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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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钱,运河抽税,海河关税,这三处,都是为了筹措金花银所设,尽管朝廷回拨的数量不少。但大批钱财进出,也是敏感,也请宫内派人核查清点。
……
“王通这人,事情倒是想得明白。”
这个奏疏快马送递京师之后,奏疏和密奏的奏本按照规矩都是先送到了司礼监这边,地方上送往京师的奏折中,紧要快慢的排序之中,王通排的很靠前,司礼监和内阁的诸位大佬倒没觉得天津有什么要紧事,无非那王通是万历皇帝第一信用的臣子罢了。
奏折递送过来,连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都还没看。就先送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案头,翻看几眼,就笑着给出了这个评价。
笑过之后,冯保又是仔细的重看了一遍,拿起朱笔在上面要批注,想了想还是放下,扬声说道:
“张公公,这边来下!”
朝会已经散了,这等奏疏是直接呈送内廷的,外朝的人也不知道,司礼监众人都在急忙的办公。
听到冯保召唤,张诚连忙走进来,冯保把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笑着说道:
“王通这孩子考虑事情妥当,他那边抓的太多,也不合规矩,张公公在宫内选几个得用的人派过去吧!”
冯保在内廷大权独揽,但也知道给目前皇帝伴当,内廷第二号人物张诚一些空间面子,这王通是万历和张诚那一边直属的人,就交给张诚安排了。
何况二百万两金花银,户部只负责其中一百万两,另外一百万两要王通来运作筹措,这也是为了宫内好的事情,冯保对王通的印象倒是不差。
从司礼监出来,张诚心中微怒,心想王通有密函奏事的权力,却还用这种大家都能看到的奏疏和密奏,这不是离心吗?
不过他这等人物迅速想明白了此中关节,王通要的效果,就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让众人都知道他的举动,知道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虽然有大权,得宠信,可知道进退尺度,没什么叵测野心。
……
“不过是几千兵,几十万两银子的进出。王通这么小心作什么,朕让他去那里办差,朕就是信得过的,张伴伴,写一封信给王通,让他安心大胆的去做,不必想这些有的没的。”
看到王通的奏折,万历皇帝却很不高兴,在他的想法中,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现下宫内的大权在冯保手中,宫外的大权在张居正手中,说话算数,裁决万方的又是慈圣太后李氏,万历现在每日上朝散朝,与其说是决断,倒不如说是实习,唯一真真切切抓在手中的,自己能指挥动,使唤动的,就是这京师的治安司,天津的锦衣卫千户。
眼看着王通拳打脚踢的弄下这么多职权机构,可却突然来了一封奏疏,说要撒手,不能一个人管这么多的职分,小皇帝立刻就是急了。
派谁去万历皇帝都不甘心,宫内宫外不是冯保的人就是张居正的人,派去一个就是分自己的权。
“万岁爷,王通这么做是老成之举,这么多权力集于一人之手,早晚会被朝臣言官拿来说事,现在自请分权,所任用的还都可以是万岁爷属意的,要是等外朝提出这个,到时候恐怕就由不得万岁爷了……”
万历皇帝身体挺起,又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张诚心里说了句‘还是沉不住气的孩子’,然后上前两步,微笑着说道:
“万岁爷,派人去就派人去,反正现在也有万岁爷贴心的人在天津卫。”
万历皇帝又是坐直了身子,张诚悠悠说道:
“火器官坊,就让那个工部的任愿任主事为首,王通督察监视,那几千兵马,就让那边的蔡楠做个监军,至于各项收支,就让王通自己选个有差事的做个收支处,报上人选万岁爷准了就是。”
这个安排等于是不动王通现有的架构,只不过变了个名目而已,万历皇帝稍一琢磨就是笑了。
……
慈圣太后李氏和仁圣太后陈氏知道这个消息不比万历皇帝晚多少,有贴身伺候的宫女私下说,陈太后看了这个奏疏说‘是个本份的孩子,知道是谁家的天下’,李太后也笑着点头赞同。
……
船头香很多香众手里都有些积蓄,船头香兴旺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自己这好日子可以千年万年。
现在骤然败落,又不愿意去做那价钱便宜的活计,闲在家里不少,有两个闲钱,闲在家中,自然是呆不住的,每日里无非是喝酒赌钱。
住在天津城东门内仁厚集的马大富晚上不顾婆娘的哭骂,拿着家里仅剩的二两碎银子又去了附近的骰子铺。
三百零三
赌这种事情是说不准的。运气不好的时候,一跌到底,运气好的时候,什么也挡不住。
马大富从前是小赌,船头香白日的活计忙完,他拿着十文几十文的来消遣,输光了就走,赢了点也不贪心,翻倍就走。
不过王通做起,船头香在码头上扛活也要和船家讲价钱受气,出一身力气,累个半死,也不过赚出一家一天的饭食来,或许还不够,还要婆娘做点活贴补。
当香众的平日里都觉得自家高人一等,让他们去和四里八乡的那些苦力一样,不甘心的是大多数。
不甘心就没活做,在家闲着人就有各种恶习了,马大富整天泡在骰子铺里,开始的时候还真是天天赢钱,赚了些钱。
家里吃肉喝酒的。倒是比给船头香做活的时候好,马大富还夸口说道:
“等咱们赢了几十两,就回武清老家,买些田地享福去。”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接下来就是每天输了,人一旦陷进去,那是不想着回头,结果越赌越输。
一天天的折腾,回家就是夫妻打架孩子哭号,马大富打老婆骂孩子,卖家里的东西出去折腾,一直到了今天。
九月十一这天晚上,走在街头已经有些冷,马大富穿着个单衫红着眼睛,进了骰子铺。
今天他赢了,运气和手气都是莫名其妙来的,今晚还真是好运如山,开始输了一两多,借着就是大杀四方。
几乎每次都能压中,台子上的钱除了庄家的抽头,剩下都被他一个人赢了过去,玩到中盘想走,其他输的人怎么能干,一直是拽着不放,结果坐下来还是继续赢,等结束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半夜。所有赌徒的钱都被他赢去了。
算计算计,这一晚把从前输的都赢回来了不算,还多赢了近四十两。
马大富狂喜着走出了骰子铺,他银子就是揣在怀里,倒也不怕人来抢夺,因为马大富身高体壮,而且这边地头熟,住的都是船头香的人家,吆喝一声,几十号人就出来帮忙了,胆气壮的很。
走在路上,冷风吹来,穿着单衫的马大富丝毫感觉不到寒冷,银子揣在怀里,好像是在怀里有一团火,滚烫滚烫,这里热火,跟着全身都热,外面的寒气一点进不来,浑身上下的血都好像是沸腾了一样。
“把这些银子给那个傻婆娘看看,吓吓她。老子这么赌,还不是为了她和孩子好……”
眼见着家门就在眼前,马大富的情绪更加高涨,也不知道怎地,身上好像是着火了一般,马大富只以为是自家高兴的,索性是扯开了单衫,敞着怀向前走。
夜已经深了,马大富是这条街上的老住户,就算走过来,其他家养的狗都不会叫的,一条街上安静的很。
刚要推门,马大富猛觉得两耳边响起了一道炸雷,轰鸣大响,让马大富的脑袋嗡嗡作响,可街道上依旧是静悄悄的,狗都没叫。
炸雷一声声的想起,马大富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昏沉,身子也不听使唤,眼前也是越来越黑,月光明明很亮。
九月十二太阳还没有出来,马大富的婆娘就急忙要出门找人,自家男人最近好赌,可从没有一晚上不回来的时候,今晚这是做啥。
一开门,差点被门前的东西绊了个跟头,刚要叫骂,低头看却是自家男人趴在那里,马大富的婆娘手颤着把人翻过来。却看到马大富口鼻流血,身子发冷发硬,人都已经死的僵了。
呆呆的愣怔了半响,马大富的婆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天抢地的嚎起来,街道上的人都是多年的邻居,大早晨的鸡还没叫,却又人在那里嚎哭,都是披着衣服出来看看,看到马家门口有个死人,大家都愣住了。
说不得有人急忙穿上衣服出来,跑到这边问讯,大家都是船头香的香众,多少还有几分情义在,还有人习惯性的去找上面的把头,船头香有事不报官,都是自家开香堂处置,这可是多年的规矩。
有那老成的过来,看了看马大富的尸体模样,再看看马大富怀里的银钱,就下了个判断:
“搞不好是脑袋受了急风,没缓过来,人就完了。”
还有的人过来劝:
“马家的。哭有什么用,屋里还有几个孩子那,快把你男人身上的银钱拿回去,去清军厅那边找个仵作过来,把事办了,这天中午还是热的,再折腾,人就臭了。”
马大富身上一共带了百余两的银子,又有人帮忙去清军厅报了官,也有人去寿材铺子那边请了做白事的人来,在马家的院子里草草的搭了个灵棚。人抬了进去。
有人死了,清军厅这边照例要派个仵作过来验尸,觉得不是凶杀什么的,就发个文书,人就可以入殓埋下去。
清军厅的仵作过来之后验看,的确是受了大风,炸了脑子,这个时代还不知道脑溢血什么的,凡是这种突然的东西,大多用受风解释,马大富赢钱之后激动非常,又被冷风这么一激,可能有什么早年的毛病,一下子犯了病,这也是没办法。
寿材铺办白事的人来,船头香的把头也来,闲在家里的香众倒是不少,大家都过来帮忙。
马大富的婆娘这时候已经没了主意,全靠身边一些人说话,倒是那把头凑过来低声说道:
“马家的,大富在船头香也是个体面人,走也不能这么应付就算了,还是办的风光些吧,大富到了下面也有个好看。”
马大富的婆娘虽然没了主意,可也不是傻子,听了这话,喃喃说道:
“把头大爷,俺们孤儿寡母的没个依靠,全指望着大富剩下这点银钱活那,白事风光,没几十两银子那里办的下来。”
那把头露出很义气的表情说道:
“好歹大家烧一炉香的,银子你别操心,到时候听咱安排就是了,白事不花钱,算上白事随份子的礼钱,还能赚个七八两呢!”
七八两足够省吃俭用过个一年半,这马大富的婆娘正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听到有这个路子,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不过心里也是纳闷,从前马大富见这个把头毕恭毕敬,年节还要送礼,这把头都不拿个正眼看人的,怎么现在这么热心,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难不成这把头是给寿材铺做托的。
且不提这马家的婆娘如何胡思乱想,这把头出门转了一圈,回头居然拿了白花花的现银来,十几个银锭在地上,居然百余两的样子。
有了这现银,自然一切好说,就由那把头做主,寿材铺来了二十几号人忙碌起来,整个院子都搭起了灵棚,还占了街上一块地方,又请了吹鼓班子,和尚道士的。щxg。Cc
这还不算,那把头也不知道那里搞来的银子,居然在街面上摆下了流水席,请各处船头香的人来坐坐。
反正不用自家花银子,马家的婆娘也不在意了,流水席也不算什么,来的人多,随的份子也多,自家赚的也就多。
街坊邻居的乍舌,不过这将近七十桌的流水席的确弄的大,一条街不够,左近四条街都占了,城内城外做这种流水席面的班子都弄过来了,肥猪都放翻了几口,光这流水席恐怕一百两都打不住。
城内城外的香众凡是被知会到,有个闲工夫的,都来参加这流水席,给个份子不过是五文钱十文钱的小钱,这有鱼有肉的,吃个痛快多好,这段日子,大家手头都紧巴巴的,可好久没见荤腥了。
结果一开席面,居然还有酒,这马大富到底赢了多少银子,死后居然这么糟践,也有心善的去劝,可灵堂那边却有十几个身高马大的汉子看着,只准拜,不准问话,马家的婆娘就在那里嚎,几个孩子边上跟着哭。
烧了香,拜一拜,给了份子,然后出来甩开腮帮子吃,几口酒下肚,大家都是有些晕乎乎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说起最近的境遇,各个都是一肚子的怨气,船头香烧香好好的,咋就突然败落了呢!
船头香几千人,不认识的也是不少,经常有人说着说着就把酒碗摔在地上,破口大骂。
“狗官,老子从前走在路上,就算是那大铺子的掌柜也要点头客气,现在一个个鼻孔抬到天上去,那还有从前的规矩!!!”
“……前些日子,我们把头在驳头上接活,一艘湖州来的船卸货,我们把头要了个十两银子的卸货钱,从前咱们爷们做的时候,这样的南货船怎么不得要个三十两,可静海那边来的苦力,开口就是三两银子愿意做,这活还怎么干!!”
“……海上卸一船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