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纪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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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钧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何尝甘心,这些年来,我一有时间便找机会读书,只是毕竟年纪渐长,又没有先生指导,科举恐怕没有什么希望了。族里的门荫在大哥爵位尚未被削之前就不曾给我们,更何况现在。若想重振家门,恐怕还是要走武职。再说,武举和科举不同,没有那么多限制,也不需要四处博名声,每年都有乡供武考,由各州举荐,我们更方便,只消舅父写封荐书给京兆尹就可以了。只要过了就能去兵部面选。我在边关多年,对骑射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而且武举还要考策论,我虽不及当初,但这方面比其他人还有优势些。薛将军是我们父亲的属下,这些年来对我们兄弟多有照顾,在他这里恐怕路还能顺当些。”
郑钦忽的调皮的笑了笑:“嘿嘿,这你就不知道喽,你二哥在未来岳父手下,自然会前程远大喽。”
涵因听到关于郑钧的婚事便大为感兴趣,面上却摆出略带不解的神情。郑钧微黑的面皮却掩不住沁出的红色,面部冷峻的线条此时却泛出一股柔光:“别听他瞎说。”
“哥,凌华姐,哦,不,现在应该叫嫂子啦,反正这事你就别瞒着妹妹了,哈哈。”郑钦一脸坏笑。
“凌华姐是谁?”涵因饶有兴趣的问。
“薛将军的大女儿,比哥哥小三岁。这些年她一直谁都不肯嫁,还不是为了等哥。偏偏哥是个死脑筋,说自己是罪臣之后,不愿意连累人家,结果拖到现在。的亏这个长公主死的及时,否则哥和凌华姐要各自古老终身了……”
涵因“扑哧”一声笑了:“原来我已经有了嫂子,怎么不带来见见。”心里却在盘算,照自己之前的分析,薛进的情形还好,就算皇帝对他的兵权有所忌惮,以皇帝现在的实力,也不会贸然动他,而薛进此人甚是懂得分寸,每次立功只顾着索要大量田产、财物,这种人是最让上位者放心的,这一点从他经历数次动荡,位置却越来越稳就可以看出来。只希望他能够功成身退就好。
二哥打定主意走武职,作薛进的女婿,现在前途自然是无碍的,可以后可就难说了。哥哥若是得了重用还好,自己的婚事更有保障,但若是以后薛进不好了,还是要受到牵累。
而且郑氏向来以儒学传家,看不起武人,因此从不与武官家族联姻,这会儿虽顾不得什么门第郡望,而且好歹薛进家也算是河东薛氏的旁支了。做成这门婚事也未必有利。看这个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看再说了。
郑钧狠狠瞪了郑钦一眼,抿了抿嘴,却没说什么,只是面皮涨得有些发紫。
“那三哥的打算呢?”涵因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我自然要跟着二哥!”郑钦笑笑。
“不行,咱们家出一个武职已经够了,这终不是正途,二弟年幼,名义上在军中,实际上一直和薛府的子弟们一起做学问,二弟的天分高,并不下我当年,这些年功课一直没有落下,只是缺少名师指点,终究不得要领,现在我们回来了,舅舅家又以家学闻名,结交的也都是文人雅士,我想让弟弟在长安继续学习。这些年我们在那边也攒了些家私,若是弟弟能通过舅舅进了国子学,这些应酬用度也不必担心。”
涵因知道这些戍边的士兵,常常利用职务之便,走私茶叶、丝绸给突厥人,再从他们手里换回写马匹,数目有时大的惊人,薛进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既然他们能参与这事情,从另一个侧面说明薛进已经把他们当做心腹之人了。想不到自己这个哥哥年纪不大,却颇有几分能耐了。而郑钧年少时以文才出名,既然他说郑钦资质好,想必也不会有假。涵因不禁暗暗点头。
“哥!你去考学,我去走武职……”郑钦刚要表达抗议,郑钧却不容置疑的打断了他:“这事我已经定了,你无需多说什么。”
郑钦这才垂头丧气的住了嘴。
这番相见,兄妹间亲近了不少。涵因没想到事情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些,最近自己的处境隐隐有了柳暗花明的景象,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会顺理成章,但不知为什么,涵因总觉得那看似一片光明的未来之中,有一一道不深不浅的阴影。
正文 第十二章 和亲
郑钧和郑钦两兄弟便在前院安顿下来,和崔家的皓轩、皓辉住在一起。郑钧年少时才名动长安,经过这些年边关的历练,见识眼界比同龄人不知高出多少,皓轩对他钦佩不已。而郑钦之才华不下其兄,虽然在边关多年,并没有好的老师指点,文章却别出新裁,让人眼前一亮,就算有些不足之处,也是一点就透,让皓轩大为佩服,遂因为知己。靖国公便让郑钦和皓轩一同去国子学就读。
皓辉尚武,他家交往的多是文士清流,很少有对他脾胃的,现在可算逮到了郑钧郑钦兄弟,便常常拽着他们切磋武艺。两兄弟文武皆能,几个人很是投脾气。
靖国公对郑钧这个外甥也颇有好感,却不认同他要走武职这条路。在他看来,世家子弟身居清贵之职才是正道。但当时的选官制度已经较前代的九品中正制大为不同。世宗皇帝虽然和门阀做了妥协,一方面开辟了寒门的科举之路,另一方面虽然没有废除门荫察举,却有了名额限制。除了朝中一定品级的官员可以门荫嫡长子,朝廷还根据郡望编纂《氏族志》将天下世族按门第分为三等,而根据各世族的等级,分配一定的名额供各家举荐本族的人才,和科举一样,每三年举荐一次。因为名额有限,各家中各房每到这时都会有一次暗中的较量,随着大族人口的不断增加,这种竞争也越加激烈,而家族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导致世族子弟想通过这种方式出仕,并不比参加科举去考试简单。
被推荐的人,也要通过考核,不过这个考核只是用来评定授予官职的品级和职务。
而支系和庶子因为本身势力不足,被逐渐排除出这个竞争,除非特别出色或者自己的父亲在家族中有绝对的影响力才有可能。
靖国公深知这种情况,也知道郑钧学业荒废已久,无法科举,而捐得的官是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也被人看不起。士族主要是为了巩固家族在当地的势力才会给一些子弟捐官,还有纯属就是为了好听。只有守业或者混日子的人才会选此道路。郑钧一心想振兴家业,他自然是不会这么作。
虽然觉得郑钧走武职太过可惜,但靖国公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好办法,又想着郑钧若是走武官这条路,那自己的二儿子也能搭上薛家的关系,因此也只能随他去了。一想到自己的二儿子皓辉,靖国公更是郁闷,崔家家学深厚,不知出了多少名仕,自己这个儿子除了对《孙子兵法》能说得头头是道,其余皆是一塌糊涂。
而郑钧不仅长的酷似当年的郑伦,连人生道路也和其父相似。郑伦年轻时候文采飞扬,却因为嫡系打压,不得举荐,只好走科举,及第之后又迟迟无法出仕,最后只得愤而投军,没想到他的儿子也因为这样那样的机缘走上了父亲的老路。靖国公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站在垂花门外,看着站在廊下正聊得热切的郑钧和崔皓轩,还有在院子里面“叮叮当当”打的热闹郑钦和崔浩辉,终于还是收回了将要迈进去的脚,一转身出去了。
涵因此时正坐在屋子里面,对着布比划着尺寸,思量着给两位哥哥亲手缝制长袍。自从哥哥们回来,大太太就隔三差五的派人来问候,又送了许多布匹器玩,涵因的闺房这才有了些大家闺秀的气派。
这几日没露面的王徵突然请她去品香。
奇楠沉郁雅致的香气从铜鎏金博山炉中缓缓溢出,充满整个房间,涵因连日来过度运转的大脑,总算放松了下来,她尽情的陶醉在这迷人的香气之中,以至于王徵叫了她两次,都没有反应。
“也只有请妹妹来共品才不会糟蹋了这香,你知道我为了它费了多少工夫才得了它。这是突厥特勤寺主持高僧从交趾弄来的。”
特勤是为突厥可汗子弟的封号,而所谓的特勤寺是专门为这些突厥王室子弟祈福的地方。涵因便知道王徵是在暗示她,太原王家已经通过关系策动了突厥王子。笑了笑,随手在笺上写了两句品香诗:“绮思缭绕有尽时,世事难测且随心。”
王徵拿过来看了,笑着说:“你还没我大,却做这样的诗,难不成想剃了头到永业寺里当尼姑去。”
“我在这世间的帐还没算清,人家佛门可不要我。”涵因笑笑。
“何谓糊涂何谓清,就算清了又如何……”王徵的语气带着玩笑的意味。
“是啊,只是意难平……”涵因叹了一声,最后一句几不可闻。
过了两天,突厥也力特勤在宫中大宴的时候,当着群臣大张旗鼓的向皇帝求取嘉宁公主,并向宫里进献了比原来多一倍的皮草和马匹。皇帝果然怕惹恼了突厥,不好断然拒绝,又舍不得把自己的大女儿嫁到塞外去吃沙子,忙和群臣商议对策。
好在有长公主为太后祈福的先例在,于是嘉宁公主便为了给自己病弱的母后祈福也出家为女冠了。皇帝又急选了一名宗室之女,认作养女,给了宜和公主的封号,嫁给了也力特勤。
涵因从皓轩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并不感到吃惊,只是问道:“皓轩哥哥知道是哪家的女孩?”
“是平郡王侧妃的女儿原封了宜和县主的,那女孩儿咱们小时候也见过的,虽然有些娇气,但待人却很和气,哎,可是大隋江山的安危居然要靠一个女子!可笑满朝文武枉称大丈夫!”说着手里的拳头攥了攥,似乎这样就可以发泄出心中的怒气一样。
涵因却不以为然:“大哥哥虽然义愤,但还是想左了。若没有这些文臣武将治国保家,怕是宜和公主就不是和亲去的,而是被劫掠走的了。自古公主和亲之所以都会被奉为可敦,是因为有大隋做她的娘家。”
皓轩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却只看到那一双眼眸,好似深潭一般,平静而深邃,看不到底。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那种陌生感却又浮了上来,陌生得犹如初见一般。他不禁沉默了下来。
涵因却在此时递上来一双鞋,说道:“不知道大哥哥的尺寸,若是不合脚请别见怪。”
皓轩接了,暗笑自己多心,表妹是长大了,却比以前更贴心,更贤惠了,同时并不失从前的灵秀才华,这不正是自己的期望么。
“你也不要太劳累了,你二哥、三哥回来了,你又要好一阵忙活了。”皓轩并不是对她的处境一无所知,看她的眼神中有些心疼。
“这是之前做的,只是大哥哥一直事忙,我也不好打扰。今天正好你来,就带回去吧。我二哥、三哥的尺寸刚得来,这些天也就做这些吧。”涵因笑了笑,见思雨又穿得妖妖娆娆的,在旁边没活找活的往前凑,心下一阵不喜,却没理她。
皓轩一门心思都放在涵因上,根本没注意这些,又说了一会儿话,方告辞离去了。思雨一直把皓轩送出院子,见皓轩并不理她,才垂头丧气的回来。
涵因却在想平郡王的侧妃被平郡王独宠了十多年,她女儿珍宝一样的被捧在手心,平郡王为了给她择一门贵婿,东挑西选,这个觉得门第不够,那个又觉得才学不佳,结果生生耽误到现在,连比她小一岁的妹妹都许了人家,这一来那位侧王妃一准儿悔死了。这里面又是多少弯弯绕呢。
她也曾经面临这样的境况,却对那对母女没有任何同病相怜的情绪,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宰割。贵族世家的女子成日锦衣玉食,必然是家族进行政治交换的筹码。命运握于他人之手,抱怨哭泣又有什么用呢。
当年郑伦帮她弟弟登上皇位之后,她就悄悄的为他们姐弟培养自己的势力,逐渐和郑伦有了分庭抗礼的趋势,郑伦为了打击她,就想用和亲的方法把她弄到突厥去,还好刘锦掌握的内卫已经颇有规模了,为她探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先一步出家才避了此祸。
不过现在想来,郑伦有可能是故意透露的这个消息,毕竟他很清楚把她放到突厥,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祸患。而她出家,则是向郑伦示弱,表示不再和他针锋相对,郑伦则不再对她和她的势力有进一步的动作,这就是一种政治交换和妥协。后来,她一直顶着女冠的身份继续暗中培植自己的人马,却不敢像之前那样张扬了,郑伦也默许了这种行为,但直到郑伦去世她才还俗。
因此她很清楚,郑伦之所以会容忍自己,并不是因为她长公主的头衔,更不是因为共同奋斗的情分,而是她自己的实力已经可以让他有所忌惮,他不敢逼的太紧,怕狗急跳墙而已。
实力,就是她现在迫切需要的东西。
涵因忽又感到胸中的烦躁,走到书房,展开纸,叫祈月磨了墨,开始一遍遍的临王羲之的《快雨时晴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