。

外面这院子看着破败,还以为什么老宦官养老等死的地方,进去之后却发现颇为干净整洁,院子里有一名小宦官在愣神,一见到张诚推门进来,却吓了一跳,刚要上前问好,张诚不耐烦的摆摆手,自己大步走了进去。

屋中墙壁四周都是书架书柜,五张书案摆在边上,十几名宦官在那里阅览批注,看到张诚都要起来问好,张诚用手压了压示意不必,沉声说道:

“邹义,你过来。”

同样是坐在书案边上的邹义应了声,沉默的跟了出去,一到外间,张诚就出声说道:

“治安司这边,你立刻知会吕万才和李文远,平安牌子的银钱收取发放现在就要开始清帐,不能有一笔银子算错,让他们两个吩咐下去,每家挂牌子的店铺都要过去递一句话……”

张诚顿了顿,沉声说道:

“就说,日子还长,大家不要因为眼前忘了今后。”

二百七十二

万历并不是傻子。或许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激辩之后的第二天上朝时,脸上阴沉了许多。

不过没有人再去提平安牌子合理与否,也没有人去提言官参劾王通,通政司也没有继续收到关于王通的奏疏。

这一日的朝议非常平静,张居正只是说这来去途中,看到各省书院泛滥,有心人在书院中聚众讲学,议论朝政,地方官员甚至是藩王宗室都去交结,有时官府竟要迁就这些书院中的师生,这是大不利于治理。

万历皇帝对这等事自然不会有什么自己的看法,张居正如何处理,他这边肯定是要照准的。

听着张首辅侃侃而谈,旁边的大臣们都觉得有些错愕,心想书院聚众有害治理,天津那船头香聚众难道就天下太平了,首辅就是首辅,昨日不说,今日却说,真是会选择时机。

简单几句。早早散朝,本来张居正想要立刻开始朝会后的课程,不过万历却说,先生归途辛苦,重开课程就等着七月吧。

朝会激辩,大佬们近乎死谏,而且还抬出了太后娘娘这尊神仙,群臣们各自心中远没有朝会上那么平静。

散朝之后各自回家,也不互相交谈问候,那么大的动静肯定不能说平息就平息,必然还有余波,自家不要不小心掺乎进去才是。

张居正散朝之后,轿子没有直接回府,反倒拐到了皇城东门外的一处宅邸,这宅邸在京师中赫赫有名,便是“双林居”。

冯保号双林,这就是他在宫外的私宅,门前街道一向是清净异常,有经过的,在街道两个口子那边就被拦住询问。

东厂、锦衣卫和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都在此处布置了人手守护,当然,首辅张居正不在阻碍盘问的人之列。

门前停下,张居正下轿入内,冯府的管家恭恭敬敬的迎过大门,冯保已经从二门走过来,抱拳迎候,内外算起来。冯保的位次高过张居正一点,不出大门迎接,此处相迎,也是礼数所在。

互相拜了,进了书房,冯保便挥手斥退了左右,不过冯保却没有开口,只是拿起茶碗撇去浮沫,等着张居正说话。

“双林兄,陛下刚刚成年,有些忌讳尚且不知,双林兄和张公公那边还是要多说几句的,这平安牌子的名目谁人看不明白,难道改个名目就能过去了不成,陛下要真实一意孤行下去,天下必然有轩然大波,难道你我做臣子的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张居正话语间毫不客气,这也是一直的习惯,双方关系太过紧密,所以态度上并无太多的谦和讨好,冯保在那里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万岁爷从前是个听话的孩子,昨日在朝堂上那般硬顶,咱家也是吃惊。”

说完轻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感慨的说道:

“万岁爷那般硬顶的样子,当时看着揪心,事后想想却觉得欢喜,万岁爷到底是真龙天子,到底是万岁爷啊!”

张居正听到这话,微微恍惚,随即叹了口气说道:

“陛下有自己的主意,能做主,做老师的,做臣子的又怎么会不高兴,可这一块不能去碰,难道张某自家不知土里刨食是个死财,那做生意做工才是活财?要是去碰,张某连这清丈田亩,改革田赋的事情都不能去做了……”

“张大人不必这么急,咱家瞅着空去说说就是了,你们也是,左右是个天津卫,芝麻大小的城池,要行平安牌子由他就是,何必这么死争不退,弄得万岁爷那么生气,咱家看万岁爷今日的脸色,怕也是想明白了,必然更怒。”

张居正摇摇头,无奈说道:

“昨日吕光明要不说那狠话。恐怕就下不来台了,结果事情弄的越来越僵,现下还能怎地,京师和天津两地施行平安牌子,就当看不见,这件事今后大家也不要再提,但要想形成法度推而广之,那万万不可,百官群臣到时候少不了要死争。”

冯保点点头,沉声说道:

“到那时候,咱家去禀报太后娘娘,求她老人家做主便是。”

应了一句,冯保忍不住又说道:

“王通那孩子在天津卫也没做什么错事,这钱也不是朝着自己腰包里搜刮,何必和他过不去呢。万岁爷这般护着他,这上上下下偏要弹劾,岂不是自找没趣?”

说到这个,张居正身子坐直了些,面孔也是变得严肃,正色说道:

“冯公公,陛下昨日朝会上打了个磕绊,可谁不知道他是说在那虎威武馆,这王通弄出种种机巧玩意蛊惑圣上。又有歪理邪说,弄得陛下与他亲厚,本以为将王通逐出京师可以隔绝小人,却没想到陛下仍然与其联系未断,他本是个微末小卒,却机缘巧合一步步的到了这等位置,陛下少年,王通也年纪不大,假以时日,又会是什么局面?”

冯保沉吟着没有出声,张居正朗声继续说道:

“这等武臣。只图建功立业,却不知道体恤民生疾苦,不知道爱护士民之心,一意逢迎陛下,小小年纪已经不知道收敛,将来必成大害,冯公公,这美味馆难道不像是正德年间的豹房吗,江彬、钱宁,当年又是如何媚上?”

正德年间,皇城外另外建筑,圈养虎豹猛兽,正德皇帝和武将番僧共同出入,不理朝政,被认为是第一等荒唐,江彬、钱宁则是企图祸乱天下的亲信武将。

这个例子翻来覆去的说,实在让人听得厌烦,冯保虽然点头,脸上却不以为意,这番脸色,张居正自然看在眼中,他顿了下,压低了声音说道:

“世宗皇帝时候,第一亲信之人是谁,是陆平湖,世宗皇帝一世可曾亲信过内监外臣,能信的也就是他了,难道冯公公希望这王通成为第二个陆炳吗?”

陆炳是嘉靖年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是大明唯一三公加三孤之人,权势无双,嘉靖皇帝对他的信任超过了所有人,不管是内廷的太监还是外廷的大臣,甚至严嵩也要在其后。

听到张居正打了这个比方,冯保愣了愣,把手中的茶碗缓缓放到了桌上,淡然说道:

“王通这孩子心思伶俐,不过与张公公那一边亲近。他年纪小,有些事情或许想不明白,又整天和万岁爷这边用密信联系着……今后盯的紧些就是,免得他不知轻重,行错做错,反倒是害了他自己,连累了万岁爷。”

听到冯保这般说,张居正脸色缓和下来,冯保这边盯紧,那东厂和宫中密谈的力量恐怕就会倾斜过去,只要揪出什么错处,那事情好办许多。

“张诚张公公那边是不是?”

“莫要多想,张诚那边昨日也和咱家聊了,有些话陛下连他那边也不知会的,王通的确有能,拳打脚踢的自己折腾出恩宠来。”

简单说了两句,冯保沉吟说道:

“东厂报了件事,想必锦衣卫刘守有那边也知会张大人了,昨日张子维(张四维)回府之后据说大发脾气,这桩事张大人可知道?”

张居正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了口说道:

“据说是妻妾口角,不过府内的坐探说是他下面人有差事没办妥,子维内阁和兵部的差事办的妥当,私家事不去理他。”

冯保笑着点点头,又说道:

“御马监做监督的老林,把他弟弟弄进京师来了,据说有个大户人家建了个在家的寺庙,请他弟弟回去当坐宅的法师,张大人和各处打个招呼,照顾照顾就是。”

张居正点点头,冯保笑着说道:

“老林现在不比从前,虽说早晚要跟着潞王爷去就藩的,可眼下太后赏识,在宫里又不循私,着实红火,他对咱家一向是奉承,这次又找咱家照顾,也算给咱家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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