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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奋斗在新明朝-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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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监生异数王老头(或许该叫王前辈了)当年在国子监呆了八个月就肄业了……打定了主意,李佑收起心思挺着耳朵细听台上的“领导讲话”。

其实李佑早被台上的人发现了,下面一两千玉色衫服阵容的边上,出现了全套冠带青袍乌纱的人物,并且是全场唯一走动的,当然十分醒目。

等李佑挪近了,正在讲话的“领导”拿眼角瞥了一眼他,不知为何脸皮微微抽动几下,迅速结束了长篇大论,高声道:“尔等务必潜心向学,休得无事生非!不然监规绝不容情!”

人群散去,李佑稍稍整顿衣冠,欲上前拜见。这时却见那“领导”下了露台,率领几个官吏主动迎了上来,这份礼遇叫即将坐监的李大人受宠若惊。

离近了,李佑暗暗扫视一眼对方胸前的补子,没错,和王知府一样,是四品。

国子监里唯一四品官职就是祭酒,看来这外貌瘦小精干的“领导”便是那祭酒了,之前打听过,这位大人姓费。

“下官今至太学,多有打扰。”

“哪里哪里,不知尊驾到此,有失远迎了。”

“不敢不敢,惊动了老大人,都是下官罪过。”

“无妨无妨,还请入堂一叙。”

对答几句,李佑感到氛围很古怪,这是一个四品官面对七品官所该有的姿态么?执礼甚恭,莫名其妙。

他哪里想得明白,一头雾水的跟随祭酒大人向彝伦堂而去。国子监中,彝伦堂是祭酒、司业等官员的公房所在。

只有四品祭酒和五品司业一起陪李佑这个客人,其他八九品的资格不够,上不了台面,都散了。

这更让李大人不明所以……他只是想来找个管教务的如典簿之流打听打听情况,没想着如此隆重的被接见……都吃错药了?忍不住开口道:“我此次……”

话未说完,忽然有几个监生冲过来拦住了李佑,噗通一声齐齐跪在地上高喊:“大人在上明鉴!学生有冤情呈诉!”

李佑顿时愕然了,这要在苏州府不奇怪,当推官的被人拦着告状很正常。可是现在身处京城国子监,这又是哪门子戏码?国子监有祭酒,有执法监丞,他一个来补监的有什么资格去为监生做主?

怪哉怪哉,今天国子监处处透露着诡异和邪门……

却听那费祭酒喝道:“不成体统,监规何在?下去!”

带头跪地的监生昂头道:“日月昭昭!欺人难欺天!师长能堵塞言路乎?”

这都什么和什么……李佑心里暗骂一句,在场这么多人,恐怕他是唯一不明真相的群众,谁能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可以断定,似乎有件麻烦事……李佑本着情况不明时,退避三舍明哲保身的不二原则,对费祭酒拱手道:“下官今日另有要事,就此告辞了,日后再来拜会。”

那监生高呼:“诣阙之事,另有内情,大人欲掩耳疾走乎!”

诣阙……这是通天事情啊,怎么就找上他了?李佑感到自己今天真的来错了。

另一跪地监生大叫:“大人身受朝廷厚恩,位列七品监察,便如此昏庸行事吗?枉食君禄!岂能为清流表率!”

七品监察?李佑瞠目结舌,似乎……有点误会啊。

第193章 被误会的真相

李佑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可以肯定,他与国子监众人之间一定有天大的误会,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的误会,赶紧说清楚才是。

正想间,那带头监生又道:“御史督校,怎可偏听不明!”

可以确定,似乎从监生到学官,不知什么原因把他误会成前来督学的御史了……李佑连忙开口道:“你有所误解了,本官并非御史!”

那费祭酒还想说什么,不过见李佑矢口否认自己的御史身份,便闭嘴不言了。

“大人仪表堂堂,难道也要效纳藏头露尾之事?”来告状的监生分明不信。

李佑本想甩袖而去,但想到自己以后还得在国子监混日子,这次不说明白下次来坐监怕是要被认成骗子。只好耐心解释道:“本官确实不是,另有要事而来,为了……”

跪地的监生愤然道:“放眼本朝,二十岁左右官至七品的,又恰巧今日前来的,不是科道清流是什么?大人何故百般推诿!未免太没有言官风骨了。”

李佑忽然悟到了,这一切都是七品官袍惹得祸……

在京城任何人看到二十来岁的七品官,第一反应便是这人必定身为年少得志的进士清流。

其次,京城里人数最多的七品官职就是御史给事中,而且本朝惯例又喜欢用年轻有锐气的进士充当言官。

所以在京城,如果遇到二十来岁的七品文官,至少有一半概率是骂人不用负责的科道官,国朝体制中以小抑大思想的核心执行人物。

又因昨天国子监出了点事故,众人都以为今天会有督学的御史来校,正凑巧李大人误打误撞的打酱油,结果被一致认定是前来巡视的御史……

大概他们根本想不到,天下居然有小吏出身的十八岁七品文官。也是这年头媒体不发达的缘故,若是放到三百年后,李推官估计早成网络红人了。

猜出前因后果,李佑不禁泪流满面,无奈道:“本官是外府七品,为坐监事而来,信不信由你。”

“哈哈哈哈!七品还来坐监?”有一跪地的监生形若癫狂,举手高呼:“大人以我等为无知小儿哉,未免辱人太甚!御史风宪,不敢当众受案,我等还有何生路!”

说实话你都不信还想怎样?李大人终于被纠缠烦了,对这监生怒道:“没有生路就去死罢!”

这监生愣了一愣,踉跄起身,低头便向道旁石碑撞去,幸而被同窗眼明手快拉住了。不过这监生真是用了力的,即便被拉住依然碰的头破血流,面孔模糊,只是没有死掉。

李佑心里忍不住大骂,你这监生的脑子怎么一根筋不开窍,活该一辈子考不中举人来坐监!

带头跪地的监生,缓缓从怀中掏出状纸高高举起呈上,一脸您不收我也去死的表情。

场面沉默下来……李佑瞪着眼前几个四十来岁还要跪在自己前面,拿小命不当回事的监生头大无比。

胡乱猜测他们读书读到心理落差太大,又被自己刺激到了。没有希望的人生,压抑而疯狂的人性……这几个监生精神都不太正常啊。

旁边的国子监司业低声对李佑道:“要不……大人你先收下?真出了人命未免不美。”

李佑无可奈何接过来道:“本官恰逢其事,自会转交有司。”

这时,国子监监丞带着几个小吏匆匆赶到,将这几名监生押走了。国子监有一套针对监生的执法机构的,执法官员就是监丞。

监中有个地方叫绳愆厅,是处罚监生所在。现今还好,国朝初年时候,监规执行甚严,充军流放砍头的监生也时常有。

李佑手捏禀文,对费祭酒苦笑道:“在下真是坐监来的。”

费祭酒笑呵呵道:“大人还在说笑乎,请入内品茶。”

他仍然不相信……刚才李佑为了脸面羞于提起自己出身,在这么下去真要误事了。只好厚着脸皮坦言道:“下官杂流出身,受朝廷厚恩作了苏州府推官。前月得了诏命,允我补监读书,今日至此便为此事。”

费祭酒登时笑容停滞,吏员出身补监?推官?不是御史言官?问道:“此言当真?”

李佑无辜而诚恳的点点头。

费祭酒瞬间翻转了脸色,冷哼一声,再不发一言,挥袖转身闪人。

李佑只好转脸看向司业,那司业也惊讶万分,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七品来补监……”

李佑咳嗽一声,作揖道:“在下一直说有误会,学中师生都不信,在下也无可奈何。敢问大人高姓?”

司业低头望向李佑手中禀文,很有一种伸出手抢回来的冲动。

李佑不动声色,将禀文揣入怀中,却不慎掉出一封信。他弯腰拾起,在司业面前弹了弹信皮上的土渣,“恩师许吏部俯启”几个字以很完美的角度呈现在司业眼皮底下。

“在下昨日刚入京师,心慕教化,连故人之信都不曾送去便来太学观览,却不知学中有何事发生,叫在下懵懂不明。”李佑晃晃手里的信,又放回怀中道。

司业突然拱拱手重新见礼道:“本官与大人乃五百年前一家也。昨日确有大事发生,有监生联名诣阙,上书请太后还政于天子,言辞激烈了点……朝廷下令由我监收押惩治。”

原来如此!李佑总算彻底明白了。昨天有几个学生不知什么原因去宫掖上书,还谈到极其敏感的天家之事,所以今天国子监开大会整顿学风。大家都以为朝廷会派御史来督学,结果同为七品的自己阴错阳差被误认了。

司业又小声对李佑道:“你知道么,传言太后对此大怒,道是这几个监生离间天家母子之情,以后会怎样,谁也不清楚啊。”

换成别的朝代,李大人八成要发动掩耳疾走技能,远远脱身事外才是正经。但是在如今的大明朝,皇帝家事当八卦听就好,没什么生命危险的,骂皇帝比骂宰相风险都小。他不禁起了好奇心问道:“言辞怎么个激烈法?”

李司业左右看了看道:“我与你说,不要再外传。他们上书有言:国朝三百年,岂有妇人秉政为常者,国是日非,天子渐长,不早正朝堂,更待何时?”

哦……李佑心里算了算,听说天子八岁即位,今年是景和七年,算起来天子该有十六岁了,有亲政呼声也是合理的(不排除有人想混从龙之功)。

不过天家事情,和他七品芝麻官没关系,还是谈谈自己的前途罢,这监怎么个坐法,能不能向上辈子那样逃学翘课?考试方便作弊不?这才是李佑最关心的。

第194章 血书疑案

打听完国子监这两日发生的破事,满足了好奇心,李佑转而问起坐监之事,“请问如何录名?今日可否办了?”

李司业虽有些心不在焉,仍是答道:“坐监录名之事,向来不归国子监所管。往年贡生入学,都是到礼部登名办理,集中考试后发入太学。补监虽然不经考试,但估计也是比照贡监,由礼部登名。”

原来拜错庙门了,李佑心里叹道。他对科举学校之类的事务不熟悉,还按上辈子习惯以为到学校办理登记手续,谁知道这该去礼部办。又问道:“学习多长时间可有规制?”

李司业也不知道:“朝廷至今尚未明示,不知是否比照贡监制度。”

李佑继续问道:“那可知如何肄业?考试还是到期自行肄业?”

李司业继续不知道:“补监之举前人未有,太学不敢自行其事。且等朝廷明示。”

真是一问三不知……李佑感到今天真是彻底白跑一趟,“那么住不住号房、穿不穿监服都不知道了?”

李司业摇头,的确是不知道。这年头国子监没啥自主权,大到功课书本,小到吃饭穿衣,一切须听朝廷示下。

所谓号房,宿舍也,所谓监服,校服也,这些名字和坐监一样,让穿越者李大人感到很无厘头,每次听见总有要被劳动改造的错觉。不过这年头在监监生的日子确实和进监狱差不多,有本事的都想办法挂名。

再说官迷李佑不愿和别人挤巴掌大的号房,更不愿脱了比命还重要的官袍。

对于今天这次拜访国子监,李佑表示很无语,监中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可怜他来去一个半多时辰,二十里路程,全白费了。

估计补监这个事,虽然对他很重要,关系到升迁的跳板,但在朝廷大佬眼中实在无足轻重,一群八品以下官场垫脚石的事情有什么优先度?被忽略到现在也没定出明确章程。

没什么可说的了,李佑抬眼看看日头,准备请这位貌似比较会做人的同姓司业吃酒,以后还说不定求到他。

但李司业婉言相拒了,叫李佑十分意外。

在李推官的印象里,京官尤其是国子监这种清水衙门还是二把手的京官,比外官穷多了,有什么白吃白喝的机会一般不会放过。而这位李司业却拒了他的邀请,怎能不令人奇怪。

或许他就是清廉罢,不愧是姓李的学官,要为人师表吖……风尘俗吏李佑抱着这个念头告辞道:“日后相见,还请学业大人多多看顾,在下铭记五内。此外,费祭酒那里,亦请替在下致以歉意,今日无心之罪过,在下知错了。”

李司业点点头道:“费大人翰林院出身,眼界高些,不必在意。”

李佑闻言肃然起敬,翰林哪……在文官金字塔中,如果说底层是吏员和监生,中层是举人,上层是进士。那么翰林就是塔尖,李佑踮着脚九十度仰望也望不到的存在。

中了进士已经是天之骄子,那么从每科进士里再优中选优才能进翰林院。一旦成了翰林官便被视为储相,乃是精英中的精英,流品最高,升官最快,有好位置先照顾。按不成文规则,非翰林不入内阁,非翰林不能当吏部、礼部尚书。

李佑第一次见到个活翰林,感慨完后却产生些疑问,“看费祭酒年岁似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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