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村-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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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收住了笑声,悄无声息盯着他看。静了不到一分钟,高远方先笑了,带出了平时嘿嘿的傻子嘴脸。程老师叹息着站起来走到讲台前,惋惜地劝疯子回家去吧。说等哪一天你完全好了,再来教书吧。
疯子扰乱学校的正常教学,校长反映到大队,大队派了几个民兵,把疯子诱捕后捆了手脚,装在一个大麻袋里,用驴车拉着送回了一碗村。人交给队长赵黑后,送人的民兵传达了大队领导的话,要求村里对疯子严密看管,如果再生事端,将追究生产队的责任。
赵黑黑着半边脸接收了疯子,把人从麻袋里倒了出来,解了绳索。疯子被捆得手脚麻木,在地上抖抖索索不能动弹,缓和了半天才站起来。
赵黑让人叫来了高老二,无奈地说:“高叔,远方的毛病看来越来越厉害了,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捆着送回来还是小事,要是哪天闯出一个大乱子来,麻烦就大了。现在大队把人送回来,让村里把他看管好了。你也知道地里的活都正忙着呢,咱们不可能专门抽出人手来看管他,你说该咋办吧?”高老二看着在一旁手脚哆嗦的疯儿子,面对赵黑再三催促,才嗫嚅地说:“我也没办法,队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要不你让我一绳子勒死他算了。”这话让人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赵黑默然了一会,想出了一个办法,说:“要不这样吧,让他每天跟着你放牛如何?”高老二迷糊不解说:“他现在疯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还会听话放牛。”赵黑说:“这我知道,你把他的两只手捆在身后,用一根绳子栓在牛脖子上,慢慢让他适应,把野跑的毛病给克服掉,到时再放开他跟着你放牛,也算个帮手吧。”
赵黑的意见被高老二采纳了,高远方就成了队里牛群中特殊的一员。每天早晨高老二用绳子牵了儿子,把没有农活的牛赶出牛棚,选一头性子最温顺,年龄最老,行动起来慢慢悠悠的老牛,把绳子的一头挽个套扣,挂在牛角上,让老牛牵了疯子在草地上边吃草边漫步。
毕竟是血脉相通的亲父子,看见被缚了双手的儿子头脸上落了蚊蝇,痒痒的乱扭动,当爹的便出手帮忙挠挖,疯子也乖乖的顺从着老父亲,觉得舒服了,会惬意出一脸的丑态。有时高老二不在身边,疯子自己会学习牛的本领,在树杆上蹭痒,或者躺倒在地打几个滚。疯子要拉屎尿尿,高老二如待小儿一般既帮手又提醒招呼。
等到牛群傍晚回村进圈,高老二牵了疯子的绳头一块回到家里,往空置的房屋里一锁,做熟了饭,铲到一个铁皮饭盒里,递进去由他自己去吃。晚上睡觉前,高老二自己拿尿壶的同时,开了疯子门锁,放他到外面大小便后,再锁起来各自睡觉。
经过半个多月的调教磨合,高远方乖顺了许多,父子俩之间也滋生出一份难得的亲情。天气好的时候,人们看见高老二还把疯子押到村南边的一处水塘里,帮忙给洗上一澡。看着疯子的头发长乱了,就用一把剪刀乱无章法地给理弄一番。疯子的本来面目就显了出来,样子也不再那么邋遢可怕,身体似乎比往日还胖了一些。
过了一段时间,远方的妻子禾禾另找了一户人家,回到一碗村,向疯子,其实准确地说是向高老二和队长赵黑,再次提出离婚要求。高老二仍不松口,赵黑先把禾禾安顿住,请了高家人中有威望的几个长辈过来,吵吵了半天还是没结果。
禾禾被叫到屋里,经过一阵谁也不说话的沉默,赵黑吭吭两下嗓子说:“按理说,远方媳妇的事情是一件家务事,我不应掺和进来。可是远方现在疯成这个样子,高二叔又没主意,而这事又不能老拖下去。禾禾你是当事人,你自己先跟几位长辈说说吧。”禾禾牙咬着嘴唇半天无话。赵黑只能继续说:“要说远方的疯与我有关,可是,当时太突然了,谁也想不到会搞成这个样子。不说他疯,就说我现在剩下这半边脸,结了这么个大包,每天也是活受罪,痒得连觉也好睡不成。这事已成为过去,谁也不可能改变回来,咱们还得往前看才对。”这种自我检讨式的说法,让高老二结痂的心出现了裂缝,忍不住眼红浊泪出,鼻子吸溜起来。赵黑趁势说:“禾禾,要说高二叔现在心情也不好受,舍不得你走,也舍不得小孙子。你要是能留下来不走,那对这一家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幸事。”禾禾不安起来,眼泪就出来了,哭哭啼啼诉说了一通。
高老二用手揉着眼睛,终于嘶哑地提出要孩子的想法,说娃娃可是高家唯一的根。其他几个族人听了一致支持,也把一个难题推给了禾禾。禾禾哭着不同意。高老二不说话也不改口,双方争论不休。赵黑插话开导双方,提出娃娃跟禾禾可以,但姓不能给改,而且娃娃大了,就要送一碗村来。争得双方的同意后,当着高家几位长辈的面,互相还立了个字据。
当天晚上,远方的媳妇没有走,留下来为高家的一老一少洗了衣服做了晚饭,后来有人听到从高家传来呜咽的哭声,时断时续,隐隐还夹杂着人语。哭声一直持续到很晚,只是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
水果糖引子
刘三亮避难到城里,加入进副业组,在铁路货场跑拉运营生,逢了没人监督的机会,时常有点额外小收入,这让他喜出望外,心情从来没有过的好。只是他自从结婚后,离家时间最长的就是挖排水的那十几天,而这次被迫离开家已经一月有余了,自然而然开始想家了。
副业组里别人轮换着回家,老婆娃娃团聚完再回来,刘三亮心有余悸,不敢造次,就捎了一封信给黑玉英。十几天后黑玉英的回信来了,说那件事多亏赵队长大人大量,与县里的公安交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是不再理论。还说要是想回来就回来一趟,家里的娃娃们都念叨他呢。
刘三亮放松下来,心里高兴,在县城最大的商场给几个娃买了糖果,给老婆买了一块花布,还特别买了两件城里人才穿的印有图案的内裤。
东西买好后,组长赵梦生却没同意刘三亮当天回家,说一桩大货运需要突击完成。情况也确实如此,刘三亮怕买好的东西让外人看了笑话,每天都掖在衣服里,用裤带勒着,连干活时也不离身。
四天后,刘三亮回到一碗村,时间是傍晚,在村路上遇到了几位村民,多日不见,互相稀罕地打着招呼。回到家里,黑玉英当然高兴,忙着在锅台前做饭,炉火映得脸庞红彤彤,热气蒸腾的让家里充满了从没有过的温馨。一家娃娃更是团团围了刘三亮,直到他把糖果分净了,才一个个去数,去算,去品咂。
看着男人给买的布料和内裤,勾起了黑玉英心事,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只能埋怨地说:“瞧你,挣了几个虱子,就这么显摆地乱花。我给你说,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说完了,把内裤藏到怀里,在灶火的红光里展看着花布。刘三亮容光焕发说:“过去一年四季就窝在村子里,啥也不以为然,这两个月我在城里,才算是开了眼界。我也想开了,咱们不是不会花钱,过去是穷的没钱,现在挣上了,就尽管花狗的,怕甚呢。”又迫不急待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卷,唾了口水展开来,挡了几个孩子的眼光,递到黑玉英手里,小了声音说:“你不要担心花光了,我这里还留着呢。”黑玉英红着脸说:“哪你留着自己买一件衣服吧,在城里不比在乡下,那里人多,生活也讲究。”说完,瞥了一眼刘三亮,有点感动又有点惭愧,躲开了男人从没有过的热烈目光。
晚上,刘三亮和老婆早早在炕头的一角躺下,上了小学四年级的大女儿还爬在炕桌上写作业,其他三个女娃嘴里含着糖果,在被窝里玩闹。吊在房梁正中的电灯泡吐着黄灿灿的光华。
刘三亮和老婆先聊了一通娃娃的学习,后就聊到了村里的情况,一只手在被窝里探过去,抚摸着女人光滑的肌肤,情不自禁贴了黑玉英的耳朵说:“玉英,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你真漂亮,而且比刚结婚那时还好。”黑玉英平躺着,挺直了腰身,肌肉就变得有点僵硬,不敢与男人面对面,眼睛盯着屋顶,好象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一样。男人的话让她身子震动了一下,不由得有点伤情地压低声音说:“你啊你,可想而知,这么多年,你跟我是怎么过的了。”刘三亮嘿嘿笑着低语说:“老古人的话没错,久别胜新婚。这一个多月没见面,感觉还就是不一样,我才知道人想人是啥滋味了。”说完了,又催促大女儿快点写作业,让其他三个娃不要玩了,都快点睡觉。黑玉英反对说:“时间还早呢,让娃娃把作业写完了,你要是困的厉害,你就先睡吧。”刘三亮傻笑着说:“我才不困呢,我只是、只是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话题就回到了刚刚过去不久的事情上。黑玉英就说了一堆赵队长的好,刘三亮先不作声,听着老婆的介绍,突然冒出一句:“这是你说呢,天知道那龟儿子是真是假了。”黑玉英说:“什么天知道,你吃得亏还少吗!怎么就不知道改改身上的犟毛病。”刘三亮回应说:“我犟什么了?我什么事都没做,他污蔑我,公安还不是他赵黑叫来的,他是好人?那都是装模作样骗人呢。”两人一时话不投机起来。
这时在被窝中玩耍的三个娃也闹了矛盾,最小的哭了,老二和老三互相抢着什么。
刘三亮坐起身子,呵问是怎么回事?最小的娃口齿不清说:“爹,二姐她偷了我的糖。”老二辩解说:“爹,是她把糖吃了,看见我的多,就说我偷她的。我可没有偷她的。不信你问三兰子。”刘三亮心平气和说:“二兰子,你是姐姐,就给上妹妹两块糖,等爹下次回来,多多给你。”二兰子不情愿,噘着嘴嘟嚷说:“都好几次了,每次她都先吃完了,再问别人要。”刘三亮问说:“怎么会好几次呢?”二兰子说:“好几次赵大爷来家里,给我们一人伍块糖。她不呡着吃,嘴馋全咬着吃了,吃完了就跟我们耍赖,哭着要别人的。”刘三亮一时迷糊了,黑玉英呼地坐起来,对二女儿一通臭骂。
几个娃见状各自安份下来,写作业的大女儿懂事,把自己的糖果给了小女儿两颗,同时收拾书包睡进了被窝。刘三亮啪一声拉灭了灯,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团漆黑。
黑暗中,刘三亮沉闷地问说:“赵半脸来家里做什么?”黑玉英半天才回答说:“能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刘三亮不吱声了,过了一阵子又闷声闷气说:“这种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你以后可要小心提防才是,不要听上花言巧语,就上当受骗了。”
黑玉英改了口吻,亦嗔亦怒说:“你呀,不要老认为别人都和你作对,别人都算计你,依我看,人家赵队长其实挺够意思的。就说我的那件事,我都给你说了,是你发神经给人家造谣生事,才闹到现在这种地步。到了这一步,还不是人家帮你解的难!再说,赵队长家和高疯子之间那是啥仇,人家不也没放在心上,对高家照顾的也蛮可以吗!俗话说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咱们家是外姓人,比不上赵姓本家人,以后一些小小不言的事情,咱们就别去计较了,过日子就图得个安安稳稳。前几天我给赵队长说了,他答应让你继续留在副业组,这可是人家对咱们家明着照顾呢,你不要又当成驴肝肺了。这次回来,你瞅空上人家家里道个谢,说上几句软话,把过去的事说开了,也省得以后互相别扭麻烦。”刘三亮迟迟不吱声,黑玉英追问说:“你咋不说话了?我这样想,你说对不对?”
老婆的一通言说不无道理,刘三亮琢磨了一会,突然生出疑问说:“这次的事我老有一种疑问,觉得中间有些不是事情的事情掺和着。你说,他赵半脸能做了人家县公安的主,我就不信。”黑玉英说:“你看你,信不信现在都没事了,没事还不是多亏人家高抬贵手放过咱们。要是真把你抓起来判了刑,你说咱们这个家可咋办呀!”刘三亮被蹭起了火气,说:“看他那个球样,我又没犯法,政府也不能就听了他赵家的一面之词随便抓人吧。我现在后悔当时不跑就对了,跑了反而好象咱们真的错了一样。”黑玉英就恼了,“你要是瞎驴赶不上道,那我再什么也不说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去。”刘三亮先软了下来,说:“反正给赵半脸道谢说软话,打死我也不会去,要去你去。”黑玉英抬举了一下男人,“你是一家之主,咋啥事都让我出面。”刘三亮说:“我这人生来就跟他赵半脸没善缘,一看见他我就会来气。恨不能他明天就死了才好呢。”
黑玉英知道自己男人的脾性,夫妻二人在被窝里一会低声嘀嘀咕咕争斗,一会又斯斯粘粘温柔。听见几个娃都睡了,刘三亮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