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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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如捧着两绺绸缎,又如黑亮的冰水,寒冷刺骨,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后来村里的孩子接纳了我,我跟着他们拾柴捡粪,东走西窜。晴梅经常没事时过来跟我们一起玩,还有月亮夜大姐姐的友谊,使我再也不感到孤单了。
晴梅是女孩子,她和妹妹爱玩的游戏多是摆人家家,我被她们安排成了父亲。在家的周围耍时,我就骑着一把扫帚,绕房子转一圈回来,她们会为我准备好一杯水,或者随便什么能吃的东西。在沙丘上玩时,我借自己的优势,无赖地说想睡觉了,要她们给我垫上枕头才对。晴梅堆起一垄沙土,让我把头躺上去当枕头。我说这不行,沙土尽粘到我的头发上了。晴梅就拣来一把干草茎铺在沙垄上。我安静睡了一会,又说干草扎得人头皮疼。晴梅并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学着大人的样子,对我又乖哄又数说,最后脱下自己的单袄给我垫上。
我睡得舒舒服服,看着天空中大朵白云缓慢迁移,扫一眼夺目的太阳,胡乱唱开了歌。晴梅光着身子在我的周围又是造房子,又是垒院墙,认真的忘乎所以。我唱的没意思了,又嚷嚷说不行,说睡觉不能没有被子。晴梅和妹妹一起用温热的沙土把我的身子埋了起来。就在她们快成功时,我身子一动,沙土又流向了两边。晴梅嘱咐我不能动,让我假装睡着了。埋好了我,我又说不行,说大人和大人要在一起睡觉才行。晴梅说你等一等,我把咱们家的院门关好了就过来陪你睡。
晴梅躺在我的身边,一脸的汗水,光身子上还沾着沙粒。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天真的想法,在她的红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晴梅没有生气,咯、咯、咯笑得小肚子乱颤。
八月的一天,晴梅和妹妹在娘临时搭建的凉棚下玩耍。我在家里突然听见两人直着嗓子尖叫,急忙跑出来。妹妹还在尖叫,晴梅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指着我头上的屋檐。我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没等反应过来,一条三尺多长的黄色大蛇,兜头就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妹妹的尖叫停住了,晴梅晃动的手僵住了,我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响,头轰一下大得没了意识。蛇弯翘起圆圆的脑袋,嘴里吐着火苗样的舌头,一双蛇眼和我对视着。我双手本能地乱抓了蛇的脖子和腰身,兜头用力掼了出去,自己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蛇落地离我并不远,迅速盘成了三道圆,高昂起头,两只小眼逼视着我,舌芯吐的比刚才还长,发出咝咝的声音。
僵持之间,屋里窜出了我家新抱的小花猫。花猫浑身毛须奓立,尾巴高翘如弯棍,并铮铮有声微微扭动,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哇呜哇呜张着大嘴,挡在了我和蛇之间。蛇的注意力被小猫吸引过去,不守已然高昂着头,蛇眼不再对我逼视。我知道应该乘此时机赶紧逃离开来,可是手脚却像被符咒给束缚住了,晴梅双手抱住了我胳膊,使劲揪着往后退。蛇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来,头耸得更高,左晃右动摆幅更大,蛇眼炯炯盯着我们。花猫再次发威,愤怒地弓着腰身,使个头跟着增高了不少,表现的有点焦燥不安。黄蛇不敢小觑花猫,我们这才连滚带爬站了起来,心有余悸,眼睁睁看着猫的尾巴越蓬越松,有节奏地摆动着。黄蛇的身子也在不停蠕动,头时高时低,舌芯吐得时长时短。
我们家养的几只鸡探头探脑回到院子里,领头的大公鸡冠子血红,左瞄又瞅看见了黄蛇,欢叫着跑了过来。蛇的气焰一下子小了许多,花猫借此机会,开始绕着蛇缓慢转圈。黄蛇乱了方寸,左右应顾不暇,身子萎缩下来,围成了三、四个圆。晴梅趁机在一边轰赶几只鸡往上扑,鸡却有心无胆落荒到了一边。
爷爷牵着奶山羊回来了,先看了我的脖子,又看了看那条陷入困境的蛇,从放杂物的屋里找出一把木锨,小心翼翼铲了团成圆圈的蛇,平端着一直送到远处的一堆沙丘上。我们跟在后面,不理解爷爷的举动,只是谁也没说话。黄蛇在沙土上扭曲着爬走了。
爷爷说:“这是一条菜蛇,没有毒的,跑在屋梁上怕是掏麻雀吃,咱们打死它也没有益处,何况还是一条命,放生了它再不会回来了。”晴梅说:“我看见蛇掉到玉明的脖子上,怕死人了。”爷爷抚摩着我的头,安慰说:“不怕,怕什么呢!金蛇套头,如同皇榜圈点,我这孙子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个人才呢。”
整个上午我们都在几间屋子里外寻找,看还有没有别的蛇。最后蛇没找着,我却从一处墙缝发现了指头粗细的一个纸卷,打开来发现是两绺色泽不同的头发,和一张二寸黑白照。照片上的男子我没见过,女的却似曾相识,只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没有过多的理会照片和头,把它们拿回住处,往炕毡底下一压,就又玩去了。
到了晚上,我睡了不久就开始发高烧,浑身火炭一样。母亲给我用湿毛巾敷着额头,又找来了刘三亮的娘,把针在火上烧过后,挑我的额上放血,还扣了两个火灌子。
我终于入睡了,迷迷糊糊觉着尿急,就四处找地方想小便,晴梅偏偏紧跟了我。我说:“我想尿尿,你老跟着我干啥?”晴梅说:“人家就想看你尿尿嘛!”我说:“我是男娃娃,你是女娃娃,你看男娃娃尿好不害羞。”晴梅说:“哪你那天咋还看我们女娃娃尿呢?”我说:“你胡说,我才不想看你们尿呢。”晴梅说:“你就是看了。”我坚持说没看,又好象真有过那么回事,嘴就软了。我来到屋子后面,眼见一处好角落,站下就尿,好不痛快。尿完了,晴梅不见了,不远处的井边,长发大姐姐正走来走去。
母亲叫醒了我,说我烧糊涂了,都这么大人了还尿床。我半迷糊半清醒由着母亲抟弄,再次睡到干爽的褥子上,看见大姐姐不知何时来到窗外,不停地走来走去。我出到院子里,大姐姐埋怨我这么久不去看她,还问我发烧的感觉怎么样了?我睁了睁眼睛,动了动胳膊,还把头晃动了几下,发现自己好得比平时还健康。我发誓说自己没忘,大姐姐噗哧一笑,说是和我开个玩笑。我高兴起来,给大姐姐讲了今天的遭遇。大姐姐说那条蛇叫黄罗曼,是一个叫大海的知青前些年养的,还说这蛇它不会咬人。
说到后来,大姐姐问我是不是在墙角里找到了两张照片和一绺头发?我承认了,自作聪明说:“姐姐,有一张像就是你吗?”大姐姐本着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叹了口气说:“你真不该把它们找出来。”见我疑惑不解,她又说:“那是姐姐命根子一样的秘密,你要是拿给外人看了,姐姐就活不成了。你要是把它毁了,姐姐一样也活不成了。”
我应了大姐姐的要求,拿着照片和头发,跟她走过静谧的村庄,心里奇怪今晚的村庄咋会这么亮,简直就是透明的,而且没有一丝的风,也没有任何声音,名符其实的万籁俱寂。我抬头看天,一轮圆月比磨盘还大,吐着丝线一样的银光,源源不断,好看极了。我禁不住伫足仰望,迷幻了心思,痴痴的莫名其妙。听到我的感叹,大姐姐微笑说:“其实只要有月亮的晚上,村子里都是这么美,只是你平时早早就睡了,没注意到。”这是实情,我没再做他想。
我们来到村西北边的沙漠边上,我奇怪大姐姐怎么会一个人住在村外,更奇怪自己的一无所见。大姐姐说:“愣什么呢?你看姐姐的住处怎么样?”我说:“什么也没有呀?”大姐姐说:“那是你的眼睛让你自己给挡住了,姐姐给你揉揉,你再看。”大姐姐用凉凉的手指,摸了一下我的眼皮。经过瞬间的黑,我就看见一间土屋子,收拾整齐的小院落,长得郁郁葱葱的一些不知名的小树木。
进到院里,大姐姐让我把拿着的东西给她放在窗台上,特别提醒要用一块砖压住了,免得让风吹走。我照做了,然后坐下来和大姐姐说话,笑得从来没有过的开心。后来,大姐姐又要洗头,我们相随着往知青屋后的水井走。
村庄里还是那么寂静无声,月亮还是那么光华吐焰,我奔奔跳跳,倒转身子不用看路都能放心大胆走。大姐姐很高兴,也很轻盈,嘱咐我说:“你是第一个来姐姐家串门的男孩子,可不要随便和村里人说啊!”见我满口答应了,又说:“你还要记住姐姐家的位置,将来要是有人来找姐姐,你就可以领过来了。”我提出要帮大姐姐挽住长发,她兴冲冲说:“姐姐的头发太长了,怕你捉不住会松手的。”我再三保证,她才双手互倒,把头发的梢头交到我手里。
那天晚上,我不知自己是咋回家的,好象一睁眼人就睡在炕上。更让人好生奇怪的是,我的高烧第二天就好了,只是身体还有点不舒服,人无精打睬,对什么都没有兴致,老想睡觉。
晴梅来找我玩,见提不起我的兴趣,就找出了母亲学字用的土盘,盛上一点沙土,爬在我身边,跟我切磋一些生字。写到她的名字时,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只拣自己会的写给她看,还解释说:“亲,就是亲人的亲,亲嘴的亲。”晴梅问啥是亲嘴啊?我说亲嘴就是嘴对着嘴。晴梅说:“嘴对嘴干嘛呀?”我说:“嘴对着嘴啥也不干,就是亲字,你记住了吗?”晴梅似懂非懂,点着头把嘴对过来,我伸嘴迎上去,两人的嘴唇互相挨着磨着。晴梅笑了,说:“我知道了亲就是嘴对着嘴磨蹭。哪梅字呢?”我认识“美”字,觉得梅与美发音不太一样,但也别无办法,就糊弄她说:“美,就是美丽的美,美就是漂亮的意思。”晴梅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是这么好的两个字,兴奋地在土盘里写了抹,抹了再写。
我歪解了两个字,精神好起来,想跑到院外的厕所小便,谁知一出屋门,阳光夺目,令人两眼发黑,头晕目玄,两耳嗡嗡。我站在门槛上“啊呀”叫了一声,跟在身后的晴梅以为我又看见了大黄蛇,一把抱住了我就往屋里揪,两人跌倒在地上。晴梅被我压在底下,把屁股摔疼了。
就在这桩乱事过去一个多月后,我要上学了。晴梅是女娃,女娃长大了都会出嫁,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让女娃上学,那如同给别人家花钱培养呢。所以晴梅爹娘不让她上学,晴梅哭磨不顶用,跑到我们家里,委屈得说不出话来。母亲看着晴梅哭,心疼地说:“女子,不要哭了,姨过去做作你爹妈的工作。唉,多好的娃,不让上学,将来都耽误了。”
上灯时分,母亲领着我来到晴梅家,晴梅若即若离跟在后面,到了家门口又不敢进家,说是怕她爹骂。
母亲在村里的人缘不错,今天上门当说客,晴梅的爹不吱声,晴梅的娘说:“我们家经济条件不行,还有个小娃没人哄,家务就靠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梅女子去上学,一年的花销不少不说了,只这两个难题就没办法解决。”母亲说:“现在谁家都是一窝子,咱们这里天高地平,又没狼和什么东西危害,娃娃根本不用人看,耍着就都长大了。倒是娃娃大了,不上学将来就被耽误了,那可是娃一辈子的事。”晴梅娘说:“理是这么个理,可娃上学要学费,钱从哪出呀?我们家不比你们家,你娃他爹能挣上钱呢。再说,女娃念书,就是出来又能干甚?”母亲说:“女娃有了文化,像现在学校有好些女老师,人家一样能挣钱呢。晴梅这娃脑子聪明着呢,上了学一定是个好学生。将来学成了挣上工资,那钱不就回来了,娃娃也有了前程。”晴梅娘笑着说:“好她姨呢,你就不要给我说好听的了,说成甚我现在家里就没钱啊。”晴梅的爹突然岔话说:“我也知道我这个女子灵着呢。你有钱你让她念书,长大了算你们家人,给你们家当个媳妇算了。两个娃一天在一起耍,也般配吧。”这话看似玩笑,其实还有意味在里头。母亲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领着我灰溜溜而归。
九月一号我上学了,晴梅没去报名。领了新课本的我忍不住拿了书去找她。晴梅先是不肯见我,见了又躲着我,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她是嫉妒我的念书才会这样。因为这个原因,晴梅再没有到过我们家。我心红着上学的新鲜劲,也没去理会晴梅的反常。直到有一天,老师说班里要来一个新学生,我们正在猜测会是怎样一个“家伙”,走进门的却是让人大感意外的晴梅。
老师说:“这就是咱们班新来的同学赵晴梅,她的爹妈因为家庭情况起初不让她上学。开学这么长时间,在她的抗争下,赵晴梅同学终于走进了学校的大门,成了同学们中的一员。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大家知道,现在各村都有许多的女孩子到了年龄不能来上学。大家能来上学是多大的幸运啊,希望大家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