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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往事不忍成历史-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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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被遗弃的生命

秦岭中央的陕西商县,曾是商鞅的封邑,自古被称为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方。这里最大的特产是“穷”。但这穷乡僻壤却又是关中通往中原的通衢,历朝历代征战必经于此,兵祸连年、徭役无度、土匪如麻,各方势力横行乡里,百姓一贫如洗。

1925年9月,长华生不逢时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父亲李臣是一个靠挑脚为生老实巴交的农民。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担着200多斤重的担子去河南、过四川、下湖北、上山西,满世界给人挑脚、送货,还是填不饱一家人的肚子。这时又有了长华娃,养不活啊!父母一狠心,把他给扔了出去。谁知这孩子命大,在西渠里风吹雨打整整一夜,狼没吃,狗没衔,第二天四娘上山剜野菜时,见他还活着,便硬把他抱回来。四娘一跨进门槛就说:“嫂子快看,这娃还活着!这娃好着哩,命大,说不定今辈子还要得他的济哩!”母亲夺过孩子,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还没出月子,母亲就带着他去帮工,干活时往草庵子里一撂,老鼠嗑、老鹰抓、乌鸦啄,头都睡扁了。5岁上还是浑身上下一丝不挂,长年没鞋穿,满脚磨得都是鸡眼。1929年,商县大旱,穷人饿死一大半,长华身上长了鸡蛋大的8个脓包,每个脓包一挤就是半碗脓血水,天天高烧不退。娘寻思他活不成了,从涝地里捞了些黑泥巴往他身上糊,谁知倒让他活了过来。第二年2月,身上脓疮又复发了,小长华初九夜里断了气,娘哭得死去活来。父亲说:“别哭了,趁天黑把娃埋了吧!”母亲不答应,非要等天亮后找块席子裹上再埋。父亲只好把他抱到牛槽子里。天亮后,当父母拿着席子到牛槽边一看,着实被吓了一跳。只见小长华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父母。母亲说:“他大,这是阎王爷捉弄娃哩!嫌他在阳间的罪还没受够,叫娃再回来接着受罪的!”父亲说:“不管阎王爷咋打算,我李臣只要有口气,就一定要供我这小娃子上学念书!”为了这个承诺,父亲没有歇过一天,整年在外头跑。有一次,父亲从四川回来,刚放下扁担,商洛镇货行里来人说,有批货要急送湖北竹山县,脚钱给双份。父亲说这是成全娃念书的好机会,他顾不上休息,领上三哥和村里几个乡亲就走。没承想,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三哥也没有了下落。母亲成日里带着小长华在官路畔的大榆树下哭啊,嚎啊!8个月后,同去的村里人才说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肩胳子(肩膀)叫扁担压破中了毒死的,三哥害怕,几年后才敢回家。

1931年,家里租了巩家湾二亩稻地。稻子刚熟,老天不长眼,从河南又杀上来个叫李长有的大杆子土匪。半年里血洗了几个村寨,杀了2000多人,抓走了1000多人,全家“跑匪”整整半年,不管刮风下雨,躲在树笆里不敢出来。吃的是麦麸子和山樱桃叶子。为了摘山樱桃叶子,小长华从树上摔下来,眉梢摔了个大口子,鲜血流了一大摊,二天三夜都没醒。先生说是震了脑子了,就是好了也是个憨憨,可把母亲愁死了。没想到,穷孩子命硬,半个月后,他又活蹦乱跳了。

生活的磨难,使他从小跟着哥哥学着种庄稼、割草、放牛、打柴、送粪,成了家里好帮手,顶得上一个大人用了。

年少参加革命

商州自古没太平。刘邦、刘秀、李自成……兵祸连年,把百姓祸害得不轻,民国实行新政,却又出了个袁世凯篡位;后来又来了蒋介石,更是天下大乱。小长华的童年生活就是在这颠沛流离的跑“匪”、跑兵中度过的。1932年10月,乡亲们开始“跑红军”。盛传红军是红鼻子绿眼睛、“共产共妻”,还专门杀念书人。吓得家家把门框上的对子都刮光了。先是跑徐向前,后是跑贺龙。12月底,三哥从武关寺底铺回来说,红军是好队伍,不糟害老百姓。还说他见过贺龙,人可和气了。这样乡亲们人心才稳住,不再跑红军了。

家里为了供小长华上学,父亲累死了。哥哥背着三分利的债送他上了学。但不到3个月就开始跑土匪,后来中央军和土匪打,再后来中央军又和红军打。小长华的学习也就读读停停,到了也就是个初小文化。商州是红军和国民党势力的拉锯地区,因红军是穷苦人的队伍,所作所为深入人心,许多有志青年背着家人参加了革命队伍。1935年1月5日,红军在村东四方岭上消灭了国民党军队几百人,全村人坐在大清山顶看得清清楚楚。小长华对红军佩服极了,认为红军一定得天下。反正在家也念不成书,便萌生参加红军的念头。当他背着家人追赶红军时,被母亲发现,硬把他拽了回来。1936年开春,红74师又一次开到龙驹寨,他又想去参加红军。母亲知道后把他在屋里反锁了好几天,使他与红军失之交臂。由于母亲阻拦,他只能在当地参加了革命工作,并在1938年10月13岁那年加入了共产党。如果长华叔叔早早跟上红军队伍走,他恐怕就不是“三八式”干部了。

在烽火剧社

1939年1月,长华告别了家乡,和一群进步青年奔向解放区。最早是在安吴堡西北青年干部训练班学习。在此期间,为了打破国民党的经济封锁,解放区开展了大生产运动。长华在“青训班”年龄最小,由于从小吃苦,干起活来却又快又好。着实让那些从上海、广州、天津、北平和海外来的大哥哥、大姐姐赞叹不已,被全连同学一致推选为“劳动英雄”。

1939年6月上旬,中央决定从抗大、陕北公学、安吴堡“青训班”抽出部分人员到延安组建华北联合大学,准备开到敌人后方去。长华和战友们一起来到革命圣地 延安,被分到八路军留守兵团的烽火剧社。

烽火剧社正式命名是1937年10月,他的前身是红军大学三科。成员是一、二、四方面军和红15军在“红大”学习的剧社同志组成的,在延安很有名气。初到剧社,长华整日里混混沌沌,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农民的儿子,论文化,只是断断续续读过几年小学。论长相没长相,由于过早从事重体力劳动,个子矮小。一副吃糠咽菜撑大了的肚皮,握惯镢头镰刀粗笨迟钝的手。照现在的选材标准,他的确缺乏从事艺术的条件。然而,就是这么一副憨相,却鬼使神差的被留在了剧社。刚开始,剧社领导认为他年轻,属可塑之材,将他分到舞蹈队跑龙套。但他实在太笨,手脚就像不长在自己身上似的,根本不听使唤。别人一个小时学会的动作,他得两三个小时才能学会,还经常跟不上节拍,总被大伙讥笑。他没事经常到乐队看练习,音乐队长朱仲义以为他喜欢音乐,便动员他学习乐器,还发给一把二胡让他学。他起早贪黑地拉了半个月,把同志们折磨得痛苦不堪,说他在“杀鸡”、“推碾子”!手指头还没有别人脚指头好使。后来领导让他学吹笛子,吹了半天,因为握惯镢头把子的手指头实在不灵而告失败。领导不死心,又让他学口琴,认为用嘴不用手或许好办些。可他那张嘴并不比手指头好多少,领导对他彻底失去了信心,最后又把他打发回了舞蹈队。

在烽火剧社,长华管过道具,烧过炭,赶过猪,看过仓库。由于年纪太小,他和所有未成年的孩子一样,贪玩,经常小小不言地犯点错误,挨批评后也哭鼻子,还尿炕,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个功课就是到窑顶上晒被子。但是在这革命大家庭里,他是无忧无虑的,他任劳任怨地去做好领导交办的每一件工作。

第一次上台演戏的经历,让长华终生难忘。为了揭露国民党反动派杀害抗日将士的罪行,团里赶写了一个独幕话剧,领导让长华出演戏中的一个只有一句台词的小报童。长华天生怯场,被领导和导演逼到绝路上,只好硬着头皮上。排练的几天里,简直是首尾难顾,他非常后悔接受这个任务。第一场正式演出,是在陕北公学院礼堂西侧的露天舞台上,观众是党校和中央机关人员。长华从侧幕布向台下一看,妈呀!毛主席和留守兵团萧劲光、莫文骅几位首长都在前排坐着,吓得他立刻筛糠,竟忘了上场,是同志们把他硬推上去的。面对台下黑压压的观众,长华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懵了。这时,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台下的毛主席用浓重的湘潭话说:“这个陕西娃娃忘台词了!”

戏演完了,他羞得把自己裹在侧幕条里不敢见人。同志们将他拉出来去见萧、莫首长。萧司令却鼓励他:第一次上台难免出错,演多就好了。尽管日后同志们老用毛主席那句“这个陕西娃娃忘台词了”来取笑他,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逐渐喜欢上了话剧这门艺术。在以后的艺术实践中,他从一些并不起眼的小角色开始,在《九一八前后》他演个叫狮子神的小孩,在《军火船》中扮演一句台词没有的日本兵,在活报剧《十月革命》中扮演一个报童。依靠这些积累和沉淀,逐渐走出了自己的戏路子。而后,他在《治病》、《小小锄奸队》、《假皇军》、《打狗》、《刘顺清开劈南泥湾》、《徐海水锄奸》等剧中扮演主要角色。他的戏越演越好,最后成为了烽火剧社的台柱子。那时在延安,他可算得上一个人物。上至中央、兵团领导,下至普通战士、百姓,无人不晓李长华。谁见了都用舞台上他扮演的角色和他打招呼,走到哪里都有好招待。也就是凭他那近似本色的表演,为广大部队干部战士所喜爱,并成就了他终身为兵服务的夙愿。长华叔叔的老伴赵晶辉阿姨曾对我说:“那时候,我们长华不仅戏演得好,嗓子也敞亮。几千人的大场子,根本不用扩音,照样声震四邻。后来在冰天雪地里演出呛了风,嗓子劈了,变沙哑了。”我倒觉得,除了上述原因外,长华叔叔坏嗓子,可能和他的饮食习惯有关系。他和许多陕西人一样,见了辣子不要命!即使这样,也没影响他继续活跃在舞台上。他那副现在许多歌手需要用烟熏酒烧才能养出的沙哑嗓子,是那么的厚重而富有磁性,听起来令人回味无穷。

和冼星海在一起的日子里

冼星海的名字和他谱写的抗日救亡歌一样家喻户晓。当时延安上自高级首长、下至普通群众都称呼他“星海同志”,或称“冼星海同志。”烽火剧社的小鬼们也这样叫他。管他的爱人钱韵玲叫老钱同志。在延安,许多人对“冼”这个广东姓氏很陌生,大都把它误读成了洗澡的洗字,叫他冼星海。星海同志也不计较,从未做过解释和更正。许多同志是在星海逝世后的纪念会上,才知道将星海同志的姓氏搞错了。

星海同志很注意从生活中汲取创作灵感。1939年1月,他第一次应邀到烽火剧团上课,进北门不久,被一个坐在门蹲上弹三弦的小八路纯朴悠扬的琴声吸引了。星海快步走到街对面,也坐到一家店铺的门墩上,认真地听小八路弹琴,并且掏出小本本,用铅笔一段一段地写着什么。陌生人的举动逐渐引起了小八路的注意。

小八路慢慢收住琴声,好奇地跨过街道走近陌生人,便有了下面一段对话。问:“你做啥哩?”答:“记谱。”小八路不解又问:“记谱?啥叫记谱?”星海解释到:“就是用音符把你弹的曲调记下来!”小八路惊奇地问:“我弹的曲子你能记下来?”星海:“对呀!”小八路:“我听听。”星海把刚才写下的谱子唱了一段。小八路拍着后脖梗子叫到:“噫呀!这真神了!”星海:“小同志,你弹的曲子是……?”小八路:“陕北民歌‘刮野鬼’。”星海又问:“你还能弹什么曲子?”小八路自豪地说:“多呢,迷糊(眉户)、陕北道情、陇东小调……”这就是烽火剧社小八路任青发和星海第一次见面的对话。以后,任青发与星海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在他的指导下,任青发业务提高很快,成为一名很出色的乐手。

烽火剧社门外有颗老榆树,树下有盘碾子。这里是星海和群众经常聚会的地方。在这里,他坐在人堆里静静地听战士们弹琴,听乡亲们唱民歌小曲,组织大家开“碾盘音乐会”,唱“保卫黄河”……大冬天里,两耳冻得通红也全然不顾。

当时星海正在修改《黄河》准备第二次上演。但他住的地方狭小而且非常嘈杂。萧劲光司令知道后,指示剧社为星海改善工作和生活条件。之后,剧社除每月给星海同志送去两块五毛的补贴外,有了大米白面也给他送去些,每星期还多发给他两支蜡烛。剧社为星海解决了一套内外两间的套窑住,同时派了一个叫杜虎的陕北娃娃给星海当勤务员。可是这孩子眼里没活儿,扫完地便坐在窑洞门口晒太阳。领导发现这情况后派长华去带杜虎。长华高兴极了,连蹦带跳来到星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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