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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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能参与其事,于你已经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又何必谈其它?”
萧学道的意思很隐晦,但李佑还是听懂了——若大事可成,那么你将收获的是皇后家的感激和将来太子的天然亲近,这还不值得你效力?用得着去斤斤计较蝇头小利吗?
这次要说服李佑帮忙,萧学道真没有准备太多。在他想来,只要为李佑化解掉县试危机,再加上立皇后带来长远收益,足以使李佑动心。
长远利益有两点。首先皇后长子是大明不可动摇的太子,在大臣死守纲常的威力下,就连皇帝也废不掉太子的;二是大明皇后普遍比天子活的长,皇后基本上都能变成皇太后,熬到那时话语权就大了,出于孝道新皇帝也不可轻易忤逆。
如果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可能对这些将来不知道哪天才能兑现的事情没兴趣。但李大人年方弱冠,以七十致仕计算,官场生涯还有五十年,绝对应该注重长期布局。
可动辄以十年计的长远利益对于才十九岁的李佑而言,实在有点虚无缥缈,白辛苦不是他的风格,还是抓住点眼前的东西更实在。也许是他太贪心,长远利益和短期利益都想占有。
这就和萧学道的想法有矛盾了。在萧学道想来,让李佑参与立后,给他成为预备太子党的机会就是莫大荣幸了,别人求还求不来,他还想贪得无厌?
若非深谙宫中局面的麦公公郑重推荐李佑,萧学道真不见得会耐心与李佑说这么多。李大人对归德千岁的影响力究竟如何,他还是存有质疑之心的。再说想搭上归德长公主,又不是只有李佑这条路。
又互相来来去去打机锋几个回合,双方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但始终谈不拢,堂中便沉默下来。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刚才说了半天都不觉得累,现在却实在懒得说什么,李大人靠在椅背上伸出三根手指头,口中言简意赅道:“三个举人。”
这绝对不行!萧学道当即就在心里否决了。
江北乡试一共才九十个举人名额,还是沾了凤阳府龙兴之地的光。按行规用来安置关系户的灵活名额最多三十个,李佑一下就想白要去十分之一,这怎么可以接受?
有句话道“金举人银进士”,就是说中举人比中进士还难。李佑想要举人名额,也是势在必得的。
西水李家到如今,好不容易供出侄孙子李正这个秀才,总不能就此堙没在全国一两百万个读书人中,能向上一步是一步。他去年运作的五个虚江县秀才中,除了李正外有两个被录取后就与李家结亲了,可以继续提挈。
这才是用宗族纽带联系起来的实实在在的自家势力,而且事关李家的百年大计。
李佑发达后一直在寻找机会,今日恰好遇到了萧学道这件事,际遇十分难得。如果萧学道答应了,他就会想办法在一两年内将李正寄籍挪到江北,正好赶上后年的乡试。
可惜到目前为止,萧学道死不肯让步,让李佑恨恨不已。他再次起身道:“你家上几代是商人罢?”
萧学道愕然,“你怎么晓得?”
李佑出言讥讽,“若非商家,怎会如此锱铢必较?怎会如此精打细算?面临大事,还在小事上疑心重重、吝啬抠门,如此习气,不是短见商家还能是什么?”
萧学道不与李佑斗气,留了缓冲余地。“本官在高邮州驻留几日,切望李大人再仔细思量清楚。”
李佑冷笑道:“本官也会让老宗师瞧清楚,本官值不值这个价钱!”
第330章 小场面的诗词比试
李佑与萧学道讨价还价终究没有谈成。他刚出了萧大人下榻的驿站庭园时,天色已是黄昏,却见驿站大门鼓楼下又喧嚣攘攘的出现了一队人马。
外人不清楚,但李佑却从服色认得出,这些是宫中人物。难道吴公公也到了高邮州?
疲于应付的包知州再次出现,李佑连忙闪人了。这包知州是认得他的,而他不想暴露身份。
晚间用了饭,李大人无所事事的在小小院中十分憋气,便欲出去走走,胡师爷、吴把总和义哥儿连忙跟随上。
这盂城驿周边的确是高邮州最繁华地段之一,晚上居然有夜市。
没走几步,李佑忽然望见远处有两道红光从半空中垂下,在夜色中十分醒目。再细看,却是两串长长的红色灯笼,挂在了高楼的飞檐之上。
“那是什么地方?”胡先生对道旁卖茶水的问道。
“那里是谢三娘家,她家女儿今夜出阁。”
纯洁的小处男义哥儿或许听不懂,但李佑立刻心知肚明,本地风月行业又添新人了。
不过这阵仗委实不小,想必初夜卖了个好价钱,看来是有名角色,他便问道:“办的如此热闹,不知费用几多?”
那卖茶水有点话唠倾向,抓住这机会源源不断的介绍起前因后果:“几位老爷都是外地人罢?那谢三娘是我们高邮第一美人,那栋楼就是她的。不过两年前停了业,专心调教几个女儿,今晚是第一个出阁的,据说姿色犹胜谢三娘当年。谢三娘定了规矩,这次出阁选恩客不看银钱多少,只论诗词好坏,为的就是替自家女儿扬名,所以不在乎一夜百八十两的梳拢费。晚上开门收诗词,以半个时辰为限,最佳者分文不用便可登堂入室,成就一段佳话!”
李佑心里赞道,出阁梳拢每人终生可是只有一次,哪次不是往天价里炒?这个谢三娘居然如此高雅,真是具有免费开放的共享精神。
胡先生和吴把总听到美人和诗词两个词,不约而同的看向李佑。诗词加美人,谁不知道李大人是这两方面的行家里手……
“东主盛名英姿从未亲眼所见,东主叫我等今夜见识一番?”胡振汝半是马屁半是投其所好道。
李佑将扇子在手掌中一拍,“好!去看看。”今晚左右也是无所事事,找点乐子打发时间也好。这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小意思,虽然他真不缺这种小地方小场面的虚荣了,但开着金手指打游戏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文!}那谢楼前院,此时被烛火照映的光亮无比,已经有近百人在院中,多是摇扇儒巾的年轻文士。
{人!}对谢三娘而言,这是关于自家女儿的炒作,但对那些文人来说,又何尝不是扬名机会?只看谁能拔得头筹一朝成名。
{书!}把门仆役年纪虽老但眼不花,李大人从外表瞧去绝对够格入院献诗词的,当然不会阻拦他带着手下进去。
{屋!}“怎会如此多人?”吴把总惊讶道:“莫非全高邮的士子都来了?区区一个有名妓家出阁何至于此。”
想想自己的成就,李佑略带几分得意道:“你这粗人,不晓得读书人的苦,你以为都是好色?那中了举人进士的还好,中不了的总归是多数,没家业的赚银子出路无非是替人写牌匾碑文字画。所以要想尽办法扬名,成了名士动笔时就可以多要几两银子了。不知道在高邮州给人写牌匾是什么行情。”
胡先生苦笑凑趣道:“东主说的不错,但少说一样,读书人出路还可以去当师爷。”
正说话间,旁边走过一群人,李佑随意瞥了一眼。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中间那人不是昨日在酒楼羞辱过的年轻士子又是谁?
李佑不甚在意,被他羞辱过的人多了,他哪有功夫一一去在意。但那士子却主动对李佑拱手道:“山不转水转,不想今夜又见。在下杜区字水木,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是哪里人?”
李佑冷淡的编了个假名应付,“朱辅,自苏州来。”
杜区杜公子喝彩一声,“姑苏乃文华之地,想必朱贤弟也是词中圣手,今夜在下斗胆与朱贤弟讨教一二!”
胡师爷忍俊不禁,出言道:“你这小官人忒狂妄了,有什么本事敢与我家东主比试!”
杜区没有理睬胡先生打岔,又问道:“莫非阁下不敢?”
胡师爷便不再说话了。这人竟然主动与名满江淮的李佑比诗词,真是无知者无畏,不晓得他若知道了眼前人是李探花,还敢不敢比?
只有微服出外才有这种乐趣啊,李佑答应道:“随你之意,以何为注?”
杜区指着高楼道,“有美在内,各呈诗词夺魁,又何必谈利。”
本人很稀罕这个?聊胜于无罢,也算你识相,没有押上更难堪的赌注,李佑想道。
这边刚刚约定好,那边楼上窗户打开,有道身影一闪而没,却丢出一团物事。
当即近处有人叫道:“题目出了!”
手快的拿起纸团展开看,很快题目就传遍了院内。很通俗常见,以惜春为题拟词一首,大概怕太偏了影响气氛罢。
李佑略一思索,便有两阙小词浮上心头,这已经是他的本能了。
词牌用了《相见欢》,全词为:年年负却花期!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这首词虽不出名但胜在新颖精妙,“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这一句,也堪称小极品句子了,在这个场合拿出来足够力压众人。
李佑对胡师爷耳语几句,胡师爷便代替上前,来到火烛下面的桌案处默写出这首词。
那谢三娘请了几个抄手,写好的词各抄两遍,一份送进楼去,一份张贴于影壁上。
李佑悄悄看了看杜区的词,是一首稍显平常的《虞美人》,便放心了。他又故意对着杜公子冷笑几声,嘲弄之色溢于言表。
院中众人议论纷纷,十分嘈杂。等了片刻,见个中年仆妇从楼里出来,在所有人瞩目下中宣布道:“我家谢娘子说了,今夜以杜水木公子的《虞美人》为最!”
顿时满院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之声,性急的人已经拔腿就向外走了。
毫无心理准备,正在琢磨今晚夺魁后留宿不留宿的李佑听到这个结果,忍不住瞠目结舌。
他这诗坛小宗师竟然输了?竟然在诗词上面输了?虽然文无第一,但杜区的《虞美人》又哪里比得上自己的那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第331章 扮猪吃虎最爽
杜公子慢慢走到李佑面前,十分得意,教训道:“小小年纪,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佑还在不能置信的发愣,有一种强烈的反派配角代入感。前一刻还在轻蔑的瞧不起对方,后一刻立即丢了脸面,这不是网文里的通用反派配角模板么?
虽然是个无足轻重的游戏,但从未在这上头输过的他真遇到败阵时,还是感到很丢面子,尤其是在自己的师爷和属下面前。
在杜公子的口水中,李佑忽然悟到,莫非此人之前知道自己必胜?若是如此,就很不正常了。
天下只有他李佑可以在诗词上面有必胜信心,因为他胸中聚集了三百年诗词的精华,任是谁穷其一生也比不过。除了他之外,正常情况下谁敢在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前面如此自大?
事有反常即为妖,想到这里,李佑直觉其中必有黑幕!他作出不屑样子道:“这是你和那个什么谢三娘事先串通好的罢?”
杜公子冷哼一声,振振有词道:“你输掉了就道别人是串通的,可笑之极!怕输就不要来这里比试!难道我们高邮人的诗词就一定不如你们苏州人!”
我靠!李佑当即想吐血三升,对结果有所质疑这就转移成地域争端了?此人言辞无耻程度颇有几分他的风采,但功力稍显稚嫩和生硬。
果然周围有几道不善的目光瞄过来。李大人心里不禁感慨道,谁说白龙鱼服扮猪吃老虎最爽?意淫小白书不能信啊!
这时候自报身份无异于自取其辱,不然明天就会传出李大才子败在高邮人手里这类让当地喜闻乐见的流言了。继续和杜公子争辩也毫无价值,看在外人眼里只觉得自己输不起而已。
所以没必要继续在对方的主场纠缠,李佑当即对吴把总吩咐道:“既然彼辈有眼无珠,你去将诗稿要回来,免得辱没了我的诗词。”
等到索回诗稿,没了露底的后顾之忧,李大人就要从高邮营调遣五百大军来这儿捉拿“逃兵”,看那谢三娘招不招真相。顺便还可以检验下高邮营兵的士气斗志和执行力,一举多得。
话说那吴把总费了会儿功夫,从谢家仆役那里要了诗稿出来,到了院中却不见李大人身影,想必是已经到了外面街道上等。
他又出了大门左顾右看,还是不见李大人身影。走了几步,冷不丁的脚底踩到了什么软东西,低头看去,却是一具人身。
再细看后,吴把总大惊失色,地上这个竟然是胡先生!又发现旁边还躺有一人,乃是义哥儿!但李大人依旧不见人影……
糟了!在凉爽的夏末夜风里,吴把总登时汗流如浆。
瞧这架势,李大人必然是被强人劫走了,而且是在他陪同护卫时被劫走的!上司陷于敌手,用军法追究,这他娘的至少要把他撤职发配戍边哪!
朗朗乾坤,黑天星空之下,是谁如此缺德!
从初时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吴先函把总认识到自己面临职业生涯的最大危机,当即蹲下去伸出手探了探气。还好,地上这二人