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颜-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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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奕霖按住她的手,“凤弦,你别这样……”
云凤弦浅浅一笑,神色惨淡地道:“我尽力了,我想尽力忘掉你和我受过的苦,可是我做不到,奕霖,我……”
“凤弦,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震惊、失望、痛楚、悲凉,种种情绪都在这一句简单的问话中。
二人一惊抬头,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卫婧仪,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痛苦,怔怔立在门前。云凤弦怔了怔,站了起来:“是你来了。你别担心,我只是闷得慌了,想要发泄一下,没什么……”
卫婧仪恻然摇头,眸中有什么晶莹之光险险坠落。一直以来都从宫人处得知云凤弦自被放回之后,日夜郁郁,时发愤然之语,却真要亲眼所见,才知她受伤竟已如此之深,而害她至此的,却是自己的父皇。
她心头一阵惨然,几乎不愿面对云凤弦,转头便要离去。
云凤弦见她伤心神容,“婧仪……”她上前几步,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古奕霖却是快步上前,拉住了卫婧仪的手,半拉半扯半劝道:“婧仪,你知她素来便是再小的事,也要一惊一乍弄成大事的性子,你若真把他的胡说八道当回事,才真是上当了。”
他双手齐出,牵着卫婧仪的手,叫她不能走脱。
卫婧仪只得止步,心不在焉地听着古奕霖分说,忽觉之间触动,一怔之后,方才知道是古奕霖在她掌中划字,待得明白指间划的是哪几个字,不由微微一震,目光望向云凤弦,神色微动,芳唇轻启,却是发不出声来。
云凤弦正好快步来到她面前,一扫方才的黯然神色,绽开笑脸:“真的,我不过是像奕霖说的那么爱胡闹,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她眼中全是温暖的光芒,笑容坦荡而纯真:“我虽然谈不上太坚强,不过,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击倒。”
卫婧仪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的垂下眼眸,轻轻道:“这些话,你原本不必对我说。”
云凤弦微微一笑。
古奕霖也轻轻握握她的手,然后淡淡道:“婧仪,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没有隐瞒,真的。”
卫婧仪微微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方慢慢道:“这些日子,我很不安,听说三哥他得了重病,一直没有好转,我派人打听消息,竟都被拦了回来。”
听到卫靖临重病,云凤弦眼神微微一凛,“他怎么会……”
卫嬉仪低声复道:“使团前日已经到了京城,父皇却没有急着见他们,只说他们远来辛苦,应当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云凤弦眉头深锁,似在沉思,直到古奕霖不着痕迹地拉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见卫婧仪已抬起头,面露诧异之色,她忙笑上一笑,也不肯多说自己心中的担忧,只从容道:“你父皇心中只怕比谁都急着想知道国书到底写了什么,又不肯让人看出他心焦,所以要装出从容不迫来。不过,无论如何,在正式朝会接见前,他应该会私下见见密使的。
万一国书有什么出人意料之处,他先一步知晓,在朝廷上也好应对。
卫婧仪微笑点头:“是,所以今早父皇已召使臣入宫,这时应该还在御书房会面……”
云凤弦神色微动,眼神向外遥遥望去,在那目光不能及的地方,卫景辰与严恕宽到底在谈些什么?
卫婧仪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轻轻道:“我听了这个消息,便想要来告诉你们,也好让你们能稍稍安心。我听说,风灵国摄政王是当世人杰,他既发来国书,想来总会有救你的法子,也许你能从宫中脱身也未可知。只是,如今局面混乱,恐怕京城随时都有大变,你们无论如何,都应该尽早脱出是非圈,方是全身自保之道。”
云凤弦略有苦涩地一笑,“只怕他就算放我走出这皇宫,也没有那么容易放我回去吧!”
卫婧仪不说话,只是徐徐抬眸,凝注着云凤弦。她注视的神情,是如此专注、如此奇特,令得云凤弦忽然全身不自在,先是干咳,后是猛眨眼,最后开始手脚没处放,终究忍无可忍,张开嘴想要说话。
却见卫婧仪嫣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云凤弦,你,娶我吧!”
云凤弦全身石化,古奕霖也是微微一怔。
静静立在阳光下,卫婧仪的笑容恬静而温柔。那么长时间的避而不见,那么长时间的细细思量,再次来到逸园之时,已是她对自己人生做出选择的时候了。这样的要求,云凤弦无法拒绝,更何况提出的人,是卫婧仪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云凤弦和古奕霖都如此清楚地明白,她的这句话,与儿女私情全然无关。
“婧仪,你不必……”
“云凤弦,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卫婧仪微笑,反握古奕霖的手:“而且,这也不只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她转眸,仰头,遥望远处御书房的方向,那里,有她血脉至亲的父皇,虽然让她悲伤欲绝,“也是为了救我。”
卫婧仪来找云凤弦之时,卫景辰也在接见严恕宽。他拿着国书,端坐不动的姿势已经持续了很久。国书上短短的十几行字,却仿佛要费他无数时光去端详,去凝思。他沉静的眼神定在国书上,久久不动,眸子里幽深的光芒,让人惘然迷茫,不知他神魂心思,是散于千百万里外、千万个念头中,还是深深定定,牢牢系在那十几行字之上,要从那简单的字里行间,看透这万里山河,列国烽烟。
严恕宽依然保持着初进御书房里的恭敬姿态,在这漫长得足以把人逼疯的沉默中,他没有动一下、发一声,身子微弯,眼眸低垂,绝对完美的臣下姿势,仿佛永远无懈可击,也无可动摇。
到底经过了多么漫长的等待已经计算不清,卫景辰终于慢慢地把国书信手搁在御案上:“风灵国摄政王是不是在同朕开玩笑?”
严恕宽微微一笑,淡然道:“外臣不解陛下之意。”
卫景辰带着淡淡笑意道:“这是内殿私语,不是朝中大会,你也不必与朕来这君臣奏对的官样文章。你该清楚,炎烈国不会这样轻易放走已经到手的人。”
严恕宽笑道:“国书之旁附的礼单,陛下难道不曾看清,这也算轻易吗?”
卫景辰朗笑一声:“好一份礼单,无一城一池,寸土相许,此等礼单,也亏得你风灵国拿得出手?”
严恕宽背脊一挺,语气依旧从容:“外臣出行之前,摄政王曾言,炎烈倘杀一王,风灵便立一王,敢失寸土者,上至君王,下至庶民,皆无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卫景辰冷笑,清亮的眼中,瞳孔倏然收缩:“好一个炎烈杀一王,风灵便立一王,立的必是他摄政王吧?”
严恕宽面无惧色,坦然面对那瞬息之间,宛若怒电毒焰的眼眸,笑道:“风灵国立何人为新君,自是风灵国内政,倒也不劳炎烈皇帝您费心。”
卫景辰怒极反笑:“好一个不劳朕费心。朕若偏偏不杀她,却将她绑于战阵之前,挥军直逼明月关,却待如何?”
严恕宽竟也朗然一笑:“摄政王会如何,外臣不知,外臣若在明月关中,必会于关前亲自挽弓放箭,免我主阵前受辱,之后当自决于城头,激励我全军将士。”
做为帝王,卫景辰再怎么沉稳老练,听这么一个臣子,将弑君之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也不觉全身发寒,厉声道:“你敢言此诛心之事,行此诛族之罪。”
严恕宽朗声道:“陛下既言殿中密议,外臣自然剖肝沥胆,岂敢有半句欺瞒。国为重,君为轻,乃圣人之言,岂是诛心。倘能救国于水火,解三军将士之两难,便诛族之罪,严恕宽又有何惧?”
卫景辰冷笑一声:“是你严恕宽无惧,还是他云昱风无惧?他以一道国书,将那人逼入绝境,你又口口声声,自称敢行弑君之事,只是那一箭射出,谁信你别无所图,谁信他问心无愧。
你纵不惧死,他却如何向百姓交待、向朝廷交待、向天下交待,他的声华清誉,转眼便做粪土,世人唾骂,百官非难,别有居心者的指责,还有史书上万占骂名,你们都想清楚了没有。别忘了那人若有闪失,太后面前,他又该如何自处?”
严恕宽眼中忽放异彩光华,长笑道:“倒真劳陛下为我风灵如此着想。不知陛下可曾看清,国书印玺下方的小印,乃是太后的印章,太后之立场,又何需外臣再做解释。陛下耳目众多,也当知摄政王颁发国书之前,曾抬诸王宗亲、大将重臣于宫中密议,而今既发此诏,自是大风灵国上下,全都支持摄政王之意。”
卫景辰冷笑:“好一个诸王宗亲、大将重臣,这其中的支持,就无一毫私心?国书乃云昱风所发,事若成,乃诸人之功,事若败,皆云昱风之罪,反给他们无数指摘口实,如此良机,谁人不应承,何人不支持?”
“纵然如此,又便如何?”严恕宽从容道:“摄政王何等人物,岂在乎世人毁誉,史书中千秋功过,且由后人评说便是,而眼前之事却是守土金沙国,不容居心叵测者觊觎我大好河山。至于别有用心者,或许有,但陛下真的以为,在摄政王治下,他们翻得起浪花,惹得出风波来吗?就算此次事败,就算陛下真杀了那人,就算有人起而指摘,呼从天下人以响应,反倒乘此逼出所有反对之人,可以相机一网打尽,让风灵国内的朝廷出现一番新气象、创一番新局面,岂非远胜旧人旧臣,居心叵测,让人劳神费力。”
卫景辰心中微凛,想起云昱风一向的行事手段,以及山海湖之变的前后,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如此看来,你们倒真是恨不得我杀了云凤弦才好。”
严恕宽微笑躬身:“陛下言重,摄政王一心为国,绝无私心,闻主蒙难,日日忧泣,唯恨不能以身相代,岂有半点他意。外臣更是分属人臣,此等无君无父之事,我风灵君臣便是想也不敢想的。所以方才有这国书礼单,一片殷殷诚意,两国各得其所,永结姻盟,岂非最善。”
卫景辰一阵肉麻,全身发寒。摄政王一心为国,绝无私心,闻主蒙难,日日忧泣,唯恨不能以身相代,这种假话,居然可以说得这么自自然然坦坦荡荡,此人脸皮之厚,真是世间罕有,怪不得云昱风视为心腹,托以重任呢!”
“若陛下不愿成全,我风灵也只得磨刀整弓,决然应对,无论如何……”严恕宽语气一顿,眼神中凛然射出神光,毫无半点顾忌地凝视卫景辰,一字字道:“风灵国,绝不受威胁。”
卫景辰眼神一沉,除了云凤弦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从不曾有人对他如此无礼。君王那自出生起就渗进骨子里的尊严骄傲,令得他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怒气,砰然一掌,重重击在案上:“风灵国不受威胁,我炎烈国难道便会受威胁不成?”
“不敢。”这足以让炎烈国无数名臣勇将胆战心惊的天子之怒,却不能让严恕宽后退一步,他从从容容躬身再施一礼:“外臣岂敢,只不过,陛下既言今日不必做君臣奏对的虚语,那外臣就说一句真心话。若真救不出那人,虽然暂时会有一段混乱,但就长远来说,于我风灵国来说,只怕也未必没有更大的好处,到那时……”
他看似恭敬却实则恶毒地笑笑,诚惶诚恐行礼,语出如刀:“皆炎烈陛下之功。”
卫景辰想要冷笑,最终却只觉心头说不出的愤怒,偏又夹杂着无尽的冰冷与寒意。借刀杀人的阴谋,他用得太多,也见过太多了。而今日眼前的一切,竟连他的才智,也难以分清是真是假。但他的确知道,眼前的严恕宽实是云昱风一派的死忠官员,从来是一心一意,只考虑云昱风的利益,若是在云昱风和古凝寒大婚前,只要有机会能杀云凤弦,只怕他是绝不会犹豫半分的。而现在,若能有机会让云凤弦死,而云昱风也不必承担太大的责任,怕也真的正中他下怀吧!云昱风派此人为正使,为的究竟是……”
他的眼神渐渐冰冷,语气却还客气从容:“好了,风灵国摄政王的心意,朕已明了,你且下去吧!”
严恕宽却连动也没动一下:“外臣乃风灵国持节奉书之使,岂可仅于私室召会,风灵国颜面何在,炎烈国礼仪何存?”
卫景辰笑笑,真的好多年,不曾有人敢对他这般步步相逼了:“朕若广召群臣,于大朝会接见使臣,你也会把今日之言再说一遍吗?”
严恕宽微笑道:“外臣岂是不知礼数之人,陛下若以姻亲友邦以待风灵,外臣自以姻亲友邦之词令相应,也好叫史书上,永留一段佳话。陛下若以仇寇杀戮之心以待风灵……”他复又笑道:“二国早已订亲,结兄弟之邦、友朋之盟,这仇寇杀戮之心,想必是根本不可能的。”
卫景辰似笑非笑,看着落落大方的严恕宽,好一阵子方道:“罢了,你且去吧!炎烈非不知礼仪之邦,自当以大仪式来迎候使臣,正因炎烈知礼,使臣远来,也当多休息几日,而重大国宾仪式亦须交礼部慎重准备,以免失仪,总也要耽误几天的,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