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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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千岁积威之下,林驸马不敢造次,若是被内监抬起来扔出去就更丢人了,只好猛然甩袖,负气悻悻而出。
李佑转过头来正要道一声“多谢殿下解围”,却见那归德千岁注目驸马离去,本是凛凛有神的脸色现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疲惫,良久幽幽一叹,低声浅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声音很小,微不可察,如果不是李佑离得近,根本听不清楚她念得什么。
这位天家贵女不知为何失态了……周围一圈十来个宫女、内监纷纷低头,有耳如聋有眼如盲。
常言道,货与货就怕比……归德千岁方才就是下意识的比较了一下,所以才会失态。
李佑与驸马站在一起有很多相似处,同样是有才名,同样是相貌英秀,同样是弱冠之年。不过出身犹如云泥之别,一个胥吏起家,如在土坑烂泥中,一个富家子弟,登龙快婿,如在九天祥云里。
但本该在烂泥中打滚一辈子的那个奋发向上做到了七品朝臣,更有本事孤身入京博得重臣青睐;云中的这个却好似扶不起的阿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闲看她劳心费神却毫无助力。
一个是可以当左膀右臂的干才,一个只能作华而不实的摆设。
当初招驸马时,林公子是那么的入眼,但如今千言万语只能失望的叹为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林驸马这么一搅和,倒是让李佑清醒了过来。唾手可得的五品锦衣卫虽好,但天上不会掉馅饼,多少经验教训告诉他,事情不会太简单的。
不过为何公主千岁的眼神突然变得温和……让李佑很是不明所以。
第219章 毫无还手之力
要说归德千岁此时对李佑产生什么发乎情后非礼之想,那就是扯了,主角光环也不带这么用的。但要说好感,确实有那么几分。只能说在林驸马的强烈对比下,李大人的“优点”过于突出了。
在这位公主的眼中,李佑是一个出身寒微,但自强不息、发奋上进的典范。她为什么会欣赏这种放在二十一世纪学名凤凰男的人物?这并不是天骄女偏爱凤凰男的肥皂剧套路。
这时代大明公主按照传统只能下嫁到草窝里,可惜草窝里飞出的不见得都是金凤凰。作为一个注定要下嫁平民、而又欲有所作为的皇女,李佑这一类人正是归德千岁的理想驸马模板。理智相较,显然比不是风花雪月就是意气用事的林某人强太多了。
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的极品大能,不会自断前路娶皇室公主,归德千岁也不指望能招到这样的驸马。
所以出得厅堂、入得卧房、出外能掌事、回家能参谋的李大人也非常不错,算得上小极品了,充当左膀右臂没有问题。而且附加形貌俊逸和诗词技能全满两个妇女之友属性。
放到权贵显宦里,李大人或许不太醒目,但要搁在小民百姓里面,那简直鹤立鸡群般的耀眼,更别说那些骚人心扉的词句。
“若当年放榜招婿,招到的是眼前此人,那本公主如今应该轻省许多罢……”为自家不成器驸马感到疲倦的归德千岁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便有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意味了。
到底这是感性还是理智,谁也说不清。但有看官问了,长公主怎么会了解李大人的?心有灵犀只是个传说而已。
别忘了前几日林驸马被群殴的夜里,还是李佑将驸马送回府上的。面对归德千岁的责难迁怒,李大人情急之下,低声下气痛说个人奋斗的“辛酸”……何况正常人都会想到,被吏部尚书特意挑选出来重用的人物,能差得了吗?
话说归德长公主心血来潮感慨起身世和婚姻(女人的通病),想的多了发起呆,不知不觉一直保持盯着李佑的姿势。
李佑只好一边嘀咕这位殿下怎么也会卖呆,一边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的低下头去研究地板。还真有所获,地面用的居然是金砖也,莫非是苏州钱皇商出产的?不知道多少银子一块……
要是换成被别家女子盯着看,李大人早就谁怕谁的反盯回去,说不得还要调戏几句,不然岂不坠了风流才子的名声。但在长公主面前,实在不敢造次,就怕稍有疏忽便生不测。
再说他这个两辈子都打着底层出身烙印的人物,猛然见到天下第一人家的帝姬公主,天子的长姐,眼下宫中权势仅次于太后的贵女,心理上的萎缩并非当了几天七品官就能雄起的。而且千岁出场时言谈举止又如此凤威凛凛慑人心神……
虽然李大人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无非就是华丽好看一些,但还是罕有的拘谨起来。没见他今天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最多一次只说了三句“天下”,和往常巧言善辩完全不同。
全都在静默,场内气氛便显得诡异。
还是长公主先回过神来。虽然感到自己失态,但她才不会脸红呢,周围不是奴婢就是下臣,金册受封、先皇御赐金印在手的归德长公主千岁需要对这些人扭捏害羞吗?别开玩笑了。
“不想被驸马搅乱了一会儿……李大人不要低头发痴了,锦衣卫千户之事如何想的?如有疑虑,尽可述之。”长公主又追问道,不过口气已经不复咄咄逼人态。
奇怪,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李佑想道。
自从林驸马来闹过后,受了点刺激的李佑那保守求稳观念又占了上风。现在他已经是稳稳当当的七品文官,还是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了。一个大跨步转向五品锦衣卫千户,弄不好步子迈的太狠要把腿弄折了。
他定下了坚决只推脱不正面冲突的路线后回道:“殿下的美意,下官十分心领,殿下所想,本官也猜得出一二。不过分票中书此事,操于冢宰之手,下官不过提线木偶而已,做不得主,也不敢生受殿下恩赐。”
长公主微微一笑,“李大人言过矣,区区锦衣卫千户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怎么称得上不敢领受?只不过需助我这次而已,莫非李大人看不起我这女流之辈吗?”
这是撒娇罢?这是撒娇罢?李佑一时心境不稳,匆忙开口道:“非是下官不肯,如今吏部奏疏已入内阁,几乎木已成舟,大局已定。在下有心无力,如何帮得了殿下?”
“当然能!”长公主见李佑入了套,欣喜道:“李大人久在外方,对朝中事不甚了了,法子自然是有的。你可以投疏于会极门,自请去职,那么吏部所奏,便可以请母后朱批作废,简拔他人充任,并赐李大人以世职千户。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会极门,以前叫左顺门,位于午门之内,皇极门东南,门朝西向。穿过了会极门就是紫禁城东南角区,也是大明朝最中枢之地。这里有天子处理政务和读书的便殿文华殿、有内阁大佬办公所在地文渊阁。
每天中外奏疏章本,便由通政司和各衙门在会极门处交由内监,再由内监送入内阁。当然,京官们也可以自己跑到会极门递私人题本,所以归德千岁才会说,让李佑去会极门投疏去职。
靠,李佑心里叫了一声,他就没想到这出,却被长公主在此处话赶话的打了埋伏,明摆着就是欺负他这个京城副本的新手啊。
“若李大人不明宫掖之路,我可以代为投之。”
李佑很无语,还带包邮服务?不能再这么说下去了,便实话实说道:“千岁在上,下官身微言轻,两面为难,委实不敢有任何私下应承。还请殿下与许尚书去谈,无论什么结果,下官欣然受之。”
又故技重施道:“下官起自吏卒,居官比常人十倍艰难,至京师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夙夜忧思,殿下何必再苦苦相逼。京城之大,非叫下官无法容身么。”
归德千岁看了看李佑,很有一种蹂躏他的冲动,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也好办,你继续当分票中书,不过我要请母后将直诰敕房中书舍人改为直文华殿中书舍人。”
虽然就是几个字的区别,都还是中书舍人,但其中含义差的就大了。
直诰敕房,是内阁下属;直文华殿,是天子身边人。
内阁与天子不是一回事……李佑要成了直文华殿中书舍人,还管着分票,那基本上就是三分之一个秉笔司礼太监了。
其实也无所谓,关键是这么一改,许尚书们知道了怎么想?多半以为他背叛朝臣,投靠了皇家罢?不然为何内廷要把你调到天子身边去?天子身边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去的吗?
如此一来,弄不好李佑既不被内廷认可,又不被文官们信任。
李大人顿时感到很渺小很无力很无助……好像很久没有这般被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第220章 千岁殿下的弱点
话说对于长公主的主意,李佑先是心惊,随后便立刻意识到其中危险处。
虽然慈圣宫和内阁一般都给面子,不会轻易驳斥吏部的奏疏,但在内廷中根据皇家口味,将某人调换一下位置,如直诰敕房改文华殿,也是符合惯例的。
那时候李佑危险之处有二。一是引发大臣们的怀疑,失去立身之本;二是脱离了文官集团的庇佑,如同放到案板上的肉,随时可能会被某公主或者天子挑错治罪,腾出分票中书位置。
李佑正沉思间,听见归德千岁戏弄道:“李大人冥思苦想,有应对之策否。”
他便回道:“下官有一事不明,殿下有此心计,大可自行之,何必于此时说出?”
“此乃陛下之意,特意提醒李大人而已。李大人也不必着急,吏部奏疏三日内留中不发,你尽可有三日时间仔细考虑,一切原原本本告诉许尚书也无妨。”
为何归德长公主故意告诉李佑,还拖上三日,又不怕许尚书知道?
这就是要进行明对明的三方心理博弈了,每一方都会猜别人的选择,每一方都会考虑自己的选择。
李佑可以选择上疏请去,也可以静观不动;许尚书也可以继续信任李佑,也可以不信任李佑;千岁殿下可以将李佑改到文华殿,也可以不将李佑改到文华殿。
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对长公主而言,在已经落了后手的情况下,又不能直接说服李佑投靠,这也是一种办法。在博弈中,她这个能走最后一步棋的人,自然是具有最大的判断优势。
眼看陷入漩涡,已经憋出主意的李佑叹口气,小爷看起来真的如此人畜无害好欺负么?那就别怪小爷露一露牙齿了,千岁殿下也不是没有弱点的。遂上前道:“今夜若无它事,请求见一见驸马。”
长公主不曾料到李佑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诧异道:“见他作甚?”
“朱部郎邀约下官与驸马同为慈圣宫大寿上贺,欲以下官为诗、驸马作画,部郎题字。此事不可轻忽,故而下官欲与驸马商议此事,问一问驸马究竟擅长哪一种画。”
给秉大政的人祝寿之事绝对重要,反面典型可以参考在本时空已经消失的“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让谁一辈子不痛快”的某太后。
连归德千岁都曾委托李佑代制诗词,听到李佑提起便问道:“我曾约你代拟,如今可曾有之?”
“自古祝寿贺诗难出新意,所幸尚有半月,待下官继续斟酌。”
当然,驸马的表现也直接影响到长公主自己的脸面,归德千岁便吩咐左右内监道:“传驸马立刻前来!”
“慢!”李佑拦住使者道:“只怕驸马对在下多有误会,不肯前来,下官亲往拜会。”
“也可。”长公主点头同意了。
李佑便由内监领着去了后院,沿着甬道、长廊一直走到驸马居所。
林驸马正坐在窗边喝酒,见到李佑将酒盅掷于桌面,恨恨的问道:“你来作甚?”
李佑见礼道:“奉归德千岁之命与驸马密谈。”
听到妻子名号,驸马冷哼一声再不说话,且看李佑有什么花言巧语。
李佑对驸马身边侍从道:“左右先退至屋外五丈远!”
那些侍从慑于长公主名头,自然不会违逆。
李佑忽的脸色一变,笑容满面坐在驸马对面道:“林驸马孤身自饮,莫非正在等待千岁临幸?不知一个月几次?”
林驸马被李佑损的大怒,拍案道:“大胆无礼狂徒!”
李佑连忙拱手道:“在下说笑失言,十分对不住。不过以在下所观所感,又听朱部郎提过些,知道驸马心苦,一时感同身受同病相怜,很是不忍哪。不过在下前来并非说这些,是为了祝寿一事。”
林驸马却跑了题追问道:“胡言乱语,你有什么同病相怜的?”
李佑便顺势诉苦:“好叫驸马得知,下官起自寒门,入仕官职得自岳父,岳母是卢兵部家中奶妈。如此可想而知,在下感受岂不与驸马近同?贱内对在下几乎不屑于说话,贱内身边婢女却常对下官大呼小叫,不信可去问那崔监生。”
好罢,梅枝确实常对李老爷大呼小叫,但最后都被扒光了扔到床上教训。
哦?林驸马此时看李佑倒不那么面目可憎了,同道中人哪,与李大人一齐为不幸的婚姻唏嘘不已,交流些心得体会。
又听李佑感慨道:“后幸赖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