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村-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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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认了。只要她愿嫁我,这事就这么定了。”赵老四说:“你这娃,犟起来就走极端。好坏你还是再去看上一面吧。”赵黑说:“爹,妈,你们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她要是个好的是我命好,她要是个不好的是我命不好,我都认了,你们就让媒人给人家回话去吧。”说的老两口面面相觑,心里是又高兴又忐忑不安。
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直到定婚那天,赵黑随赵海清和媒人到了女方家,看见了自己命里的妻子,个子中等,身板不错,脸形椭圆,五官还算端正,只是眼有点三角,脸色泛着一层油光光的黄,头发扎成一条辫子,同样也有点黄黄的感觉。赵黑心里叹了口气,闭眼认命的瞬间,脑子里泛起了刘三亮老婆的形象,睁开眼的时候,喉咙上翻出一股胃里的酸水。
结婚的那天,赵老四大宴亲朋和村民,人数差不多有二百多号,规模是村中任何人家办事所不能比的。宴席的标准在一碗村也拨了头筹,还破天荒让人们尝了一回海味的鱼。
有人头一次吃鱼,鱼刺卡了喉咙,咽不进去吐不出来,跑到公社看大夫,说是喝一口醋就管用了。那人回到村里,把这一办法给村里人讲得神乎其神,说鱼骨头一遇到醋,软得就像是小姑娘的腰一样,顺溜着就进肚了,进肚子就化成水了,还摇头晃脑颇有感悟地说:“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只有喝醋,能化鱼骨。”
事后听人们说,赵家的喜宴美中不足是赵黑从始至终不多说话,一脸严肃,让一些想玩笑的兄弟姊妹不敢放肆。晚上准备闹洞房的几个小伙子,也悉数被赵黑骗到了院子里,叫死叫活不开门,最后只能灰溜溜地散去。
事后有人评说:“赵黑的媳妇比刘三亮的婆姨长像上可差下一载了。赵黑的婚礼比刘三亮的隆重几倍,但不如刘三亮的红火。”也有人私下议论说:“赵黑过去挑肥拣瘦,这回却找了一个黄脸婆,那脸黄灿灿的怕是有病呢。”
赵海清的老婆赵五婶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相了赵黑媳妇的面后,对赵婆婆说:“你这媳妇身板宽宽的,屁股肥肥的向后蹶起,是个生娃的好手。她进门先迈左腿,上炕左腿压右腿的那姿势,头一胎肯定是个儿子。”这一说让赵婆婆喜上眉梢,对媳妇在个头上比儿子落差下一颗头的顾虑顿时云飞雾散去。
十二岁爱情
晴梅长得苹果脸杏壳眼,个子中等,性格内向不多言。三年级的时候,她因为学习好,常受老师表扬,被同学们推举为班里的学习委员。从那时开始,我发现晴梅身上有种女孩子特有的乖巧劲,让人越看越心动,所以每天放学回家,我都爱若即若离跟她一起走。在教室里学习,也爱向她请教懂装不懂的作业题。我的坐位在晴梅后面,有时看着她的两把马尾刷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就会产生一些荒诞的想法,连老师讲点什么都忘了听。
班长李大个子学习一般,常利用晴梅学习好的例子,把她抬出来针对一些同学说事,还极力拉拢晴梅站在他的一边。我的心告诉我,这是不能允许的事,就琢磨用什么办法破坏她和班长之间的关系。
我对晴梅说:“你不能跟李大个子好,他虽然是班长,可学习不怎么样,还爱装腔作势,积极性都是表面装出来的,其实背后他坏着呢。”晴梅说:“你胡说,谁跟他好了。我们在一起都是为了班务,这话可不许你再跟别人说。”我说:“我是为你好,怕你被别人利用了,自己还不知道。你却反过来认为我怎么了!哼!”我差点说出一句新学的歇后语:“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晴梅说:“我知道你说的啥意思。我才不管他们呢。只要学习好,只要不欺负人,老师就会喜欢的。”我说:“你知道啥!老师和李大个子都是四队的人,两人还有点亲戚关系。老师因为这才让他当班长。”晴梅说:“你怎么知道?”我说:“前天课间操时,我上厕所听四队的王小军说的,不信你问四队的其他女同学。”晴梅说:“老师让李大个子当班长是因为班里的男同学都怕他,他能管住大家。”我说:“班长不能只是管人,班长的学习应该也像你一样好才能。”晴梅不吱声了。我乘胜进击,“上次班里组织文艺演出,老师让你领唱。李大个子不高兴了,当着我们的面还说你显能呢。”晴梅的眼睛暗了下来。
晴梅和班长吵架了,我和几个同学在一边推波助澜,一二、一二地喊叫,还有人唱歌掺和。吵架的原因是在自习课上,班长不让发家庭作业本。晴梅说:“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发,今天咋就不能发了?”班长说:“老师说了,今天的作业留在放学时才能发。”晴梅说:“我刚从老师那里抱的作业,老师什么也没说呀?”班长说:“老师就是说了,我是班长,我说了你就听我的。”这是一件小事,晴梅却认真了,去找老师,老师刚刚有事先走了。回到教室,晴梅盯着班长看。班长心里发虚,他肯定假传了圣旨。晴梅说:“老师回家了,作业迟发早发都一样。”班长一听底气又足了,坚持不让发,说:“家庭作业回家才能做,现在发了有些同学会用上课时间做。”晴梅不说话了,坐回坐位。一听老师不在校,班里乱起来,班长喊了几次不起作用,就埋怨晴梅把老师先走的事说漏了嘴,才会引起这种混乱。晴梅不甘示弱,反驳说:“你是班长,管不了班里的纪律,反埋怨是别人的原因。”两人一开吵,有的人就偷偷溜上讲台,取回了自己的作业本,更多的人跟着走动,自习课就乱了营。
学校有一次通考,我和晴梅的数学成绩并列班里第一名。老师表扬我们,同学却为我们的这次并列编排出一个说法,说我们在考前的一个晚上,一定是一起学习的数学,由此又生出一些在娃娃间戏说的话。说我们是一对数学“对象”,将来会这个哪个的。对象的内涵在娃娃的认识里,就是指两个人之间的那么回事。一句话点醒了我的情窦,明白自己对晴梅的一份特别的关心,那原来叫作爱呀!从那时候开始,我心里生成了一个秘密,想着将来有一天,真的就找了晴梅当媳妇,那肯定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晴梅也风闻到一言半语,谁说跟谁恼,与我的关系冷淡到连话也不说了。
我想不明白,晚上找了借口去问晴梅语文作业。一进院门,她家的老黑狗,两眼昏花就扑了过来,吓得我忙合上院门,等屋里出来人,才重新推开。拦狗的是晴梅爹,我跟进到住人的屋里,满家水汽弥漫着浓浓的水煮蔓菁味道。水气中晴梅的娘坐在后炕上,正斜敞着衣襟,露出半截软塌塌的乳房给小孩喂奶。晴梅正在灶前烧猪菜,一手拉着风箱,一手往灶门里塞柴禾,灶上的大铁锅用塑料严严地捂着。
我拿着课本说:“晴梅,老师今天给咱们留的作文题目是啥了?我没听清楚,不知该怎么写才对。”晴梅出乎我的预料,脸堂被炉火映得红彤彤,高兴地让我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帮她拉风箱。晴梅翻书找到了新学的那一课,不时斜脸对我说了一堆内容。我当然知道是这个题目,眼睛在灶火光的辉映下,专注地盯着晴梅圆圆的脸,和一双如杏壳的小眼晴。晴梅说完,又翻了几页书就递还给我,腾出手忙着往炉灶里塞了一把柴禾。
我们俩小声交流着,晴梅羡慕我父亲是老师,不会的题在家里都可以问。我说:“咱们住得不远,你想问就去我们家呀!就像过去你常去我们家玩一样,现在你是咋了?很少去我们家了。”晴梅说:“过去咱们都是小孩子,一天也没事,现在都长大了,去了怕惹你们家人讨厌。”晴梅的爹在屋外做什么活,这时叫她娘出去帮手,屋里一时就剩下我们俩,和那在个炕上“啊、啊”学语的小弟弟。
炉灶的火光映着我们的脸膛,掩饰了两颗忐忑的少年心。我害怕把这个短暂的机会丢掉,急急的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理我了。今天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哪做错了。”晴梅小声说:“谁不理你了,是他们乱开玩笑,让人心里那个……。”我又一次明知故问,“什么玩笑啊?”晴梅低着头说:“还不是因为咱们俩考了一样的分数,受别人眼红,编谎话笑话咱们。”我装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说:“噢,你是说这回事啊,我也听见了,我没理他们。”晴梅天真地噘着嘴说:“那你不生气吗?就让他们胡说。我就不让他们说,多丢人啊。”我语意含糊说:“他们没本事考高分,这是嫉妒。咱们越是去争,越是受他们的气。以后你不要理他们,让他们说去,嘴皮子磨烂了,看他们还能说不。”晴梅又恢复了过去的情态,听话地点了点头。我说:“晴梅,你有不会的题尽管去我们家,我大不在,咱们俩可以一起钻研啊。我给你说,我妈可喜欢你了,你这么长时间不去我们家,我妈还以为我得罪你了呢。”晴梅两手夹在膝盖间,怀疑地说:“真的?”我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明天过去感觉一下嘛。”
从晴梅的家出来,我一路连奔带跳还哼着歌子,我好高兴啊。
后来,父亲调到了公社中学,娘当了队里的喂猪员,在假期我有了一份能挣工分的营生,那就是为队里放猪。队里的猪有三十多口,其中有十多口是母猪,一口公种猪,剩下的还有当年长起来的任务猪,和新生出来的小猪仔。这三十多口猪也是一个集体,我慢慢地就掌握了一些放它们的手段,那就是只要掌握了几口母猪的活动,就能让猪群安安稳稳在一个地方拱草皮睡泥坑。可惜,放猪不比放羊和放毛驴牛马那些大牲口,首先猪不能骑是我心里最大遗憾;其次放猪是我一个人的任务,责任压身,又没有玩伴,更没有书可读。每天早晨赶猪出栏,中午不到时间不能回来,下午又得赶出去,周而复始,百无聊赖,让人越干越没兴趣。
晴梅在假期里既要看护她的小弟弟,又要到田野里剜猪菜,还要拾柴禾、洗锅、做饭干家务。两方面的原因,我们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上一次面。后来我给她出主意说:“我放猪有的是闲时间,等我把猪赶到地方了,你送筐子铲子过来,我帮你剜猪菜,帮你捡柴禾,然后咱们就可以有时间一起玩了。”我这么说也这么做了,挤出来的时间里,我就与晴梅玩两个吃一个的游戏,玩挑单单,玩跳方块,玩抓羊骨疵。玩累了,我们就一起躺在沙土上,看天上的流云走动,看几只白色的捞鱼鹳在蓝天上飞来飞去。每当这时候,晴梅会唱新学的歌曲,我则心猿意马,胡思乱想。我说:“晴梅,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晴梅说:“你妈去我们家那次,说女孩子当老师挺好的,我想当老师。你呢?”我盯着一朵白云说:“我三大是大学生,可有知识了,有讲不完的故事,什么都懂。我长大了也想当大学生。”晴梅说:“那我也去当大学生,不当老师了。”我说:“大学是要考的,你的学习比我好,到时你要考上了,我考不上那咋办?”晴梅想了想反问我,我说:“那我就等你一起考上后,咱们再一块去上。”那一刻,晴梅甜甜的笑了,杏壳眼中漂进了一朵云彩,水灵灵的白。
说到将来,我们就神往进一个似懂非懂的问题里。我说:“晴梅,人长大了都要结婚,咱们长大了肯定也要结婚。”晴梅的脸红了,“你好不害羞,咱们还小,这种事不能说的。”我有点冲动地说:“小时候咱们玩过家家,我不爱玩,你还硬让人玩,那时比现在还小呢。”晴梅说:“那都是耍呢。”我说:“结婚肯定很有意思,要不然人们为啥都爱结婚呢?”晴梅说:“那倒不一定。我爹跟我妈他们老打架。你爹和你妈不吵嘴吗?”这话就有点复杂化了,片刻的沉默过后,我们转移了兴趣,一起躺在沙土上胡乱地唱歌。
有猪跑进村里的土豆地,我去追赶,回来时给晴梅带了一盘花瓣四绽,如一张大盘子的向日葵。向日葵籽太嫩还不能吃,我别出心裁,从花中间挖了一个小洞,又在晴梅的头上罩了一片葵花叶子,把一个精致的花环戴在了她头上。晴梅的圆脸一下子效果非凡,她高兴地给我跳舞。我激动的灵感大暴发,自己折了一堆小柳枝,和晴梅一起编了套头的凉帽。
我们在野地里跑着,笑着,你追我赶,跑累了就去捉蜻蜓,晴梅从兜里拿出一根长线,拴了七八个蜻蜓的脚,然后让它们成群而飞。
日头西斜,猪开始不安分起来,这边往东跑,那边往西走,晴梅帮了我几次,突然想起了什么,急着要回家去。晴梅走了,我把猪群赶到一片水塘处,等着它们重新安静下来,这时一堆后悔生起自己的气来,刚才咋就贪玩的忘了,把好多想好的话没与她说。要说这一切,都是我的一个小阴谋,想着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