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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暗杀-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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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处,河面上漂浮着一片日本人的尸骸,岸边芦苇丛里到处是受伤士兵们凄凉的哭喊声。戛然停息的枪声,几乎使增援的日军丧失了具体的目标。他们在浓雾消散的田野里东张西望,靠着燃烧着袅袅上升的烟火,才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但敌人已经失去踪影,满目疮痍,不堪入目。

本田中佐率部沿河而至。他指挥着部下把这批战死者和伤员运上船,带回海陵。然后向南部少将发电:经激烈战斗,敌军溃散,本部正分头追击剿灭。

南部襄吉收到这份电文,将它丢给了随船的矢野少佐。矢野一脸的郁闷,低声说:“经此一战,居然不知道袭击我们的对手是谁,真是奇耻大辱。”

南部思忖道:“这不像新四军部队的火力配置。两岸居然部署六挺马克沁机枪,而且还有德式冲锋枪、驳壳枪大量使用。我猜,怕是那支神秘出现的忠义救国军所为吧?”

海陵城南隐约可闻的枪炮声,同时惊起了正在房中酣睡的周家兄弟。

繁盛离开妻子温暖的怀抱,来到后宅登高处,见王管家正架着梯子向南张望,忙问其详。繁茂懒洋洋地拿着个热毛巾,边擦边走过来,含笑说:“瞧这动静,我还以为是过年了呢,满大街的爆竹声响。”

王管家神情紧张地下了梯子,说:“南边有战事,这会儿又风平浪静。怕是日本人碰上了新四军,打了一会儿,就各自走人了。”

繁盛默想片刻,改颜笑道:“停了就好。这枪声让我做梦都不消停。”

繁茂见走廊下母亲和大嫂玉茹关切地走了过来,忙去迎接。周太太见他们兄弟二人都在,放心地说:“外面枪声一起,我就怕你们两个冤家不在宅子里,外面兵荒马乱,可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玉茹笑盈盈望着繁茂,说“你每天都出门很早,今儿怎么反常了?也好,避过了这场祸乱,也是件幸事。”

繁盛摇头说:“大嫂过于担心了。这枪声离海陵还远着呢。三弟就是出门,也不会遛达到那里去的。”

玉茹嘴角一撇,说:“这可不一定。你是美人娶得,热被窝睡着。人家可还是光棍一条呢。保不准去了城外寻一个意中佳人回来。”

繁茂苦笑道:“老天,海陵城里的姑娘们我都看不过来,还要去乡下去寻?”

众人一阵哄笑,各自离去。

繁茂回到卧房,丢下毛巾,穿上件呢大衣,围上褐色长围巾,在颈部重叠缠绕了几圈,遮去半张面孔,腋下夹着本半厚不厚的书本,出门去了。

第三章(3)

街头此刻一片肃然。为了防止城里也出现新四军的骚扰行动,守卫部队全部出动,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得已出门的居民们大多战战兢兢地走着路,不敢抬头瞧看他们。繁茂一路来到德新元药铺,进了空荡无人的店堂。李老板一个人坐在柜台上,手抚算盘正出神着,没留意到他的进入。

繁茂伸手在台面上一拍,叫了声:“店家,鲜辣面两碗!”

老板一惊,抬头看是他,摇头笑道:“客官,我这儿是药铺子,不是面馆。你要吃面,出门向北第三家,小胡神麻辣鲜便是。”

繁茂收起笑容来,关注地问:“先前南门外那通枪响,是新四军游击队动的手?”

老板摇头道:“这只有日本人知道了。咱们老百姓能晓得个啥?”

繁茂眉梢一动,会意地一笑,说:“这可就让本田中佐伤透脑筋了。弄不好,南部将军也是一头的雾水呢!”

繁盛吃完早饭,在院子里转悠了老半天,无事可做,便去兄弟处聊天。可是居然发现繁茂不在家,心中奇怪,也披起件外套出门去。正巧在走道里遇到许怡。许怡也想出门,回娘家看看,执意要和他同行。繁盛无奈,只得在门外叫了黄包车,两个人坐上去,先往西街的许宅。车子在曲径小巷中跑了一段,然后上了大街。没过多久,便和本田中佐率领回转的援救队伍迎头遇上。

本田坐在跨斗内,正烦恼着,抬头陡见黄包车上繁盛身旁坐着位娇美的女人,挥手命令士兵过去拦下。他跳下摩托,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遍许怡,板着脸问道:“周先生,你这是去哪里?”

繁盛下车,略欠腰道:“本田太君,在下陪夫人回娘家。”

本田点头,说:“现在戒备了,你们路上怕是不便。我派人护送你们,以后遇上这样的情形,千万不要出门。皇军的子弹可是不认人的!”

繁盛笑着道声谢,复又上车,在粼粼车声中远去了。本田目送着车上黑发如云般许怡的背影,愣怔了片刻,掉头而去。

车上的繁盛似乎隐约感觉到了本田方才那有些闪烁不自然的眼神,恻头望望妻子,说:“以后,没有要紧的事,不要出门。等过了这阵子乱象,日本人开拔后再说。”

许怡不明所以,吃惊地看着丈夫,没有应声。

(三)

周太太此刻也和许怡一样,不在宅中,去了光孝寺烧香还愿去了。光孝寺始建于五代,更名于南宋初年,光耀于明、清,到了民国已是苟延残喘,式微已久了。可是,战乱一起,军民死伤无算,重又燃起了对于菩萨的信仰,个个忙不迭地赶来敬奉香火,唯恐落后。

周家是海陵世族,对于庙宇一道向来尊礼。历年来的香火钱不为少数。所以,当家方丈亲自待客,格外重视。周太太见山门殿即围墙塌毁半截,知道是前年日军飞机扔下的炸弹所致,故而上香之后,特地提出捐大洋伍佰,用以山门的修缮。方丈自然高兴,忙安排下一桌素斋款待。这下子老太太自然是不能回来了。

繁盛、繁茂听说母亲不回,乐得轻松,忙让王管家取出家藏好酒来。兄弟俩对饮。

那厢里,大嫂玉茹闻着了酒香,居然不依,也要喝点儿。玉茹娘家是盐商,家道殷富,虽然是女儿家,却也常常在家陪父兄喝酒,酒量颇大。可是过门以后,一直没有显山露水。连丈夫繁昌都不知道。今天婆婆不在,馋肠被酒香勾起,拿起杯子,令两个小叔子惊诧非常。

繁盛呵呵笑道:“嫂子,原来你也喝酒,倒让兄弟们意外了。”

繁茂也笑:“大嫂是尝尝酒味吧?那可辣嘴,不是适合女子消遣的东西。”

玉茹微笑道:“您二位慢饮,我是尝尝酒味而已。只不过,这五年陈酿的竹叶青,酒味不算醇厚,至少八年,酒色深碧,才能叫做上品竹叶青。”

繁盛、繁茂对视一下,哈哈一笑,说:“原来嫂子果真是酒中行家,我们都看走眼了。”

第三章(4)

玉茹见他们兄弟语中隐含轻视,一拍桌子,冷笑道:“今天趁着老太太不在家,咱们来个一醉方休,怎么样?”

繁茂望着繁盛,有点儿为难,说:“这……不妥吧。”

繁盛见玉茹咄咄逼人的架势,稍觉心虚,佯笑道:“嫂子,可真是的。我们两个男子汉,怎好跟你一个女人家斗酒。”

玉茹不悦道:“咱们谈的是酒,碍着男女什么事了?你们不敢就算了。”说着,她将杯子往桌子上一顿,起身欲走。

这下子,这兄弟俩可挂不住面子了。俩人附耳一合计,决定奉陪。玉茹从王管家手里接过酒壶来,先倒了三碗,扬首饮尽,示意小叔子们干了。俩人自然不示弱,拿起碗来一口咕尽。酒水复又倾注,两口菜下肚后,又是一轮对干。如是这般,四五个回合下来,繁茂先行支持不住,站起身来摇手欲言,可话未出口,一个踉跄便扑在桌上,双臂环首呼呼睡去。

繁盛见弟弟倒下,虽然自恃是沙场的老将,却也心慌。他刚想议和停战,罢手不喝。孰料,玉茹又是一碗酒倒下,酒碗里碧花泛动,令繁盛顿生力不从心的倦乏感。玉茹依旧一口饮了,照了照碗底,等着繁盛。繁盛勉强堆起笑来,以协商的口吻说:“嫂子,今天喝得不少。我看,这碗酒之后,就不添酒了。咱们照料一下三弟。”

玉茹望望鼾声如雷的繁茂,淡淡一笑,点头同意了。繁盛硬着头皮,捧起碗来分三口喝光,丢下了碗指指繁茂笑道:“三弟,毕竟少些沙场阅历。这饮酒之道……”

他话未说完,便也和繁茂一样趴倒在桌上,抱头大睡起来。玉茹笑嘻嘻叫来王管家,让他扶繁盛去睡。自己和另外一个女佣协力拖起繁茂,将他半倚半靠在肩头,搀送回去。

到了繁茂的院内,将他安置在床上后,玉茹打发佣人回去。她去替他沏了一杯茶,温在热水里,转回来坐在床边,望望呼呼昏睡的繁茂,轻轻刮了他的鼻子,轻声笑道:“小东西,也撑着量喝酒,怕不醉死你?”

她站起身来,望望院外无人,便去关上院门,回来后复又坐下,伸手在繁茂红润的脸庞上抚摸了片刻,似乎心有犹豫。但随即,她便下定了决心,深深叹了口气,双唇印在他的嘴唇上。

繁茂挣扎着支起身,微微睁眼望着面前这个熟悉的秀美面孔,不知是身在现实还是梦中。

下午4点左右,周太太回到了宅中。几乎一整天在寺庙内盘桓,令她觉得疲乏不堪。进了门,见了王管家,随意问起繁盛和繁茂在哪儿?王管家说都在家,正睡午觉呢。周太太笑笑,心想这两个人在家关着门睡觉,倒是件好事,省得出去惹是生非。这非常时期,省一事少一事。她带着丫头如云穿过院落间的甬道,走向后宅,在繁茂院门外恰巧看见儿媳玉茹的背影拐过墙角。她忙加快步伐,远远唤道:“玉茹!玉茹!”

玉茹闻得周太太的喊声,加快了步伐走了一段,旋而省悟这样不妥,便驻足于巷口等候。周太太赶上前来,见她似乎神情有些异样,以为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关切地问怎么脸色这样苍白?玉茹拂了拂额前垂下的一缕头发,说:“没事,刚才想起从娘家带回的一件物事没见,怕是丢了,正赶着回去翻翻呢。”

周太太谅解地颔首,关嘱说:“宅子里人杂手长,千万不要拖拖拉拉的。你们年轻人就是马虎大意。”

玉茹答应着,小心地陪在她左右,一边说一边向后面走去。

繁茂院中,这会儿早已是云消雨散。三少爷繁茂,酒醉加性事交错杂乱后,睡意更盛,这一觉不知不觉睡到了月上枝头才醒来。他伸手去床边取茶水来喝,小肘一出被子,便觉一阵凉意。定神一瞧,居然是光肉没有衬衣。他大吃了一惊。翻身坐起,低头审视。却见枕边丢了串着几颗珍珠的红绳子拴挂住的玉片。拿起来看看,心中省悟了是谁的随身东西。

他凝神回忆先前似乎是睡梦中的经历来,不由暗暗叫了声苦。方才因酒醉,竟稀里糊涂地和大嫂玉茹有了云雨之欢。他立刻快捷地穿衣,整理好被褥,带着宿醉的无力和倦怠离开了院子,去晚饭桌上探寻究竟。

第三章(5)

晚宴此时刚刚开始,周太太、玉茹都在席。周太太正皱着眉,想让王管家去叫两个儿子来吃晚饭,别再贪睡了。此刻抬头见繁茂进来,脸色苍白,不禁吓了一跳,说:“今天怎么呢?黄昏时碰上玉茹,也是这样脸色难看。晚上你又如此,莫非传染了什么毛病?”

她话音刚落,便见繁茂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跨进门来,心中更添迷惑。繁盛见王管家使了个眼色,会意道:“我中午和三弟一起多喝了点酒,醉意犹在,怕是伤了身子。看来,这东西却是穿肠的毒药,不可亲近。”

“哦”,周太太的脸色稍霁,说:“原来是酒醉了。我当出什么大事了呢。你们两个也不争气,全无父亲的遗风。他当年,可是滴酒不沾的君子。哪像你们这几块料,个个赛似酒鬼!”

繁盛听了母亲的嗔斥,嘴角含笑,扭头去看弟弟。却见繁茂正注视着隔桌相对的大嫂玉茹。玉茹的面颊上掠过一丝红晕,似笑非笑地瞟了繁茂一眼,垂下脑袋,在膝盖上抚弄着皱纹。他陡地回过意来,大约繁茂是怪她惹起了这场酒官司,她是自觉理亏的一种表现。周太太见繁盛只顾看别人,全无愧色,重重地一拍桌子,说:“这些日子,你在家中可没干什么好事,尽着性子把上海滩上狂吃烂饮的那一套拿到家里来,好端端的繁茂也给你带坏了!”

繁盛冷不丁听母亲数落自己,愣了一愣,望望玉茹,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繁茂没仔细听母亲的唠叨,只是暗暗端详着玉茹的神情,心中完全断定午后那场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交欢对象,确凿无疑是她。

玉茹感觉到了小叔子繁茂的眼神,愈发地不敢抬头。

周太太在一厢只顾着抒发自己的伤感,哀怨道:“老天,这些日本人什么时候才会走呢?咱们周家的子弟都给闷出毛病来了!”

(四)

南部襄吉那日脱围后,轮船加足了火力,一口气开到口岸镇,换船过江,兼程前行,一夜不眠,天亮前夕到达苏州。在会议预定的旅馆里稍事休息后,于上午10时,准时来到清乡军事会议召集地。

此时,各地赶来参加会议的将佐以及南京政府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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