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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一碗村-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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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渐渐被闹到了县里,反馈回来的解决办法是举行全村村民投票选举,选上谁谁当。这在当年可是一件新生事物,本身颇有争议,但暗合了赵姓人的心意。因为赵家是村里的第一大姓,选举自然优势在前。高姓还想顶牛不干,谁知越往后拖发现情况越不妙,忙转了思路,在村里拉起了七姑八姨左邻右舍的关系。赵家人也不甘落后,如法炮制了空前的感情联络活动。平时在村里常受两大姓歧视甚至欺负的外姓人一时成了香饽饽。刘三亮被赵黑请到家里吃肉喝酒,黑香娥是高家的女人,可身份特殊,被高家人抬举得容光焕发。就连落户五年多,一直直默默无闻的新来户郭宝玉一家,也身价倍增,成了两大姓拉拢的对象。

终于到了选举的那天,村里外出务工的人都被叫了回来,原队长高大海和另一个瘫人,也被家人用手推车拉到了会场。公社派来了三名监票员,县里来了新闻记者,大队的重要领导都光临一碗村,那严肃的气氛让村民们谁都不造次。按照安排,全村人先进行举手提名普选,入选票最多的前三名,再进行第二次选举。

一选结果赵姓的赵黑名列第一,高姓的高军名列第二,另一个被选了的人仅得了不足五票。经过一阵闹哄哄的等候,第二轮选举开始。大队的领导站起来,手拿着一绿一红一黄的纸条,给在场社员反复讲明每种颜色代表的分别是谁。说了多遍后,他还怕人们搞混,又让三名候选人额头上贴了各自对应的纸条,站在会场前面供参照分辩。这时,外姓候选人主动退出了竞争,选举形势简单化了,气氛一时反而显得非常凝重。

开始二轮投票,村里有投票权的社员,被用绳子圈在一个范围,公社和大队来的人在绳圈的周围进行监督。两个颜色不同的投票箱放在队部房子内的桌上,除了那名县里的记者可以守在屋里,其他的人全都被拒之门外。人们手拿着盖了大队公章的两种颜色的纸条,顺序而入,把自己认可的人的纸条放进箱里,把否定的人纸条扔进旁边的一个筐中。

选举告以段落,投完票的社员被集中到另一边的绳圈里,不能乱走动。这种无记名投票,当时的设计人是谁人们不得而知,其方式方法还是令人满意。

投票箱是当着全体社员的面打开,由公社的人并唱票,大队的人在小黑板上计数。开始,两人的票数咬得很紧,赵黑一度超前,高家人有点承不住气,开始轰轰的发出响动。赵姓人眉梢上挂出了笑,又不敢太放肆,担心万一有反复。高军的票追了上来,高姓人松了口气,赵姓人神经绷紧起来。票唱完了,赵黑比高军还少了一张。有人喊话说箱子里的票肯定没倒尽,大队领导站起来,把纸票箱子几把撕了开来,果然从里边又发现了一张票,却是投给赵黑的。

天啊,两个人票数居然弄了个完全一样,社员们顿时议论成一片,公社的监票员宣布了结果,一时无法定夺谁胜谁负。有人说票一样,让两个人抓阄吧。有人说这票数投得有疑问,应该重新对总数进行核对,要不重新选一遍。更有人阴阳怪气说谁当队长都一样,要不干脆两个人一块当吧。公社的监票员对胡言乱语的人发火了,说是乱弹琴,不负责任。这个结果赵家人觉得亏,高家人觉得略占了上风,外姓人多在肚子里寻思,嘴上不敢乱言。难题一时没了解决办法,因为选前有话在先,谁票多谁当选,哪怕多一票也算。这可难坏了公社和大队的领导,几个人攒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觉得还是抓阄的办法比较可取。

听说要抓阄定队长,赵家的人不干了,坐在绳圈外一直一言不发的赵老四站了起来,拍着屁股上的土走到领导席前说:“要说今天的投票组织得挺好,现在两个人票数一样我觉得也没什么。只是抓阄这种办法,咱们分东西抓猪儿子常用,也没什么。但把这种把戏用到今天选队长这样严肃的事上,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有点太草率。再往后想一下,用这种方法胜出的人将来又如何服人呢?”大队的领导熟知赵老四,公社的人也有所耳闻,互相一介绍都客气地请教。赵老四说:“一碗村以前还从没有搞过这样的选举,好多人还没认识到它的重要性。今天咱们既然搞了,就坚决按约定的框框来进行。虎头蛇尾,闹剧收场那还不如不搞。”大队领导为难说:“可现在出了这么个结果,我们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要是有好主意,你给咱们讲讲。”赵老四巡视了一眼被围在绳圈里的人们,看见了瘸子高六拄着拐杖,突然发话说:“高六,你老婆和那一家子人咋没来投票呢?”高六好象自己犯了错误,紧张地说:“香娥病了,三亮他们在家侍候着过不来。”这话把人们的思路引导到对没有来投票人的身上,算来算去还就是少了那娘三个。

大队的领导本身就倾向赵家,从赵老四的话中悟到了主意,忙说快去找人。赵老四连叫了几个年轻人名字,有赵家的也有高家的,让他们去了高六家。

黑香娥己感觉到村里的这场竞争会挺伤人感情,早几天就琢磨出了要逃避的办法,事到临头便以卧病在炕为幌子,拉住了儿子媳妇在家里,想着让竞争的双方自去水落石出,自己一家人便会谁也不得罪,逍遥于事非之外。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选举会出个等额票数,这一下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当天,黑香娥听到院子门响,眼见着进来了六、七个人,头嗡一下大了,觉得事情不对劲,忙躺下拉了被子蒙头盖面,装出大病的样子。黑玉英也机灵地倒了一碗开水,端着站在炕前,以示侍候婆婆吃药喝水。刘三亮蔫蔫地坐在炕头前一声不吭,他对老娘的安排有意见,想着投票选人也是一种难得的权力机会,却不能去参与,心里是又失落又有点窝火。

几个人进到屋里,毫不客气地嚷说:“起来,起来,到会场去。村里这么大的事都不参加,我看你们是不想在村里住了。”黑玉英有点生气地说:“你们不要嚷嚷,我婆婆病了,刚吃了点药睡下的。”黑香娥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扫了一眼来人,心里明白了大概,说:“官家还不使唤病人呢,开个烂会又不是什么大事,诈诈唬唬干甚呢。是谁让你们来的?”赵姓的人说是赵四爷让来的,高姓的人说是会场的领导让来的。黑香娥咕哝说:“选个队长,谁当不一样,难道还非得我们参加才算?我们家是外来户,没那么贵重的。那么现在选得如何?该有结果了吧?”

因为来得人杂,有人不想说什么,催着让一家人快点过去参加会议。有人嘴快漏了消息,黑香娥听着就哑巴了。刘三亮发话说:“我娘病了,我媳妇留着侍候,我跟你们去总可以吧。”,来人中有人说:“不行,病了也得去,高队长偏瘫了还参加会议呢,你这病比人家算什么。我给你们一家人说,大队领导说了,谁要是走不动,让我们抬着去呢。”黑香娥不容儿子插嘴,摆手说:“你们几个先出去,让我老婆子穿一下衣服总可以吧。”几个人便退到屋外。

黑香娥抓紧时间小声对儿子和媳妇说:“这事看来弄槽了,现在不想惹事非也不行了,我给你们说,按他们说的这种情况,咱们去了之后你两个投赵家的票,我只能委曲求全投高家的票,毕竟我现在还是高家的人啊。”黑玉英提醒说:“这样妥不妥,会不会让人说咱们家是墙头草两边倒?”刘三亮不耐烦了,大了嗓门说:“管他呢,谁上去对咱们家也好不在哪里去。咱们就按妈的意思来哇。”黑香娥瞅了儿子一眼,安顿说:“就你头脑简单,给你说过多少次,说话干活不要那么疯,你咋总是不改那毛病呢。我给你说,今天的事是妈弄巧成拙,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去了。总而言之我给你们说,我投了高,你们就投赵,听见了吗?”刘三亮皱了眉头不吱声了。

黑香娥来到会场时,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腿软腰弯脖子歪着,由刘三亮和黑玉英一人一边扶着,似乎走路都有困难。后面跟着的六、七个人都表情严肃,步伐坚实有力,俨然是押俘的壮士。

黑香娥有气无力地说:“领导同志呀,我确实是病了,一早晨起来连门都出不了,浑身难受得不行。儿子儿媳不放心我,都没来开会。现在强迫我们一家来,你们也太为难人了哇。”大队的领导主动迎过来说:“没办法,也只能为难你了。要不然我们的工作难题不好解决啊!”高军主动走过来,很亲情地说:“六婶,难为你老人家了,现在选队长出了蹊跷事,谁当谁不当就看你们一家人的态度了。”黑香娥点头说:“我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原来还是为了选票的事。”赵黑走过来盯了刘三亮和黑玉英,那目光剑一样直逼两人。公社的人走过来说:“闲话咱们不多说了,现在两个被推选的人你们也知道是谁,就你们一家三口人,也不用到屋子里去投票,直接表态就可以。”黑香娥说:“我们虽然是母子婆媳,但娃娃们都独立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不能代表他们,他们也不能代表我。”公社的人点头说:“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黑香娥叹了口气,看着赵黑和杜军说:“要说这两个年轻人,那都是村里出类拨翠的优秀,你们谁当选我都同意。我也不提名道姓自己为难了,你们说是谁就谁吧。”这是个不可能的自我开脱之说,引发众人一片议论。

赵老四趋身向前,咳嗽了两声后说:“他黑婶,事到如今你谁都同意,也就是谁都不同意,这就不叫态度了。我给你说,现在俩个人旗鼓相当,谁长谁短,谁行谁不行,都要你明确表个态的。我说,你也不要为难,谁也不会把你咋样的。人嘛凭着良心做事自然会万事无忧了。”说完赵老四把脸别过一边去了。高军不甘示弱接话说:“六婶,你不要为难,谁好谁坏,人心是杆秤。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都明白着呢。”赵老四回应说:“话不能这么说,两个人之间这是一场竞争,不是谁就是好人,谁就是坏人的事。”两方面话的挤兑,黑香娥故作为难地说:“我真是命苦,村里遇这么大的事,偏偏就生病的不是时候,现在落得个在众人面前为难。罢,罢,罢,那我表个态吧。我同意高军当队长。这下你们没意见了哇?”话音一落,场面是一片肃静,赵老四犀利的目光随了脖子一拧,刷地一声扫在了黑香娥的脸上。黑香娥没有迎接这目光,而是把脸对着村里的全体社员。

听见娘表了态,刘三亮按奈不住了,“我娘表态了,现在轮到我们两口子表态了吧?”公社的人说:“对,对,对,你们表态吧,同意谁就和你娘一样直呼其名。”会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刘三亮说:“我娘表态只是她个人的意见,我同意赵黑,老婆你呢?”黑玉英小声说:“我跟三亮的意见一样,同意赵……。”三口之家的两种表态出乎人们的意料,赵老四脸上僵硬的表情在心领神会中变暖了,高家的人闹轰轰嚷成了一片。

有人还想推翻这个结果,公社和大队的领导都不容置疑地表了态,宣布了赵黑仅多一票的胜出。一时间赵家人为这个结果嘻嘻哈哈高高兴兴,高家人悻悻然冷嘲热讽。

刘三亮为自己成为一桩大事的决定者而洋洋得意。黑玉英拉他了两次,手都被甩开了,黑香娥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才让刘三亮从一种狂妄的状态中调整过来。

 尾系红绳的猪

赵黑当了队长后,在村里的日常管理上,开始还表现的循规蹈矩,慢慢就不安分起来,过去受制于别人而深藏的禀性开始了变本加厉的暴发。他把原来领导的民兵组织更加强化起来,家天下一言堂越往后越严重,赵姓中人俯首贴耳,高姓也不敢乱来,外姓人更是忍气吞声。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如果回头看,赵黑的聪明与大胆是先于中国社会大变革的。但赵黑善走上层路线的同时,在派工分配和队务的安排上,基本能保持公允的姿态,其能耐中尤以这一点比较服人,所以村子管理的确实较原队长好了许多。社员们先从面子上服从,慢慢深入到心理层面,最后落入了完全顺从的窠臼,对日常的干活、分配、耕种、收获少有异议,也少有人去操心建议,因为一切都是赵黑说了算。赵黑的另一变革是对原来以钟声号令全村的老式方法进行了改变,他把那口大钟从原队长家门口的大树摘挂到了离村队部不远的大柳树上。同时通过关系弄回一套扩音设备放在自己住的屋里,接了长长的线路架了两个大喇叭在自家屋侧的大树上。于是一碗村一早一晚都是音乐声声,有京剧,有歌曲,也有样板戏,更有赵黑对本村工作适时安排,有时还是点名道姓的喊话器,功能与效果比那口大钟不知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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