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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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建波
申明:本书由
引子(1)
海陵市中心同春里旧坊区的拆迁,使得一段湮没已久的传说重新浮上水面。
位于坊街北首1号大院后宅的一户人家,在搬迁期限最末一天,由于贪图那些雕琢得巧夺天工的板壁画栏可以卖钱,在临搬走前夕撬开了这些数十年间原封未动的白果树木板,结果意外地发现,板壁内竟距墙尚有近一米的空挡,灰尘厚积,通向砖墙的尽头,有一道倾斜向下的通道。这户人兴奋异常,以为是找着了旧时富家秘藏的宝藏,忙不迭地打着手电筒向下摸去。结果,顺着这条暗道到了地底下,被一具尘埃中赫然僵卧的白骨所惊骇,凄厉地惨叫着飞奔回地面。
这久违了的惨叫声惊动了四邻,惊动了海陵地面上听觉敏锐的居民们。人们从四面簇拥过来,将这座行将拆毁的宅院围得水泄不通,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市公安局刑警队、文物部门接到通知后,联袂出击,迅速赶到了宅内,将现场控制住。
地下暗道里,那具久已不见天日的骸骨在闪亮的聚光灯下,清晰可辨。法医蹲下身来,对骨架尚未腐烂尽的衣服和完好的皮带仔细观察,掉头冲着众人笑笑,说这具尸体时间不算久,也就五六十年的光景。看样子,死者是被捆绑着死去的,挣扎的形状明显。从头骨和牙齿分析,此人是个青年,不超过30岁。
他是谁?为什么会死在这地下密室内?消息不胫而走,满城人人皆知。一团疑雾霎时弥漫了宅子的上空,令人惊诧,费人猜度。
海陵城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这座前后六进的古宅,旧时曾为周氏所有。自明末到民国,300年间,周氏家族始终执海陵世家之牛耳,备受瞩目。但是,从上世纪30年代末起,这座宅第忽然又以鬼屋名噪一时。当时,距离周家最后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周方仙逝世,刚刚不足两年。
民国24年也就是1935年,在国民政府内累任要职的周方仙告病回乡,在抗战爆发前夕,突然撒手人寰。他遗下的三个儿子,禀性各异。可是,按照当地相命先生的说法,周家到了他们这一代,怕是要日薄西山,走向末途了。
不久,仿佛是要印证这个预言似的,周家开始闹鬼。深夜里,女眷们凄厉的喊叫声时常响起,如利刃般划过海陵县城的天空,给战事迫近的海陵平添了几分诡秘之气。周宅内真切的闹鬼情形,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周方仙死因蹊跷,怨魂不散出来作祟;有人说是周家气数将尽,宅内阴气镇压不住,开始显现鬼魅;也有人说是周家祖先预见了家族将败,故而先施预兆。
流言在海陵城里滋生流传,渐而杳没。眨眼间,已到了新世纪初。周氏家族应了那相命的预言,早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周家三个儿子,在40年代的同一个年份里,先后消失。周家女主人周邹氏,也在50年代初一命归西。剩下的那些女眷,在时代的变迁中,纷纷离开了这座阴森沉闷的老宅,不知去向。
有关文史部门对于这个意外的发现进行了充分的考证。周宅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这期间,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其中,犹以重大的是:日军清乡行动末尾,伪南京政府主席汪精卫曾经来巡视过海陵,驻节之地就是周家。因为,周家已故主人周方仙曾是他日本时的同学兼好友。周家长子周繁昌,曾在伪政府内供职,具体情况不明。好像这次汪精卫巡视后不久,周家便传出他的疾病不治的消息。此人终年不过30岁,和这具骸骨的年龄大致相当。
但是,这只说明了两者死亡的年龄相仿而已,并不能透露出其他的关联来。而且,周家三个儿子,前赴后继都在这一两年间消逝,难道没有可能是其他人中的一位?或者,根本就与周家无关,死者是外人,被周家暗害于宅中,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这个谜团引起了海陵地方史研究者们的注意。他们的兴趣,被那次汪精卫对于海陵的不同寻常的巡视所吸引住了。据解放后有关的情报档案显示,当时,重庆国民政府曾暗中下达了刺汪的密令,务必趁此良机,将汪毙杀于海陵城中。受命执行的,便是鼎鼎大名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即军统机构。据说,当时戴笠亲自挑选了最恰当的人选奔赴海陵,但后来便无下文,直至抗战胜利后也没有一丝信息透露出这个行动的内幕。
引子(2)
莫非,这具尸体与此有关?
正当专家们绞尽脑汁寻找证据之际,海陵城外60里地刁铺镇龙马乡一户农家,寄来一封足以令专家们大跌眼镜的信件。这封信件,钩沉起没入历史长河的浪花中,沉淀已久鲜为人知的一段历史。
文史专家们对信中讲述的这段故事的真实性心存疑虑,便驱车下乡按照信封地址找到了那户农家。这是户农村典型的老少三代同堂之家。一个正在院子里修理农具的中年男子听他们说明来意后,一脸的茫然,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清楚。正在门口逗狗的小女孩忽然笑了起来,说信是她寄的,是奶奶让她去的。
众人在小女孩的带领下进了瓦房,在东侧光线黯淡的破旧木床上,看到了一位瘦弱干瘪,满面皱纹的白发老妪,她像是瘫痪在床的模样,半卧半倚在床头,似乎对于他们的到来早有心理准备。她颤巍巍抬起手来,面露微笑摇晃一下指间残破的报纸,低声说:“我知道你们会来的,我看到这份报纸了。”
这份报纸,正是海陵日报,这一期上,登载了周宅发现白骨的那篇报道文章。
专家们颇为好奇地询问她的身份。老太太使劲支持起上身,挺直了腰板说:“我叫如云,当年是周老太太的贴身丫头。周家败亡的那段过程,我全都看在眼里。导致周家败亡的主要原因,就是汪精卫住进了周宅。这一点,你们猜测对了。但是,这其中的内情复杂而耸人听闻。周家几乎每个人都牵扯进去,人人都摆脱不了厄运的纠缠。这一点,怕是老主人周方仙弃世前做梦也料想不到的。”
文史专家们面面相视,纷纷掏出纸笔,打开录音机,全神贯注倾听着这位老人用与她外形极不相称的语言娓娓叙述。
第一章(1)
(一)
海陵城依水而筑,南有长江,西有苏北洼地,河道纵横交错,将这座城市分割成曲字形,船儿从周边城市可以直接驶入城内停泊。水乡旧貌,桨楫声声,颇有几分神似江南姑苏的绮丽风光。
这天清晨,一艘小汽轮缓缓驶到南官河东侧的大埔码头,舱门开处,旅客涌出。这种高级客班的乘客们衣衫穿戴都颇为整齐,看上去都是家道殷实之辈。战争正在离此地百余里外展开。日军小仓师团大部,以及皇协军三个师的兵力,正全力贯彻着扫荡计划。战火纷飞处,迫使乡下有钱的地主们往海陵城里来避乱。
这群愁眉不展的旅客中,却有一个年轻人,头戴薄呢帽子,身穿人字呢外套,手提轻巧的皮箱,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不像是逃难者,反而倒有一种优哉游哉出门旅游的味道,与周边众人区别甚大。
此人上岸后,径自跳上一辆黄包车,伸出食指虚指城北,说了声:“周家。”
车夫心领神会,不需多言,拉起车儿来,顺着岸边麻石小街快步奔跑起来。过桥越巷,须臾之间,车子便停在了周宅门前。车上人丢下几枚铜板,昂然入门。
门内,立即有仆佣惊喜地叫道:“二少爷?二少爷您回来了!”
这一声恭敬的招呼,立刻引起宅中所有人的关注。原本静谧的院落里,一下子走出几位女子来,簇拥着位老妇人缓步过来。那老妇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繁盛,你不在上海待着,来这乡下做什么?”
那被叫做繁盛的男子微微低头,含笑道:“好久不见家人,心中非常挂念。而且,沪上这会儿物价飞涨,也不是久留之地。”
老妇人怀疑地望着儿子,半晌开口道:“老二,咱们周家也不是穷困潦倒,你在上海的那点儿喝花酒包戏子的开销,可还供度得起。”
繁盛赔着笑说:“那是其次,那是其次。我主要还是思家心切。这次回来,顺带着想恳请您将儿子的婚事提上来关顾一下。”
老妇脸色转霁,露出一丝笑意,说:“亏得你还想着这件事。再不用心,怕是人家姑娘要另择高门了。”
这边母子正讲话之际,大门外又有个竹布长衫的青年男子走进来,老远就大声喊道:“二哥,哪阵风把你吹过江来了?自从父亲过世后,咱们还没再见过面呢?你这一向可好?”
老妇人望着这人,微笑道:“茂儿也放学回来了。这样,你们兄弟二人好好聊聊罢。我先去后宅安排家务。”
周家繁盛、繁茂兄弟俩把臂互相望望,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
这时,从曲径深处一片半枯的竹丛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秀雅的声音,问道:“繁茂,是你大哥回来了吗?”话音袅袅未落,一位身着浅蓝色旗袍,上罩钩花披肩的年轻女子徐步走了过来,一见繁盛,不觉羞红了脸,掩口笑道:“原来是二叔,我当是繁昌回来呢。”
这对兄弟相视而笑。繁茂道:“嫂子,别急。大哥就这两天回来啦。”
这女子目中似乎略含幽怨地移开目光,转而对繁盛说:“二叔,你们在这儿聊罢,我去后宅那边坐坐。”
他们目送着这女子的背影绕过院门往后去了,一起来到繁盛的卧房。这里日复一日佣人们都勤来打扫,点尘不染。两盆翠竹叠石的盆景摆在窗棂边,在风里轻轻摇曳。整个窗户犹如山水画一般动人。繁盛坐下来,拍拍弟弟的肩膀,说:“讲讲你现在的情形罢。有女朋友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物色一个?”
繁茂笑而摇头,说:“别,你还是先忙好自己的事情吧。人家许小姐可是隔三差五地就往周家跑,嘴里不说,但谁不知她是挂念你,打听消息呢。我看,你这趟回家,娶她过门得了。以后,随便上海香港,尽管携去,可别像大哥那样,将大嫂丢在家中不管,自己一个人在南京花天酒地的。”
(二)
晚上的接风家宴设在后宅花厅里。此刻的繁盛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舟旅劳顿之态。这会儿,周老太太已经完全没有早先第一眼看到儿子时的诧异和疑虑。她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意,不停地让身边的丫头去给儿子们挟爱吃的菜肴。老二繁盛觉察到了母亲态度上细微的变化,一个劲地陪她说些上海滩上的趣闻闲话,以期能博她一笑。而先前对于哥哥归来表现得很是活跃的繁茂,一改性情,端坐在桌子前手抚酒杯,聆听着他们的谈论,不置一词。倒是坐在他身边隔了张空椅的大嫂,主动张罗着替他添了两杯酒。
第一章(2)
周老太看在眼里,下巴微微一翘,示意儿子说:“繁茂,别看西洋镜似的,只顾听二哥说故事,酒菜都凉了。玉茹都给你斟了两回酒了,也不知道谢谢大嫂。”
繁茂回过神来,忙向玉茹道谢,又指了指繁盛说:“哎呀,还是上海热闹啊。我困在这乡下小城,哪里能想像到十里洋场的风光?以后,还要请二哥提携提携,带我去好好玩玩。”
桌上众人不由一起笑了。
爱迪生牌的钨丝灯泡功率不大,照得这座百年老宅内昏黄晦暗,四壁加燃的粗烛火苗摇晃,使四周的花鸟屏风上显现出形状怪诞的阴影来。使得晚宴别具一种难以言叙的意味。这一家人看上去气氛温馨的聚餐,在晚8时左右结束。这时感觉到倦困的繁盛和大家道别后,回到自己的卧房,熄灯睡觉了。
周宅内,各处亮燃的烛火电灯在周老太的亲自督促下,全部熄灭,除了她自己的卧房外,整个宅邸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外面大街上,巡夜人的竹梆声不久后便开始响彻夜空。道路上空荡无人。一阵寒风从树梢上吹过,落叶纷纷。这秋夜的月色,竟也在风中黯淡下来,被无数随风而来的薄云所遮掩,时明时暗。万籁俱寂中的周宅,庭院间只是隐约可闻屋中人睡梦中发出的细微鼾声。
这时,位于宅内第二进院落西侧厢房繁盛的卧室里,出现了一个全身被黑色长衫笼罩的女人。她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理,披在肩后。可是,面孔却是一片惨白的之色,没有五官的轮廓,平坦如板。她站在繁盛的床前,伫立良久,然后探手去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睡得正香的繁盛被脸上的搔痒弄得翻过身去,侧卧向里。
女人幽幽叹了口气,双手去拿起窗前那盆山水盆景,高举过头十指一松。盆景重重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刺耳的响声在院子中回荡,惊得夜宿于树头的一群鸟儿扑腾腾飞上天空,怪啼声声。
沉睡中的繁盛翻身惊起,睁眼但见一个脸色灰白的披发女人倏尔在黑暗中消失。他跳下床正欲去追,不料光脚踩在了床前破碎锐利的瓷片上,痛叫了一声,坐倒在床。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